【一】母亲的绣针
　　
　　 那些需要缝补的日子里
　　 母亲的袖口总别着，一个绣针
　　 针脑上有一颗心眼，心比身细
　　 针尖比心还细，却不露锋芒
　　 心眼里一旦牵挂上，一根线
　　 就会削尖了脑袋，往生活里钻
　　 无论风雨还是烈日，还是一个霹雳
　　 针尖，在块布上、在鞋帮上、在琐碎间
　　 拨开云雾，穿过厚墙，凿开
　　 一条有着母亲色彩，与汗味的针路
　　
　　 渐渐年代生锈了
　　 母亲的绣针锈出小花
　　 母亲老了，眼睛钝了
　　 她依然爱在袖口别着，一根绣针
　　 黄昏时候，她爱拿起绣针
　　 在苍发间擦了一擦
　　 把针眼对着落日，将一根线穿进去
　　 很利索。她身后是一面老墙
　　 她坐在一把老木椅上
　　 她左手牵着云天，右手探着土地
　　 一丝不苟的。在时光里穿针引线
　　 到了村子升起炊烟时，她身后的老墙上
　　 已开出了满墙的蔷薇，院子里撒满了夕阳
　　 狗儿在她绣的天地里撒欢，她起身走进灶房
　　
　　
　　 【二】摇摇晃晃的秋天
　　
　　 1998年，遭受大水洗劫的田园里
　　 秋色有些惨淡。几棵恨生晚的秧苗
　　 立在水田，风一刮，摇摇晃晃
　　 木门和一个清晨，也被爷爷推得
　　 摇摇晃晃。我在梦里一个失足
　　 惊醒，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爷爷的蓑衣，挂在墙上
　　 摇摇晃晃，雨水从蓑衣上流下来
　　 外面的大雨，已经下了好几天
　　 雨水从屋檐，断线珠子一样落不停
　　 墙角的喇叭花在雨里，摇摇晃晃
　　 爷爷望着落不停的雨，心里忧
　　 他说，几家老房子在雨里，摇摇晃晃
　　
　　
　　 【三】菜坛子里的春天
　　
　　 听到一声咕噜，冰冷已经消融
　　 春天从一坛酸菜里醒来
　　 奶奶的鬓发染了雪色，雪色从此永驻
　　 她心间。当她把一生的青翠与脾气
　　 揉进菜坛子的时候，她就想过
　　 这一片雪色的保留。所以她从河里捡回
　　 两个椭圆的石头，压在上面，要削棱角
　　 不给退路。她深知生活百味无盐不成宴
　　 她往自己的伤口撒盐，不是自虐。流泪
　　 泪水不是痛苦的泉流，是蜕变的释放
　　 她用千丝万缕、或者一顶坛盖
　　 裹住命运，天日不换时，一切都是煎熬
　　 一切都在质变着，天地、水色、境遇
　　 都在等一个春天来，等一种酸甜扑鼻
　　 她自留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