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这个春天里，我们的车间里的许多机器还像冬眠的青蛙，一样的沉睡，一样的安静。可是，这对我们来说，这不并是一个好的开始。
　　 面对闲淡的车间，领导通常有两种做法，一种是调去其它忙的车间，名意上是去支援。我们心里在想，还真把这当作战场了，每当在会上，胖子老喜欢说前线什么的，我们就不爱听了。可细心一想，这就是我们与他们的区别吧。另一种就是休长假了，不过来了两年多了，也看过厂里的谈季，还真没见过休长假的，最惨了一两次也是五天八小时，那班上的着实像公务员一样的爽快。可是发起薪水来，拈在手心里的少去一半的毛爷爷，又得对生活作重新的安排，这个那个省了，街也不逛了，一天宅在了家里，不知不觉就成了宅男。
　　 通常情况下，我们选择去支援，我们也忘不了我们是来挣钱不是来玩的。
　　 没有生产的线，各按各职地站在原地，等后系长的通知，以往借出去，都是胖子告诉我们的。像这些锁碎的细节，我们似乎不在心上，唯一惦挂的，我们将会调到哪里去。想想这么一大批人，肯定不只往一个车间调了，这当中，自然有好的车间，也有坏的车间，像远离战场的间接部门，是环境又好又舒服了，像一楼二楼的化工车间，满屋子的药水味，昏暗的灯光，与半夜的幽场一样。
　　 我们只可说是线上人员最少的一个职了，加起来才一十二三个人了，可胖子还是要分批的带出去了。这不免，让我们有些堪忧了，可想一想，也是无用的。他也并没走多远，只把我们送出门外，交到了来接人的人里就回去了。剩下我们跟着来接我们的人，这是一个个儿不高，说话不怎么和气的一个男孩，我们问什么，他便答什么，我说，可以带手机吗？这是因为，我们三楼进车间不能带手机的，而像一楼两楼是可以带的。他说可以了。小桥又问，你们在几楼了，他说一楼了。听了我们心里就有些生疑了，邱总也问道，要不要穿太空无尘服了。在我们厂有些车间，因为一些特殊岗位，须得穿上连体无尘服，因为是从脚包到头，就只露出两只眼睛，我们都叫它太空服了。他点头说要呀，这一下我的心像下楼梯时一样荒了，一上一下的没个着落了。
　　 这真是一个糟蹋的车间，一进门就闻到更衣室里的鞋臭味，进门时要脱去外鞋，进更衣室要戴头罩，这是一种软棉棉像薄膜一样东西，他说头发不能露出头罩，还指着一排的衣架，一面说，因为你们是借来的，就不会给你们发新衣服新鞋了，你们就穿对班的，不过下班要提前十五分钟出来。我看着这一排挂起的工衣，小桥在我头点敲了一下，说还发什么呆了，显得一脸的无奈，全是些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工衣，邱总穿好后，是左闻一下，右闻一下，还是有股酸酸的味道。等到穿鞋子，就更加不愿意了，说衣服乱穿还能接受，可鞋子乱穿，就受不了了。带我们来的人，看我们三个大爷们，还摸叽了这么久，脸上就有些不悦了，朝我们喊了一声，乍这么慢了。听到这句话，便也猜到，这不是一个好相处的职长了，往后的一个月只怕难熬了！
　　 匆匆走进风淋室，浑浊的脑袋似乎有了点意识了，看见昏暗的车间淡黄淡黄的灯光，我就像是走进了催眠室里……
　　
　　 二
　　 我们从风淋室进去后，延着壁墙边的过道，穿过了一个乍小的车间，淡黄的灯火下，车间尤如暗室一般，还没干活，就令人憔悴了。高大的机器如昏暗里的金刚，望去，阴森恐怖，心怯如魂。我们帮忙的车间还要往里走，是最里间的一间，也是一个乍乍的车间，除了空空的过道，车间里也是塞满了机器，机器里散发着一种剌鼻的味道，直到我们上线了，看到机器里盛有厚厚的黑黑的油墨，我们才确认这是味道的来源。
　　 午饭其中，我们都在抱怨，小桥说，一进去，多闻一分钟就会倒似的，还好，他给我他们专戴的口罩，才减弱了那味道。我说，也是了，还摸着鼻梁上的一条红红的印痛给小桥看，那口罩真的有些厚了，每几分钟，我都要掀起口罩来，走到过道上深呼呼几口气。他看我的眼神，还带这几分煞气似的。邱总是我们三个走运的一个吧！与我们不在同一个车间，虽然也是灯光暗淡，至少他那个车间，没这种油墨气味了。邱总说，我哪里还好了，机器里没什么味道，可一天忙到晚，回身躺着就睡着了。当我们把抱怨发在微信群里，不但没得到同情，反而被胖子刁了一顿。他说，想回来，门都没有，这一个月你们都在下面了，还说，也算是安蔚我们吧！在下面至少每天还有班加，留在车间里，从这个月起班都没得加了。这个还是不假，他们那却实有干不完的活了。
