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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专栏作家】农民画


作者:双双喜 举人,3590.2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763发表时间:2017-08-23 20:31:50
摘要:心酸的故事

第一章
   有缘人幽会古井台
   钟情意初始识字班
   1976年秋末间,时令已过寒露,天气冷意渐浓。这个时节,村子里街头上夜晚纳凉的人早就没了踪影。入夜时分,整个上庄村都显得格外冷清。只有几只还没冻死的夜虫不紧不慢地叫着,几条还没睡觉的狗不死不活地吠着,听上去也似乎马上就要止声了。
   一轮新月蓦然从村南的老井口蹦了出来,沾着雾霭霭的水气,明晃晃地挑在井口那架辘轳摇把上,仿若杂技师把玩的“顶银盘”,银盘腾跃,跳个悬空,又飞到井台旁侧那棵柿子树的树梢。这个时节,柿子树叶已然败落殆尽,只留下红彤彤的柿子挑在枝头,此时却看不出色彩,恰若一个个小小的精灵,挂在秃枝上随风惬意地摇着摆着,把那轮明月都搅得零零碎碎。
   柿子树下立着一个黑影,他从月亮还没升出来的时候就站在那里,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眼瞅着水月跳出井口,蹦上辘轳架,窜过柿子树顶,一直呆立着的他有些不安起来,开始围着井台来回踱步。看样子,他在等人。
   村南农舍里突然传出几声相对较疾的狗吠声,他支愣起了耳朵,眼睛定在不远处的巷口。他觉得她应该是来了,她也该来了。
   果然,巷口飘出一个人的身影,迈着细碎的步子,快速向着老井台走去,看她苗条的身段,像个女子。
   他忙迎了上去,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却隔着有三尺远。
   “文青,你来了!”他打了声招呼,声音低沉。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她回道。
   他轻“嗯”了一声,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我爹知道咱们的事了,我是和他吵了一架才出来的……”
   他闷闷嗤嗤,仍没回话。
   “画民,谁也阻挡不了咱俩在一起。”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倔强,身子开始微微发抖,一直垂着的双手缓缓举了起来,举起来却又不知该放在哪儿,便又慢腾腾放了下去。其实,这个时候,她很想他能勇敢一点儿,给自己一个紧紧地拥抱。但他始终没遂她的愿。她有些忍受不了现场尴尬的气氛,朝着他轻喊了一声:“画民,你……过来!”
   他木讷地应着,却很听话地朝着她迈了几步,刚立住脚,她突然伸出双手,将他拦腰紧紧抱住,她抱住他的那一刻,他突然打了个激灵,像是触了电,电流瞬间流遍他的全身,他也不由得伸出双臂,使劲儿搂住她纤细的腰身。他毕竟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女人,这种触电般的感觉是他从没感受过的。
   他就这样抱着她,一直抱着她,抱得她呼吸紧促,感受着她和自己同样灼热的身子,他突然有了一种冲动,松开紧紧搂着她的双手,轻轻托住她玉缎般光滑的脸颊,同时,高努着嘴巴,将脑袋缓缓探了过去。
   突然,啪嗒一声响。声音奇大。有东西糊住了他的眼睛,他顿时觉得眼前一片朦胧,与此同时,鼻梁骨也火辣辣地疼痛起来。
   “哎呀!什么东西……”她叫了一声。看来,刚才砸到他的那个东西也溅到了她的脸上。
   她松开紧抱他腰身的双手,抬起一只胳膊,攥着袖口擦拭着脸。
   “是个……烂柿子吧!”他低低嘟囔了一句。那一刻他心里恨,恨这棵柿子树,恨这个突然掉下来的烂柿子,竟然如此不识时务,早不掉晚不掉,偏偏这个时候掉下来,掉下来就掉下来吧!还砸得那么准,正巧糊在他高挑的嘴巴上,这不是明摆着坏他的好事儿嘛!他呸吐着满嘴黏糊糊的柿子汁,方才还燥热的体温仿若突然被柿子砸冷了,也决然没有了刚才的那种冲动。他气不过,回过身照着那棵柿子树狠狠跺了一脚。啪嗒啪嗒,又有几个柿子从枝头掉落下来,有一个还砸在了他的耳朵上。他抬手捋耳朵,突然觉得耳朵奇疼。那种疼痛不是软柿子砸到的感觉,而是硬生生火辣辣地疼。他呲牙咧嘴,禁不住失声叫唤起来:“哎吆,哎吆,疼死了!”
