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总算昂起了头
2017年的一个夏日中午,无风,燥热席卷万物,街道旁的树叶耷拉着,连平时聒噪不安的蝉都噤了声。
“张姐饭店”里的生意如这夏日的天气一样火爆,张姐既是老板娘又是服务员,端茶上菜,洗碗抹桌,在店里忙前忙后。店面不大,只够摆几张长条桌。
门开了,进来两个灰头土脸的男人,一高一矮,差不多五十多岁,脖子上搭着毛巾,印有“蚂蚁搬家”的深蓝色汗衫已完全湿透,紧紧地贴着脊背。张姐见客人上门马上端上茶水,一阵浓烈的酸臭味扑面而来,那是汗水淋漓不息在身上发酵后的气味,张姐不由地用手捂了捂鼻子。
“老李,你点菜,今天我请客,想吃什么点什么。”矮个子把菜单递给了对面的伙计,不停地拿着毛巾拭着头上的汗。
老李拿着菜单扫了一遍,又递了过来:“老杨,还是你来点吧,我不挑食。”
老杨接过菜单从头至尾认认真真地端详了一会,又客气地递了过去。
“那就点个小炒肉,再来个空心菜吧!”老李似乎已无法推辞。
“再上两瓶冰啤酒。”老杨对着张姐的背影喊。
“服务员,拿个打火机来。”
一包被挤扁变形的香烟被老李从口袋里掏了出来,他抽出一根塞进嘴里,按一下打火机,只听“蹦跶”一声,烟被点燃了,老李“吧唧吧唧”的猛吸了两口,只见一团烟雾从他的口中飞腾而出,他眯着双眼,那张纵横交错的黑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稀疏灰白的头发像初冬的草地。
老李靠在椅背上,昂起了头:“到饭店吃饭就要向服务员要打火机,不用给钱,那都是销酒的送的,打广告!”他不无欣喜地轻轻地向老杨透露这个被他早已琢磨出的省钱门道。
菜上了桌,两杯冰凉的啤酒下肚,老李鼓着通红的眼睛望着老杨:“妈的,一块玻璃害得老子几天都白干了,冤屈死了我,那个臭婆娘硬说她的梳妆台是多么多么高级的货色,那块玻璃配都配不到,有那么好吗,还非得要老子赔一千块,幸好老板一个劲地替我求情,但还要赔五百。”老李气愤地低下头,左右摇摆,捏着筷子猛戳桌面。
“就当背时一回,破财消灾!”老杨非常肯定地安慰。
老李连连摆手:“不说了,不说了,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背东西上楼。”
他们埋下头吃饭,发出一串咀嚼吞咽的声音。
突然,老李大喝一声:“服务员!”张姐马上应声跑过来。
“你看这是什么?”老李指着菜里的一根头发厉声哼道。张姐连连道歉,难堪地解释说这是自己洗菜时不小心掉进去。可老李依然不依不饶,对着张姐吹胡子瞪眼:“这玩意吃到嘴里有多恶心啊?”
张姐站在那里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她很无奈地说:“那你换个菜吧,这个菜就不算钱了。”
老李听了,沉默了一会,说:“换就没必要了吧,你减十块钱算了。”
吃罢,老李打着饱嗝扯了张纸擦了擦嘴巴,他靠在椅背上,非常满足地望着老杨:“老杨,我们每天低着头帮人家搬家,真是提心又掉胆的,生怕打坏了东西,只有这个时候最舒服!”他昂着头,轻轻地转着脖子。
休息了片刻,“两只蚂蚁”离开了。
张姐来收拾桌子,只见两个菜碗好像被舔过一样,不留一丝残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