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二“香”，一曰睡得“香”。
　　 家人常说起我儿时的一次经历：一天夜晚，我在奶奶家和姑姑睡下，第二天，姑姑醒来，却发现我不在她身边，慌忙寻找。最后惊奇地发现，我正躺在母亲的身边酣睡，她们便捏着我的鼻子唤醒我，问我怎么回事？我揉着惺忪的双眼，茫然不知所以然。他们说得津津有味，使得听者前仰后合地笑，说我贪睡，我便甚是尴尬。其实我自己也觉得好笑，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境界呢？我想只有唯一的解释是，是母亲的爱，在冥冥之中，召唤我走近她。
　　 听父亲说，小时候，睡前我不常哭闹，一触到床边酣然睡去。甚至有时只要有任何可依靠的树或墙或是凳子，便能憨憨睡去。早饭后，父母见我睡不醒，便将我锁在屋内，去了田间。待得我睡到自然醒，站在屋内大声哭喊，奶奶爷爷会闻声赶来，将我从屋内解救出来。基本都是八、九点了，我才捞到自己的早餐。
　　 姐妹们都非常了解我的习性，对于我的“贪睡”，便也习惯了。姐妹们住一个房间，晚上不免嬉戏聊天，我可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躺在床上不久，便能酣然入睡，第二天，总是被姐姐催促捏着鼻子醒来。尤其是午睡，那仿佛是我的生活中不可缺的一部分，就如一日三餐般重要，是要天天进行的。否则，下午的光景中，精神状态很是差，几乎也是在晕乎乎仿佛在梦中度过的。中午，假如发现我不在庭院里走动，姐妹们都知道我的去向，寻得一处酣梦去也。有时候，她们见我睡得香，到了该去田间干活时，也不忍心喊我。一次午觉醒来，已是下午四时，家里空无一人，我总是带着愧疚的心，急忙赶向田地。
　　 读高中时，和阿云、阿文一起吃住。学校的床铺是一张大长板，我们三人相邻。我躺在她们中间，每每聊天时，入睡最早的总是我。她两的聊天内容通过我上方的空气传递，但是绕过我的耳朵而去，我躺在中间昏然入睡，惹得她们的嫉妒和羡慕。阿云常说：“也不知道你怎么那么好的睡相，每次三人一起聊天，我两越聊越兴奋，难以入眠，而你总是在不自觉中，已经走进梦境，而且睡得很香。”
　　 要是说睡得香，莫如1993年的高考那天。那时候，学校为了防止考生在高考期间丢失准考证，每班都有一个老师负责收集和发放准考证。在考试前，考生在老师约定的地点领取自己的准考证，考完后再去约定地点交上，由老师保管。负责我班准考证的是教政治的张老师。那天下午考英语的时候，张老师在地点等到了开考十分钟左右，仍不见我去，便着急了。她径直跑到了寝室，果然见我还在背着床酣眠。我醒来，急忙往考场跑，幸亏时间不长，还能进考场，但是，那场考试，我一直处于朦胧状态，英语仅仅考了七十多分。其实那天阿文是喊过我，见我睁开了眼睛，她便走了，没有想到，她走了，我竟然闭上眼睛又入睡了，忘了考试这件事。如今想来自己都觉得好笑，始终觉得自己是一个糊涂且没心没肺之人。高考是多么重要的一个应试，而我竟然在那天中午睡得昏沉。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每想起那天因为贪睡引发考试迟到，第一秒是有一点点的悔恨，一秒钟后便也笑起来，摇摇头，彷如人生如梦也，这成了我人生中永远的记忆。
　　 儿子一岁到四岁的时候，我给他买了一些书，例如《西游记》、《水浒传》、《舒克和贝塔》等等。基本上是我读给他听，每天晚上，我们两个坐在床上或是斜倚在床头上，他靠在我的身边，我给他慢慢读。儿子听得非常入神，但遗憾的是，晚上读书的时候，竟然不知何时，自己闭上眼睛入睡了，全然不顾儿子还坐在身边静静地等着听下一段儿。其实也有白天工作辛苦的原因，但我想，还是我这人比较贪睡吧，而且睡起来特别香，儿子说根本唤不醒我。