　　 三月春阳，柔光似水，我像小时候靠在母亲怀里一样靠在了她怀里。虽然一天里只有这短暂的十分钟时间，可我感觉这十分钟已经够我靠在她怀里睡上一觉了。
　　 也许昏暗的灯光，也许是剌鼻的油墨，也许是车间的忙碌，才会令我们如此的消弱在这片春阳里。仿佛在梦中，我感觉到了缕缕轻风，像一双少女的手掌，轻轻的在抚摸着我的憔悴的身躯。也仿佛从这一个梦中跳到了哪一个梦境，我像躺在了无边无际的银河里，身子就像浮在了平静的水面。我也分不清是在水中飘荡，还是在太空中熬游，总之这感觉，就像三月里的春阳，春阳里的轻风。直到邱总叫醒我们，再听到上班的玲声，我和小桥才像从梦中醒来，阳光下还伸了个懒腰，打了两个长长的哈音，在梦中，仿佛又过了一天似的。进去是饱满了精神，可也知道，经过这长长的煎熬，直到月落乌堤，还会剩下多少了。每天都是如此的，不管是在三楼的自己家中，还是在他们的车间里，一到傍晚加班，更本就没什么精力了，只是靠着习惯的定律，手上的凑凑，已经完全编成了储存在大脑里的程序，也完全不须要动脑筋了。看到这样的我们，也是就是他们口中的，念念不忘的机器人吧！只是我们多了一份工资而已。
　　 每到夜晚出来，每个人都像一个泪人儿似的，弱弱的身躯，走在静悄悄的路上，仿佛连鞋底也沉默了。在这千百人里的小道上，就像千百的木偶似的，等待得出安检门检扫。
　　
　　 三
　　 这真是一个很臭很臭的更衣室，昨天过来，因为他们都进车间干活去了，就我们两三个人不不觉得有很大臭味。可是今早过来，也是上下班的人流之际，原本就个很窄小的地方，我在门口望去，只见人挤人的，似乎一个班的人都装不下似的。原本，我是想让他们先进去了，乍才进去的，谁知他们迟迟不进去，一进去了，下班的人又出来了。看看时间，早已过了上班时间了。一大早来，就要面对穿鞋的问题，虽然，我自己的脚亦出汗，也带些臭气，可我还是不愿穿别人的鞋子，穿好衣服后，在放工鞋的柜能前走来走去的。一个对班的男孩，还好心的问我，找鞋吗？我只向他点点头，他似乎也带着些愤怒，说也别找了，近来调来好些支援的人，放在这的鞋子，只怕早被人给拿，我昨天就丢了一双了。走时，他还好心劝我，自己的鞋子还是不要放在这好。我一直只是微笑的看着他，目送他走后，我便也赶紧挑一双新鞋子穿上了，工鞋有点小，似乎有些夹脚了，可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小桥他们都进去好久了。
　　 一进到车间，就有像高原反应那样，头昏眼花，似乎就要断气了。进来后，他们已经开完早会了，小桥还向我走来，向我说道，他今天早会调人，我像一幅无所谓的样子，管他了，我还不想留在这里了。我因为进来的晚，剩下一台没人开的旧机器，印板上的油墨是裸露在外面的，是一抬头都能闻到这浓浓的油墨味道。原来，我所用的是厂里第一代的老我式油墨印刷机，因为能用，厂里舍不得扔掉，就留在了车间，难怪做得慢不说就还动不动死机了，这些都是他们说给我听的。我也不知道这么做地不地道，因为今天穿了别人的一双新鞋，我就想着，我们要借下来一个月，不可能天天穿别人的鞋了，反正这新鞋上也没作谁的记号。晚上下班时，我就便拿回家了，一起走在外面，小桥听了说，你这家伙太不地道了，穿了人家的鞋还要偷了人家的鞋。也一面笑着说，这怎么能叫偷了，应该叫拿，这才好听了。出厂门口后，邱总住在东边的小豪村，而我和小桥住在西边的小镇上，我们就分别了。一路上和小桥吹虚着，又谈了些车间的抱怨，不知不觉也就路口了。
　　 三月的夜晚，天空的月亮，像清明那晚的明亮，我到家后并没有上去，而坐在了楼下的石凳子上吹着冷风。好安静的一个夜晚，月亮又大又明，仿佛像个丰满的美女，不知几时，我便改了自己的审美观，可能是在车间听多了大家的话吧！他们都说瘦的女人好看，但是像个花瓶，还是丰满的女人，晚上睡觉搂着舒服了。平常的车间，都是一群大男人时，色情话是谈得最多的，也是最有激情的。可今晚，想起这些，我却笑不起来，原因是天上的那又大又明的月太像清明夜晚的月亮，而今年的清明，又是父亲走的头个清明，我又没回去给父亲扫墓，母亲虽说了无关紧的话，可我心里还是有些内疚了。
　　
　　 四