   “臭小子,做什么美梦呢?抓紧起来,跟我下乡换碗去!”炕头前站着一个中年男子,揪着他的耳朵喊。
   “爹!我都多大了,你怎么还揪耳朵啊!”他扑楞爬起来,搓了一把挂在嘴角的那道粘稠的唾涎,盯着中年男子嚷了一句。
   这个时候,他才反醒过来,刚才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他叫邓画民,今年二十二岁,在家里排行老大,他下面还有五个妹妹。今年春天,母亲又刚刚给他添了一个小弟弟。可以说,这个小弟弟爹娘是为了他才生的。邓画民一直有当兵的梦想,可政府规定,独生子不能参军,他便整日闷闷不乐,爹娘看在眼里,便鼓着劲儿地生娃仔儿,生一个,是个丫头,再生一个,又是个丫头,直到生出第七个,终于是个带把儿的,爹娘喜出望外,邓画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早就过了验兵的年龄。
   当不了兵就当不了兵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邓画民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也只能跟着爹下乡换碗了。
   那时候,益西山区有许多换碗的生意人,都把洋瓷碗叠成摞,用草绳打成捆,或扁担挑着,或木轮车推着,走街串巷,赶集上店。这些人都被称作“碗客”。碗客的吆卖声也是极具地方特色,一句“换碗唠”,“换碗”二字紧着喊出来,“唠”字却拖着无限长音,再拐几个弯儿,打几个跳儿,然后戛然顿止,听上去让人心里痒痒的,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谁的憋气大谁就能喊得长,谁能喊得长谁才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碗客。
   爹是一个碗客,而且还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好碗客,他一嗓子喊出去,尾音能打六个弯儿,把村子里的狗都惊得不敢吠,把树上的蝉儿吓得忘了鸣,把河里的蛤蟆骇得缩在水底不出来,把蹲在河边洗衣服的女人惹得停了手里的活儿支愣着耳朵听。
   邓画民套好衣服,刚打算洗把脸,爹有些不耐烦了,朝着他嚷嚷:“都这个时辰了,还臭美什么?又不是去相亲!路上小河边洗脸就是了。”
   “爹,我今天还得去识字班教课呢!”
   “教什么课,今天可是庙子大集,跟着我赶集去,担子我都给你准备好了。”爹的语气不容反驳,抬脚去了院子。邓画民紧紧跟上,不由得伸出一只手捋了捋耳朵。此时,他觉得耳朵还有些生疼,而且,鼻梁骨也微微作痛,他琢磨着,刚才梦里的那个柿子砸下来的疼痛,肯定是爹用“指头崩”弹出来的。
   院子里早就摆好了两副扁担,扁担两头的大竹筐里都冒着尖儿的盛着碗碟之类的瓷器。爹走到一副担子跟前,将扁担搭上肩膀,两只手一前一后紧紧攥住担木,腿打弯儿,腰深躬,嘴里轻喊一声:“起!”两个大竹筐随即脱离地面,在他身前身后缓缓旋转着。邓画民跟爹做着同样的动作,正欲把扁担挑起来,从屋里走出一个中年女人:“画民,等等,把这些干粮带上。”
   走出来的那个女人是娘。娘先将一个包着煎饼的绒布包袱塞进扁担一头的竹筐,又走到邓画民身边,从他手里接过扁担,用一条毛巾在扁担中间位置仔仔细细地缠着,一边缠一边唠叨,语气满满都是心疼:“娃儿,庙子集可远着呢!得走四十里山路,你的嫩肩膀头子,能撑得住这重压嘛!”
   娘俩在这里磨叽的时候,挑着担子站在院门口的爹有些不耐烦了:“都啥时辰了,还磨蹭,去晚了可就占不到摊位了。”
   邓画民挑起担子随即出了门,快迈脚步,紧紧跟在爹的身后。刚才娘在担木上绑了一块厚毛巾,他感觉到肩膀上的剧痛舒缓了不少。其实,邓画民一下了学就跟着爹做碗客,以前爹只是让他跟着,从没让他挑过担子。挑扁担也不过是前些天的事儿,前几天他跟着爹去了桃花源村,虽然只有五里的脚程,但一百多斤重的担子已经将他的双肩磨出了血泡,此时,担木压在血泡上,钻心地疼。
   邓画民咬着牙跟在爹屁股后面走着,担筐晃悠得厉害,他脚下的步子却迈得很稳健。他不敢有半点儿闪失,肩上挑着的可是所有的家当,这么多年,家里的那一大帮子人就指着这些物件糊口呢!