　　 印象最深的还有一件事，2010年第一场雪的清晨，我正睡得香甜，突然有人捏我的鼻子，我憋得不能呼吸时，惊恐坐起来，一看是先生，我双眼木然地盯着他，盯了一会，便又闭上眼睛继续酣眠。他使劲地捏着我的鼻子大声：“睡吧，睡吧，看都几点了？”我闭着眼睛懒懒地问几点了？当听他说已经是七点五十的时候，我猛然睁开眼睛坐起来，便责怪他为何不早喊我醒来。他说早已经将孩子送到学校，而且外面飘着雪花呢。见我匆匆慌乱地行动，他在一边窃笑。走在飞雪里，我开始“厌恶”这场雪，竟然让我不肯从柔软的梦里醒来。
　　 就在刚才，他见我懒床，边围着我，捏捏鼻子、挠挠手心、挠挠脚心，但是并没有阻止我的酣眠。一早就迷迷糊糊听婆婆喊我吃早饭，感觉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此时，我揉了又揉了眼睛醒来，躺着开始码字。突然，听到他在客厅说：“楼下有做爆米花的，吃不？”我立即回答说：“吃！”
　　 我想，此时，我算彻底醒了。
　　
　　 二曰吃得“香”。
　　 七十年代的乡下，物质条件不好，饥不择食，所以从小便养成了不挑食的习惯。吃什么东西都感觉特别香甜，我算是特别容易养活的孩子，但在孩童时，还是因风寒得了哮喘病，犯病时，异常痛苦，到了七、八岁时，还没能摆脱疾病的缠绕。
　　 除了谷子，除了红薯，就是玉米。那么常喝的汤便是红薯块熬煮而成。为了防止红薯坏掉，利于保存，便将红薯削成片，晒干，冬季熬汤吃。母亲也会变出很多花样，让我们改善下伙食。红薯块汤、红薯片汤、红薯丸子等，不论哪一种，我都是吃态可爱，很有食欲，咀嚼香甜，幸福地说：“好吃，好吃！”母亲便会开心地笑。
　　 一次，跟着奶奶去集市，听到吆喝玉米棒的声音，执意让奶奶给买吃。因为集市上人多，奶奶挤在人群里为我买玉米棒，口袋里的钱被小偷盗取。那天没有能吃到玉米棒，奶奶回到家，连忙去邻家借来玉米，跑到邻村做炸爆米花的人家，为我带回热焦的爆米花。奶奶看着我香甜地吃，一边说：“别急，慢慢吃！”到现在，我还有吃爆米花的嗜好。
　　 读小学的时候，母亲让我去陪着外婆居住，我便去了杞县葛岗乡孟寨村。母亲是外婆唯一的女儿，对我也自然娇贵。母亲堂哥的父母去世皆早，便由外婆抚养成人，算是养子，又为舅舅讨来媳妇。舅舅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他们对我很是关照，家里有好吃的总是先为我留下。
　　 外婆经常给我炒黄豆。他先是将黄豆擦洗干净，保证没有任何尘土。在厨房支起一个小铁锅，被炒的黄豆弥漫的香味儿填满房屋。因为黄豆有限，也不能每天都吃的。外婆总说：“上课好好听课，放学了我就给你炒黄豆！”我就会记下外婆的话，认真学习。有时候，我拿着黄豆在伙伴面前吃，欢喜地咀嚼，惹得她们直舔嘴唇，使劲咽下想要留下的口水，眼神布满羡慕。有时候，周末我也要求回家，和姐妹们团聚玩玩，自然也会带回外婆炒的黄豆给她们吃。我在她们面前骄傲地咀嚼黄豆，那美得模样，惹得她们羡慕又嫉妒，接着，妹妹便会和我一起去外婆家住上一阵子。
　　 舅妈包的饺子特别好吃。有一年春节除夕，舅妈对我和外婆说：“今晚你两别做饭了，一会吃我包的饺子！”我跑到舅妈家，看她如何包饺子，如何煮饺子。她煮饺子时，不盖锅盖，我很是奇怪便问：“舅妈，我家里煮饺子都要盖上锅盖，要求点上三次凉水，才能算饺子熟呢，你为何不盖锅盖？”舅妈笑起来，说：“你年纪小，观察的挺仔细，我煮的饺子从不盖锅盖，不容易烂，而且更加香呢！”当饺子出锅后，四姐给我一碗先吃，真是好吃，而且很香，那一晚我吃了两碗，让外婆担心，唯恐我吃得太多，闹肚子不舒服。
　　 在那里居住，二舅妈有做的面条也会给我一碗，彩虹家做的烤饼、饺子也会给我送来。我常去彩虹家玩，甚至留在她家里吃饭，她家有颗枣树，每逢枣红时，彩虹的父母便会给我送些枣吃，甚至有时候还将包子也送我吃。在乡下，也许疼爱孩子的方式便是吃吧。外婆也从来不去拒绝别人，外婆说那是对人的礼貌和尊重。我便会香香地吃下，吃百家饭的孩子，会健康起来，仿佛真的很有效，我的哮喘病也日渐好转起来。
