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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年·变迁】父亲的悲哀(征文·散文)


作者:王明忠 举人,4852.7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582发表时间:2017-09-01 14:15:50

首先要感谢改革开放,因改革开放使社会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次之感谢网络,因网络使我学到了很多知识、在网络里开拓视野的同时也获取了诸多快乐,这些话并非漫无边际的瞎白话,而是自己在网络里获取快乐时的真实感受,也可以说是发自肺腑的大实话。
   有句话叫给你点阳光就灿烂,是的,由于自己活得比较低调,所以沾点好处就会被烧包得忘乎所以、但不至于得意忘形,原因是自己童年、乃至青年时期都在酸楚的生活状态下度过,人到中年时又活得较为茫然,故此遇到得以施展的平台便有些飘飘然,甚至有一种如鱼得水想竭尽全力畅游一番的感觉。
   如果不是赶上改革开放,自己将还如井底之蛙一样,窝在一个近乎于封建时期的小山村里,还会年复一年在巴掌大的山包上春种秋收,如果不是有幸踏入网络,喜欢文字的天性就很难充分得以发挥,也学不到这么多知识,结识不到五湖四海的文友,更谈不上还在报刊杂志发表文章,因自己读书很少,童年时所学的浅薄知识,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岁月流逝早已忘得所剩无几了。
   尽管骨子里喜欢文字,虽然也通过看书积累了一些词汇与知识,但由于念书少写字得不到锻炼,也因走入社会长期不接触笔墨,文章写出来且不说字体歪歪扭扭难看至极,提笔忘字则是写文章最大的障碍,写作时常因词汇知其形不知如何写而被迫停笔,笔一停思路就会中断、乃至改变,故而文意就失去了连贯性,最重要的是写字速度太慢,毫不客气地说,如果用笔自己根本不会写出这么多字来。
   未接触网络之前,本以为今生活得碌碌无为算白来人世一回,故知天命年龄之后便不再为生活奔波,也曾想随波逐流玩鸟、养鱼、打麻将安度晚年,却想不到年届花甲时竟赶上网络时代,虽然人生旅程已踏上了末班车,不曾想这段里程里竟然获得了这么多快乐,使自己枯燥无味的生活增添了无限色彩,甚至有一种枯木逢春的感觉。
   有人也许会问,喋喋不休地说了那么多,你究竟在网络里都获得了什么快乐?在这里可以坦诚地告诉大家,所有快乐都是文字带给我的,高兴时可用文字抒发情感、生气时可拿文字宣泄情绪、喜庆时可用文字表达祝愿、痛苦时可用文字排解忧伤,闲暇时可遨游于文字里消愁解闷、忙碌后可欣赏文章来驱逐疲劳……文字贯穿了我生活的整个空间,某种意义上说给自己人生最后一程增添了无限色彩。
   每逢对文字产生这种感受时,便会在心里想起父亲,甚至会对父亲产生出诸多遐想,比如遐想父亲假如还活在世上、遐想父亲如果也会上网,那么老人家将要弥补他一生多少遗憾与缺憾啊?凭父亲对文字的那种喜爱,他在网络里会取得多少收获?会获得多少快乐?想到这些时便不由得暗自感叹,改革开放如果早来几年、网络如果出现在父亲人生历程里,那么父亲的人生一定就会改写,甚至生命也会因此而延长……
   想到此暗自替父亲感到悲哀,常因童年读书少说自己生不逢时,如果和父亲相比应该算是幸运的了,虽然读书少自己却搭末班车上赶上了好时光,遇到了改革开放,踏入了无所不能的网络,因而也算未被时代所淘汰,同样和年轻人一样在网络里遨游,故而也就学到了很多知识、获取了诸多快乐。
   谈到父亲悲哀还要从半个世纪前说起,那时候家在河北沧州某地居住,因五八年大跃进、及六十年代初全国连续遭受大面积自然灾害所致,使很多地方的老百姓食不果腹,有些地方甚至达到民不聊生的程度,灾情之严重导致河南、河北、山东等省份很多人在本地无法生活,在这种历史背景下,父亲被迫携家带眷、背井离乡赶赴东北逃荒,就是人们后来所说的——闯关东,那一年是上世纪一九六二年,那几年后来被称之为国民经济困难时期,逃来东北时本意是躲避一下灾年,哪知出来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了,我们长大后娶妻生子在东北扎了根,祖孙三代成了彻头彻尾的东北人。
   父亲在河北沧州的时候,是我们乡建国初期第一届师范毕业生,曾在乡中心校教书十余载,因生活所迫不得已放弃了喜爱的工作,来东北之后成了半路出家的农民,脸朝黄土背朝天地一直干到晚年。
   本文题目称之为《父亲的悲哀》,这里的悲哀并不是指父亲当了农民,而是说父亲闯关东后所处得环境悲哀,因我们来东北落脚于一个极其偏僻的小山村,当时村里人根本不识字、许多人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封闭的小山村令那些人看上去感到有些愚昧,以父亲那种文化程度,长年累月和这些人生活在一起会有快乐吗?会不苦恼吗?他一个师范毕业生和不识字的人,会有共爱好和共同话题可言吗?可是父亲没办法,只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面对他们,这种既无趣又无聊的生活陪伴了父亲近三十年,直到晚年有了电视生活状态才有所好转。