   天,根本就没有亮的意思,周遭黑咕隆咚,一轮满月悬在正空,近处的树,远处的山脉,尽皆裹在银色之中,透着一丝冷冷的宁静。邓画民不知道此时是什么时辰,反正出村的时候,上庄村还睡得很死,也没有任何一只公鸡打鸣。看来,爹已经预感到这次赶庙子集的行程会耽搁工夫,所以特地起了个大早。
   路过村南老井台之际,邓画民特意多往那里打量了几眼,打量的时候,肩膀上的疼痛都暂时忘记了,而且,还蓦然觉得压在肩膀上的扁担竟然没了份量,他知道这种感觉源自于自己的一种心情,而之所以有这种心情,他是想起了刚刚做的那个梦——还有梦里的那个女孩儿——李文青。
   李文青跟邓画民一样,同是上庄村人。二人的兄弟姊妹人数相同,都是兄妹七个,都是在家里排行老大。但两家的家境却是大不相同。上庄村二百五十一户人家,二百五十户都姓李,只有一户杂姓,便是邓画民家的邓姓。
   李文青家不但是村子里的大户,而且还是所有李姓人家的泰山,她爹干了十几年的村长,在村子里可谓是德高望重,因此,她家的日子过得也相对富裕,但邓画民家却一贫如洗。这个却是攀比不得,攀比也没用。
   想到文青爹李富民,邓画民的小腿肚儿不由得打了个颤儿,扁担两头挑着的瓷碗也随之轻微嘎啦了一阵子。走在前头的爹也听到这声响,警觉地停下步子,回头盯着邓画民,语气有些严厉:“你琢磨啥呢?把扁担挑稳了,可不能马虎!”
   “我知道,我知道,你老就放心吧!”邓画民忙回了一句。
   爹这才扭过身子,重新迈开了步子。
   邓画民住村南,而李文青却住村北。两家虽然一个村,偌大的一个上庄村,南北两头相隔也有五百米,所以二人平常接触的机会并不多。
   邓画民第一眼看到李文青,他甚至怀疑眼前坐着的这个漂亮的女孩是不是本村人。他从没见过她,应该说没见过长大后的她,或许小时候一起玩过,但那个时候都是一样的穿着,一样脏兮兮的造型,根本就无法辨认,也没有什么印象。如今却不同了,凹凸有致的身材,白白净净的脸蛋儿,可真是应了那句话,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但邓画民却能肯定她就是本村人,因为,他们的初始是在上庄村的识字班上,识字班招收的都是本村的学员。
   邓画民上过八年学,完小毕业。同龄人之中上学算多的,称得上是村里的“秀才”。那时候,政府有新指令,号召全国扫盲,学文化。上庄村也不例外,村干部组建了识字班。识字班选老师,不记名投票,村民们大都选了邓画民。文青爹却不同意,直接在公选大会上发言:“大家伙儿眼瘸啊!怎么单挑一个外姓人教字,咱们老李家没人了?”文青爹说完这句话,抬脚迈出人堆,气鼓鼓地回了家。他这套说辞夹风带刺,还带着股子狠劲儿,吹的在场的每个人都大眼瞪小眼。谁都能听得出来,他的话有针对性。
   事后,爹对邓画民说:“儿子,这个识字班不教也罢,不就是一天多得两分工分嘛!倒不如跟着我下地干活。瞧李富民那个样子,你也干不舒坦!”
