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已是好些年前的事了。但每每想起来，我心里总感到一种阵痛。却不知那阵痛是来自于自己，还是来自于他。
　　 那天是婆婆的忌日。每年的这一天，他都要于饭前的桌上，放上一盘水果，倒上一杯酒或者茶，然后架上一双筷子，虔诚的鞠上三躬。
　　 那天他回来得晚，我切好一盘梨，放在桌上，摆好酒和筷子。我正要行供，没想到他却回来了。他推门进屋，一眼看到桌上的梨，就急切地走过来，对我吼：“快把桌上的梨撤下来！”我一惊，怔怔地看着他。他还从来没这样对我吼过。身旁还小的孩子，吓得快哭起来。
　　 见我没有理会，他也不说话，径直走到桌前，把梨撤了。然后换上一盘苹果，虔诚的鞠了三躬。我看着他，心里一肚子委屈。吃饭时，我对他说：“不就是把梨换成苹果嘛，你至于么！”他吧嗒一口饭，也不争辩，只轻轻地说了句：“你不懂！”
　　 我嘀咕一句：“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
　　 后来，在一次偶然的谈话中，我跟公公提起这事。公公说起一段往事。
　　 几年前，他去外地打工。那时候，乡下出去的人还不多，工作并不好找。
　　 那天，他第一次出远门。临行的前一天，婆婆让公公买回些吃的，留给他路上吃。公公却买回来一袋梨。婆婆一看就生了气，硬是拿着梨去换回来一袋苹果。
　　 临行前，婆婆递给他苹果，对他说：“以后在外面，就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把这苹果带上，路上饿了时吃。我们等着你平安回来。”他揣着苹果，就离开了家。
　　 他出去没几个月，婆婆就被查出患了癌症。公公要告诉他，婆婆不让。婆婆说：“儿子出去才几个月，还没挣上钱呢，我不能让他在外面替我担心。”
　　 那时候，电话还不普及，乡下人打个电话，还要上有电话的人家先约上。偶尔通一次话，婆婆总说家里很好，从不让公公提病的事。
　　 为了挣钱，他一连三年没回家过年。最后接到家里让他回家的电话，是厂里转给他的。电话里，父亲的声音已经哽咽。说母亲病危，让他速回。
　　 他赶到家，母亲已于前一个晚上病逝，他没能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在母亲的房间里，他看到母亲床前的凳上，还摆着一盘苹果。父亲告诉他，那是母亲临死前让他摆上的，说要为他祈祷平安。
　　 送走母亲的那一天，他跪在母亲坟前，久久不起。后来再一次离开家，他在母亲的坟前摆上一盘苹果，对母亲说：“妈，你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你在那边，也要平安。”
　　 以后每一年，他都会回家过年。
　　 听完这些，我眼睛有点涩。
　　 但后来，我跟他提起这些事，他却只说了一句：“小时候，我要跟我妈分一个梨，我妈不让，说梨，不能分。”
　　 听他不紧不慢地说着，我心里就想：也许大多时候，我们的某些信奉，并不是为了印证、或验证什么。只是我们内心，还存留着某些寄托或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