   回味起父亲当时的文化生活,毫不客气地说已经枯燥到了极点,父亲那么喜欢看书,当时不要说看报刊杂志,就是带铅印文字的纸张都很难看到,小山村任何可丰富生活的内容都没有,电脑、电视那时候还没发明,收音机刚刚诞生小山村根本没有,煤油灯是晚间照明唯一的光源,小山村其偏僻程度就如汪洋大海里的一个岛国,和外界的联系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说已达故步自封的程度。
   还记得对医疗知识丝毫不懂、更不感兴趣的父亲,有一年不知在哪儿弄到一本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因白天参加生产队劳动没有时间看,晚间便在煤油灯下一遍遍翻看,父亲并不是研究书里的药学内容,而是看那些文字以此来打发无聊的时光。
   父亲文化知识和村民们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如果仅以文化而言二者之间可以说有天壤之别,还记得我们初到小山村时,很多村民对父亲的举止言谈甚感不解,父亲说话时常不经意间有词汇脱口而出,而村民们对这些词汇根本不懂,他们缺乏知识非但不感到悲哀、却反而嘲笑父亲——臭拽,用一句歇后语解释父亲和村民们相处时的境遇比较贴切,那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父亲和村民们的的确确说不清楚,还不仅如此,他们弄不明白便起哄讥笑父亲,而父亲和村民们斗人家永远是胜利者,因为村民们是坐地虎、我们是外来的惹不起人家。
   最初父亲和村民们讲不清时还据理力争,后来见无论怎么说也无法令他们明白,相反他们还会觉得父亲是碟子扎猛不知深浅、甚至认为父亲是故意和他们抬杠,久而久之父亲也就不理他们了,同时自己也慢慢扔掉文词而学说当地土话,甚至还学说一些粗鲁语言。
   和父亲这种文化差异当然也包括家庭成员在内,因那时候我刚读小学三年级,爷爷虽然读过私塾,可老人家从来不掺合父亲的事情,所以这种文化差异现象伴随着父亲整个生活过程中,下面举几个发生在日常生活中的事例,即可看出父亲和村民们及家庭成员之间的文化差距、以及他对文字的爱好程度。
   事例一
   搬来东北两年后两个妹妹便到了上学年龄,那时候小山村仅有小学四年级,两个妹妹同时到学校读一年级。
   当时村里女孩儿的名字大部分都是什么芬、花、珍、琴等之类的名字,而父亲给两个妹妹起得名字一个叫超男、一个叫超贤,妹妹是女孩,名字顾名思义就是期盼她们的前程将来超过男人、超过贤人,可是两个妹妹的名字在学校一公布,当时那种情景不亚于美国在广岛扔原子弹产生的冲击波,当天就轰动了小山村每一个角落,街坊邻居们都以串门为借口去我家,以讥笑的口吻向母亲和奶奶打听父亲为什么给女儿起那种名字。
   由于村里没有教室、及缺少老师,学校采取复式班教学(即两个年级在一个教室、同一位老师讲解两个班级课程),所以妹妹上学时正好和我是一个班级,还记得当时老师在黑板上写下妹妹们名字后和同学们说:“这是学生父亲给女儿起得名字,有一定的含义,说了你们也不懂,知道她们叫这个名字就可以了……”
   可是野蛮的山村孩子们则不管那个,他们不懂下课后就围着我问这问那,完全是一种嘲笑的表情与口吻,两个妹妹更惨,本来初到学校一切都陌生,一群孩子围着她们扮鬼脸、而且怪声怪气地超男、超贤地叫着,人人都在竭尽全力地戏耍她们,弄得小妹当场大哭起来……
   两个妹妹和我在学校受到了戏耍,母亲和奶奶在家也遭到了询问,我们回家后把在学校的遭遇向母亲学说,一个大字不识的母亲顿时气得脸色铁青,和奶奶联合起来向父亲发难,责问他为什么给两个妹妹起那种名字,可怜的父亲面对婆媳俩的指责却无法解释清楚,因母亲和奶奶也没文化她们根本不听父亲解释,气急败坏地逼迫父亲赶快给妹妹改名字,四面楚歌的父亲无奈之下只好依了她们,第二天上学时我把父亲写有妹妹名字的纸条给了老师,两个妹妹也由此改成了现在的名字。
   事例二
   记得有一年冬天,某日夜晚睡觉后烟筒犯风往外冒烟,而我们都在熟睡中并无人不知晓,父亲当饲养员喂了一夜牲畜清早回家睡觉时,见屋里依然还弥漫着浑浊不清的空气,他唯恐我们烟雾中毒,把我和弟弟唤起后领着到空气流通好的村外去做深呼吸。到村外之后父亲站在我们前面,把自己当老师教学生时的广播体操教给我们做,告诉我们如何做深呼吸……
   小山村并不大,几十户人家的房子坐北朝南坐落在山脚下,我们在村南一字排开做操,早晨起来的村民们看到立刻赶来围观,看着我们人人露出吃惊与不解的表情,并再三追问父亲我们怎么了?是不是我们犯了什么错误用这种特殊方式进行惩罚?