   邓画民低头不语。
   五天后,邓画民还是走马上任了。大家伙都推荐邓画民教识字班,李富民虽然是村长,但民意难违,他一个人不同意也是孤掌难鸣,无济于事。
   村委办公室的四间茅草屋被临时改成识字班课堂。所有的学员都自带课桌板凳。识字班有明确规定,只收上庄村的年轻人,有愿意学文化的,尽可以报名上学。第一天开学,村里像赶集一般热闹,几个年轻的后生在村巷里来回穿梭,奔走相告。
   邓画民第一次讲课,难免有些腼腆,他站在讲台的正中央,先用怯怯的眼神把课堂上坐着的青年男女挨个扫瞄了一遍。挨着窗边坐着一个女子,笔挺着身子,邓画民看到她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女孩儿的眼睛很美,长长的睫毛,乌黑的眸子,眼神透着一种清澈和灵动。邓画民似乎是被那双眼睛感染了,盯着多看了两秒钟,而他看着她的时候,她却故意把那双大眼多眨动了几下,就这么几下子,邓画民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被她勾了去,不对,应该是被那双眼睛勾去了。
   邓画民不自然地轻咳两声,低头看着教桌上摆着的一本花名册开始点名,他的声音很低,很柔,很像一个女人发出的声音。当他喊到“李文青”的时候,那个大眼睛的女孩忽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大大方方地回了一声:“到。”她的身子或是蹭到了身前的课桌,桌腿儿摩擦石板地面,发出一声奇怪的“嗤啦”声,像是放了一个响屁,惊得桌面上放着的一个绣了五角星的黄书包掉到地上,也惹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邓画民神情有些囧。朝着李文青压压手,示意她坐下。李文青却没坐,扭着脑袋把所有人环顾一圈儿,语气生硬,但仍然高亢地说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她这一声喊竟然很有威慑力,现场所有人登时都收了声,憋不住笑的捂着嘴打着喷儿,也决然不再发出半点儿声音。
   之后邓画民才知道,她是李村长的大女儿李文青。
   邓画民第一次上课,没先教大家伙儿认字儿,而是拿起白灰石,在身后那块粗糙的黑板面上画了一幅画。其实,他画那幅画也只是用了几分钟的时间,但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画的是什么,是村口的那口老井,老井上支着那架辘轳,还有那棵柿子树。柿子树上没有一枚树叶,却结满成双成对的大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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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看完这篇小说,心情很沉重,虽然小说最后的结局很圆满,但整个事件的阴差阳错,让人心里还是很遗憾。小说讲述了农村一对儿真心相爱的男女,因为家庭贫富的差距,地位的不同,双方家庭都选择了反对,将两人硬生生地拆散。男孩为了理想选择去了异乡学画,两年后返回了家乡,被提拔为村长,带领村民发家致富,成了远近闻名的创业家。而女孩当年为了寻找男孩去了异乡,生死未卜。成名的男孩遍寻女孩未果,被家里逼婚。就在男孩和新娘结婚那一天,女孩回来了,还抱回一个孩子……原来这一切都是新娘的父亲设计陷害,只是为了帮助女儿,最终所有的坏人受到了惩罚。而男孩也因为爱,接受了女孩和孩子。如果没有父母最初的阻拦,或许这是一段完美的爱情。可是就因为父母的无知,让爱情沾上了灰尘。文章深刻揭露村民们的愚昧无知,法律知识的淡薄,展示出那个落后时代农民们的缩影,细腻地勾勒出大家的生活状态和思想上的贫瘠,对于了解时代的发展和变迁,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也对那个年代对爱情的忠贞不渝感慨万分。值得深思的一篇文章,荐赏!【雅润】【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708241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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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雅润        2017-08-23 20:39:17
  小说题目语意双关,既指文章中农民靠画画画出了财富,也意指小说主题是为读者呈现了一幅特定年代,农民生活的画卷。小说语言细腻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包袱徐徐展开,衔接顺畅。
雅润
2 楼        文友:雅润        2017-08-23 20:39:36
  问候作者,祝写作愉快!
雅润
回复2 楼        文友:双双喜        2017-08-24 07:10:51
  谢谢老师。人生如画,从来就没有完美的
3 楼        文友:老土        2017-08-24 08:13:47
  农村法治建设何其重要!感谢老师带来的精彩,企盼新作!
老土祝您写作愉快!
4 楼        文友:醉童        2017-08-24 09:55:13
  恭喜作者获评精品,祝你佳作不断!
5 楼        文友:哪里天涯        2017-08-24 13:53:11
  感谢你为短篇栏目带来的精彩,祝贺并期待精品越来越多!
哪里天涯
6 楼        文友:阳媚        2017-08-24 20:18:15
  厚重的小说,欣赏!祝贺精品!期待佳作纷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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