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母性的祭文
　　
　　 母系氏族的历史，
　　 用一句白话文，砍斫老巫眼神里
　　 特有的鱼纹。不相干的河水、麦子
　　 像极了猃狁的一个小图腾
　　 和一些动物的族名一样的
　　 不光流淌着血泪的眼角，有皮肤色
　　 瞳孔干涩，溶解鬼蜮里一切寂静的业障
　　 从一个部落分娩到另一个部落
　　 止戈的歌，还未生产
　　
　　 女人呵！那些狼的传说，旱魃的故事
　　 变成和姓氏简洁的劫难
　　 土地和粮食，耒耜和觥觯
　　 从拥有火种的那一个时代
　　 就开始喝着大河里每一滴斑斓的水
　　 长殳倒在芦苇荡里
　　 有名字的，告诉我的母亲
　　 那一年的石器里舂好了一个幸福
　　
　　 洪水在一万年前就已经泛滥过
　　 东汶水的支流在哪里啊
　　 天气向阴。不曾美
　　 上游的古典
　　 下游的平庸
　　 越来越趋于脐带模样的月牙湾
　　 细巷，还有村落。一些老巫师
　　 据说行走了一万光年
　　 数十条条涸辙之鲋
　　
　　 浑浊的背脊，木头、帽子。有枯草和石头的纹身
　　 祈祷，祈祷……
　　 那个育婴的女人
　　 用荷叶盛了一碗隔世的雨水
　　 滴答着，滴答着，滴答着的潮湿的梦
　　 有一截断裂的文字很黏稠
　　 像鱼鳞一样
　　
　　 2.零点之城
　　
　　 子时，上年纪的打更人，提着一具白夜的尸体
　　 无风，无眠，也无梦。有硕鼠过街
　　 各安其命，不穿夜行衣
　　 想起为五谷和名字悼念
　　
　　 叶子落了，碎裂的风。一地的繁华落尽
　　 人和人，土和土
　　 书生和窑女相遇的羞赧，如同杀死了饱满的词
　　 在黑色的青苔上，衣冠和足印受了刑
　　 谁在饮鸩止渴？
　　
　　 歌，也有哀默的伤。婴儿的声音
　　 消匿了许久，烧起火
　　 越燎越旺，没有黎明的高贵冰清
　　 黑夜被炮烙着，失去手足。于是
　　 三更的时代，没有男人打鸣了
　　
　　 商女的墓冢开出了桃花香
　　 就在石头缝里，有微弱气息，像埙音
　　 残损的。木头生了锈，铁器
　　 在脖子间划过，流过的血一直在呐喊
　　
　　 3.黑蛇
　　
　　 苗疆的盲僧，也学起了舞蹈
　　 火把，刀，竹楼。成一段蛇形的古事记
　　 曲折而离奇，把虔诚挽成高髻
　　 跟串珠首饰一样白
　　 跟头发眼珠一样黑
　　 有一些年纪了吧。动物和歌声飘渺了
　　 有一些近的，却望不到
　　 山与河，娶了雨水的温柔，在平原和高地
　　 潮湿着盘桓着一年年乡愁的村落
　　 村落的地底，世居了一条无名无姓的白蛇
　　 像奶油一样的情节，分身了逃亡的颜色
　　 瞭望着南，越来越远
　　 有海，却无石头
　　 高山有深林，深林无雪地
　　 苗疆的农人，打果子。巫蛊之年
　　 瘟疫饱暖了荒年
　　 黑色的瞳孔，黑色病涂染了相思
　　 蛇皮果，黑黑的，有蛇的鳞片
　　 蛇的记忆
　　 从白蛇时代就在往返，黑色曾仇杀了白色的泪
　　 一段段蛇皮鼓敲起的轮回，咚——咚——咚——
　　 柔软无骨
　　 苗疆的盲僧，还在传道舞蹈
　　 描声，描绘着迷失了几百年的蛇形的哀愁
　　 她未曾救下一个人
　　 一个人却变成了她的姓氏
　　 村庄、炊烟、三弦……
　　 那些黑色的土地，不曾离去
　　 像蛇一样的舞蹈，在火把上，在刀口上淌血
　　 有一年，阿普豢养了一条有名字的黑蛇
　　 它会发出忧郁的声音。血液
　　 像甜蜜的奶油一样白
　　 像老妪挽起的高髻那样白
　　 像含泪种下的，一些卑微的舞蹈
　　 遗留下最单纯的唯一黑色……
　　
　　 ——2017年8月11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