   当父亲向他们解释是担心我们烟雾中毒时,一个个露出失望与不屑的样子相继离去,边走还边指指点点,三三两两地议论纷纷,完全呈现出一种讥笑与不解的表情。
   事例三
   搜寻童年记忆,父亲曾在两个时间段里有过和书接触多一些的机会,一是他和某中学生相处的那三年,二是知识青年下乡来小山村时。
   一九六五年小村破天荒考入某中学一名学生,这是本村有史以来第一个走出村子念“大书”的人,父亲做为过来人当然知道中学是什么环境,学生学什么课程及配备什么教学设施,于是父亲便有意接近这位学生,学生每月回家一次,每逢回来时父亲无论多累也利用中午和晚间去找人家聊天,想想看、父亲当时三十七岁,而那位学生才仅十五岁,就算也是文化人二人之间会有什么可聊的内容呢?
   父亲找这位学生聊天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想通过聊天缩短自己和学生之间的距离,以此达到让人家在学校图书馆给他借书看的目的。
   或许父亲渊博的知识令学生不敢小觑、或许父亲那种执着感动了学生,亦或许父亲恳切的态度使学生无法拒绝,该学生果然每逢回来时都会把学校图书馆的书给父亲带回一本、乃至几本,但学校一图书馆都是些近代文学作品,什么《苦菜花》《迎春花》《平原枪声?《铁道游击队》……
   每逢父亲在学生那里拿回书来,第一读者当然是父亲,但他白天去生产队干活没时间,唯有利用中午和晚间时间看书,也常在吃饭时把书翻开放在饭桌上边看书边吃饭。
   第二个读者则是我,因读小学有的是时间,故此每逢父亲拿回书来,无论篇幅多长我都先父亲之前看完那本书。
   另一位读者是爷爷,爷爷当时已年逾花甲,他都是趁我和父亲不看书时,再戴上那个折了一条腿用线绳代替的老花镜,夏日在树荫下、冬天于火盆旁,神情专注、逐字逐句地认真看书,或许爷爷是在老家时养成多年看古书的习惯,往往看着看着就自己念出声来。
   事例四
   一九六七年村里来了十几位上山下乡的北京知青,虽然和我们不是一个生产队,可是父亲知道这些人都是有文化的人,于是便主动接近人家,父亲这么做一是和知青们确实有共同话题可聊,二是可以在他们那里借到书看,而且还是各种各样的书籍,包括名著和一些外国译文书籍。
   知青们见在这种落后的农村竟有父亲这种“知书达理”之人,他们当然也愿意和父亲聊天,时间一长知青们了解到父亲的概况,看着父亲被风吹日晒蹂躏得满是沧桑的脸,摸着父亲满是老茧粗糙的手,听着父亲说着和自己身份极不相称的语言,常在一起和父亲聊天的那位知青无不感慨地说:“把你这种人窝在小山沟里简直就是浪费资源,也是一种悲哀……”
   多年后父亲和我聊起这段话时说:“那个年代悲哀的人何止是我啊?那些北京知识青年不悲哀吗?他们一个个文化程度都不低呀……”
   这两段可以丰富父亲文化生活的岁月并不长,那位学生中学毕业便当兵去了,他在图书馆给父亲往回带书的途径也就此而中断。
   那些北京知青也是如此,人家随着知青回城工作逐年进展,十几位知青都先后离开了小村,这些看书的途径相继没有了之后,父亲十分无奈地又回归到那种枯燥无味的生活之中,直到后来进入晚年之后,才在电视节目里找到了一些乐趣,只可惜这种乐趣父亲也未享受几年便离开了人世,所以我每逢在文字里体验快乐时就会想起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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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读罢这篇美文,感同身受。如果不是改革开放,不是网络,如果没有文学网站这样的平台,我们这些挚爱文字的人,也许就没有机会在这里舞文弄墨,去实现自己的文学梦了。虽然我们搭得是末班车,也是幸运儿。然而,我们的父辈就没有这样的幸运,他们即使挚爱文字,即使喜欢写作,也没有条件,没有机会去施展自己的才华,去追逐自己的梦想。亦如文中的父亲一样,一个师范毕业生,却到乡下去务农,做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他最大的悲哀不是学识被埋没,而是整天与大老粗们在一起,没有共同语言,没有人理解,还要将自己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一个粗人。表面上,他与大老粗们融为一体,实际上,他骨子里对知识的渴求,一刻也没有停止。文章立意厚重,主题饱满,并采用对比手法,描写父子两代人对文学孜孜追求的不同结果,讴歌了改革开放。佳作,编者推荐阅读!【编辑:五十玫瑰】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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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五十玫瑰        2017-09-01 14:21:06
  欣赏美文,感谢作者的分享!
   感谢赐稿流年,问候作者!
五十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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