　　 早会上，他足足等了我们十分钟，手里卧着手机，过一分钟就看一次，我以为就我一个人迟到了，然而，每天走在最后的几个人，都是我们线上的人，他不说起，我还不知道了。说起我们，还真像北方的一锅大杂烩了，这个我也是听北方来的同事说的。他说他们除夕吃团年饭，就是一家人围在一个大铁锅旁，煮着溝溝的一锅菜，那真是五花人门了，白的，红的，青的，黑的都有，什么带骚味的羊肉呀，油腻的猪肉呀，很腥的青鱼呀，剁成了一块块的就扔进锅里煮了。他还说，一手馒头，一手大蒜，这比你们的白米饭好吃多了。我们也是听得津津乐道的，又无非是打发难过的时间了。要知道他等我们，定不会有什么好事了，就如他自己所说的，我本不想刁你们的，可你们看看你们自己，上个班还拖拖拉拉的，别以为，你们可以在我这为所欲为。我就告诉你们，我有的是法子整治你们！
　　 他一手起掀了口罩，停顿了一下，呼吸了一口气，想了一下又说道，从明天起，谁还迟到的，就不用进来，可以直接下班了，我会发邮件给你们的系长，不会把你们退回去，我要留下你们来慢慢耗，你们不是嫌这又臭又脏吗？你们谁不好好做，我就让他一直留下来。又停顿了一下，再是望了好一会儿的头顶的墙壁，那惊疑的表情，似乎又想起来了。再是离岗的，我带过的人，从没像你们这么放肆过，一离就三五成群的，半个钟都不进来，我昨天下午站在这里半个小时，就两三台机器在作业，剩下的八九台都停下了。下班的时候，我还特意看了一下你们的产量，难道你们在自己家也是这样做事的吗？说起离岗的事，确实是我们做过了，规定的十分钟，我们却是过了半小时才慢悠悠的进来。这也确实是一个很糟糕的车间，可想想在这样的淡季里，全厂都处于悠闲的状态，也只有不好的车间，才会去别课借人了，好的车间又会出来借人吗？看看他们线上，除他和手下的两名段取，上线作业的都是借来的，有二楼的，三楼的，铁皮房的，还有新产房的，总共就十来个人，不得不说，这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一条线了，所以也会有些特别的事了。这么想时，我像释怀了好多。今天的早会开得有点晚，雅雀无声的车间，就他一个人在唠叨着，一件事重复的说，这么个小圈子，还喊着带喇叭似的声音，整个车间都听到了，我们还会听不清楚吗？最后他还重复一遍，我说了就这么多，我希望你们能够规规矩矩的做好这一个月，也就一个月的时间，我本不想刁难你们的，可你们做得实在太过火了，你们要知道，我上面还有领导，若我挨刁了，你们又会好过吗？听到这一习话，我感觉心里酸溜溜的，这真有些像胖子刚上任的样子，只可惜后来嬷嬷不领他的情，他也算顺利地转正了，也就对我们睁只眼闭只眼，与其大家每天沉默的脸，这对谁都无益。这是像惩罚后的安慰吗？也不一定的，人心谁又猜得着了，尤其是陌生人的，花言巧语的，把你卖了，说不定你还在帮他数钱了。
　　 上了线，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了，只是离岗的时间有了守时，也不三五成群的出去，到点就进来了，晚也就那么三五分钟了，可他要的产量，还是不如他意。然而，这一天也就这么过了。
　　
　　 五
　　 今天真是不好的一天，早晨起来，精神就不佳了，这都是半夜里趁我没点蚊香从窗口飞进了几只蚊子，听到那嗡声嗡气的家伙，我便立刻就醒了，起来点个蚊香后，再睡下却是难了。出门没带钥匙，这也是今年的第二次了，好似迷迷糊糊的出门，在门口还想了半天，摸了几次口袋才想起自己忘了拿钥匙。没有钥匙，楼下也是开不了门的，我便只好打电话给房东了，好在她就住在一楼，我去敲门时，她不在，说去镇上买菜了，已买好了再回来的路上，一会儿就回来了，我便只好坐在门口静静等她回来。
　　 说起来这还不算什么了，更糟糕的是今天工作又犯错了，昨天的初次，他虽没刁我，可他那脸色是难看的，早会上还特别强调了，要我们工作认真点，不要再放低级的事故。什么是低级的事故，就是最不该发生的人为的错误，却由于自己的疏忽大意而发生了，像拿错油墨，漏印刷，订错位子。昨天我就漏印刷了好几张，还是投到了下道工序被人家投诉回来的，若是自己发现时急时返工就没事了，可等到了下工序，再来返工就难了，一不小心就会整张质品报废的。才过去多久，我就又放错了，虽然是无心，可他或许觉得这不是明摆着与他对着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