　　 读高中的时候，我又去了杞县高阳。周末还是从学校回外婆家，陪着她老人家。静静的晚上，外婆给我讲很多的故事。自然还能吃到外婆的手擀面，因为年龄大了，不好意思串门去玩。但是彩虹的父母闻之我去了，依旧是会送一些水果或是其他的，一边说：“小娟长大了，像是生疏了，也不去家里坐坐，其实我待她如是自己的孩子！”我慌忙致谢，接过她们的东西，问候寒暄一阵子，在她们面前，开心地吃起来。对这样的幸福和爱，我从不拒绝！我心里也是明白，母亲去世的早，她们唯恐怠慢了我，让我受了委屈。
　　 有些爱不是你能远离的，光阴岁月都是不能隔离的。外婆去世后，我基本上不再去那个村庄了，我想我是彻底远离了那里的一切。2010年，当彩虹的父亲站在我的面前时，我的内心满是惊讶和泪水。他听闻我在市里一家医院上班，特地从百里之外乘坐长途车来看我。还为我带来香甜的红枣，为我说起很多亲人的现在。
　　 读初三的时候，我和干妹住在东院。晚自习放学后，有时腹内饿得咕咕噜噜，于是便跑到西院，轻轻地在客厅的馒头篮子里偷来一些馒头，仅仅是干馒头，也没什么菜，更别说是现在的水煮肉片、鱼香肉丝、宫爆鸡丁啦，连个豆瓣酱都没有，也没有一口水。但是我俩躺在被窝里咀嚼起来，津津有味，香甜可口，而后酣然入睡。早上起来，母亲看到篮子里馒头少了，只是笑笑，也不追问，装作不知道。她一定知道，是我去拿的，因为我的胃口较好，吃什么东西都香甜也不挑剔。
　　 我吃饭香甜，但是对饮食也甚是讲究。父辈们做面条切得很细。等到我做手擀面时，我和面时加了一些盐，又将面条切得宽些，劲道了很多，家人就夸创意不错，口感不同，称赞好吃。
　　 记得读书假期时，家里的午饭是我们姐妹轮换做的，这样可以天天换个胃口，每个人都会使出自己的全身本领为家人做一顿可口的午饭。我做饭的功夫也大都是在那段岁月练就的。每逢我值班的那日，便会奇思妙想，做一些往日没有吃过的口味。暑假假期，我会学着做冬瓜炖粉条、刀削面、烩面、炒米。我也学会了鸡蛋番茄面条、手擀面条等，有时候，加在面条里的菜不同，味道也不同，曾经加过的菜有：红薯叶、芝麻叶、榆树叶、马蜂菜、苋菜、红萝卜、红薯杆、血布袋棵等等。过去这么久，很多的菜名也记不得了。读大学时，在城市的饭馆里吃到了烩面、刀削面，便很想让姐妹们吃到。但是家里没有羊肉汤，我便会绞尽脑汁想办法，然后对她们骄傲地说：“我为你们做城市里的刀削面。”家里没有鸡肉，我就做鸡蛋炒番茄的。在厨房里，我忙来忙去，和面、赏面，家里的面粉很是劲道，我又稍微加了一点食盐，面便很是弹性，和好的面光滑如丝，心里美滋滋的。那时，家里已经取消了风箱，将火柴放在锅下的灶炉里，锅台下面有底风吹来，有一点的火星，火柴便会燃烧，且有外面的烟囱。故厨房内也没有了烟雾，我自己便能做饭。自己端着面，在水开着的锅上面，用刀将面削成长形面条状，汗水直向下淌。我将刀削面做好，盛装在碗里，端在餐桌上，顿时倦意袭来，顾不上吃午饭，一个人便找地方呼呼入梦了。梦里能看到妹妹们在美美地吃着我做的面，夸赞我的手艺，这可是我让妹妹们第一次吃到刀削面。
　　 婆婆刚进城的时候，厨艺也不行，但是我从不嫌弃，依旧吃得香甜，边夸便指导。她在我的鼓励下学做了好多道菜，也熟知了家里每个人的嗜好，做起饭来愈加可口。有时，我也会带她到街上饭馆里坐一坐，点一些特容易学的菜。现在婆婆的厨艺比我的还高，成绩喜人。但是婆婆在别人面前还夸我做的好吃，其实我是不常做，但是做起来，程序复杂，工艺流程规范，我的菜谱已经成了自己的特色。昨天，妹妹还说：“好久不吃你庞氏菜谱上的菜了！哪一天露一手哈！”
　　 喧嚣的世界，在自己的内心深处珍藏着一种恩赐物的光泽，嗮着自己，能让自己的耳朵与世外隔绝，然后酣睡一场，也算是我的境界吧。如今人的嘴巴也特刁了，讲究的多是食物的质量。但是不管是精细或是粗的饭菜，假如有一种恩赐物在，皆是最美的佳肴，这种恩赐物便是爱。我们都要珍视这种爱，然后滋养我们的生活。我更是，用盒子收集并珍藏这种温情的光泽，偶尔开启，嗮着我的“二香”，使得生活愈加美好传奇。
　　 （写于2017年6月11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