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旅】童谣童趣(散文)
大山深处,一面黄土高坡上生活着七八户人家,六零后的我就出生在这里。与我挨肩的妹妹的出生,把我早早地挤到了奶奶的怀抱。虽小但懂事的我,成了奶奶的小拐杖和跟屁虫。我在奶奶的臂弯里,小炕窑的油灯下,对面的小凳上,学会了许多歌谣。
春和景明,山庄上鸟语花香,可春雨贵如油,大家连吃的水都得到几里外的河里去挑,哪儿还有水洗澡洗头呢!奶奶每早起床都会用唯一的桃木梳子给我梳头篦虱子。
白白的脸蛋儿又不洗,
黑黑的头发一疙瘩虮。
这是我们小时候的真实写照。那种头发里生了虱子的痒痒刻骨铭心。奶奶随手刨开头发似抓似挤的那种惬意,比现在的按摩舒服百倍。那时我面黄肌瘦营养不良,连这些小虫子也来欺负我。我记得奶奶边给我捉虱子边说:
高高山上一亩麻,贼在里边爬。
木匠捎个信,竹匠来捉拿。
奶奶抓住了“贼”,用手拈住放在我手心里,我看着它失去藏匿的家园惊慌失措,我用手掐它戏弄它,最后用两只大拇指甲一挤,恨恨地说:让你咬,让你再咬我!挤死你!那时的傻样真像个小叫花子!
春末夏初山桃花、麻茹花都已开尽,而荊花衬着满山的绿意开出束束白花,蜜蜂蝴蝶在花间闹着,有一种外穿皮夹克、内穿灰色衬衣的的昆虫也来凑热闹,它的后腿粗壮有力,老人叫它金牛,只要捉住一只然后用细绳拴住腿,小孩便拽着绳边跑边说:
金牛金牛咂咂,
不吃黄瓜吃菜瓜。
这歌谣像咒语也像命令,金牛似拼命逃跑又像翩翩起舞,随着绳子长短的轨迹,嗡嗡嗡飞了一圈又一圈,孩子们开心的笑声在山庄上空回荡。有一次我由于用力过猛,拽掉了金牛腿,它趁机飞走了,我追着叫着别跑,别跑!一直追到门前坡下的灌木丛,不小心碰了马蜂窝,一群马蜂追着蜇我,我赶紧抱住头爬在地上。等我逃过马蜂围攻,手肿的火辣辣地疼,眼睛也挤成了一条缝。
小杂种,打马蜂,
马蜂蜇,屁股撅。
那一场景,现在想起来都还想笑,贪玩淘气的我,哪像个小姑娘啊!还有一种外穿灰色大衣,内着艳红衬裙的昆虫叫椿姑姑,那是我最喜欢也最爱玩的一种昆虫。我们村庄周围有许多椿树,每到夏天,树身上爬着许多椿姑姑,她会跳会飞,我们捉住一只放在手上,看着她的俏模样念起了歌谣:
椿姑姑洗碗碗,
不洗碗碗打板板。
椿姑姑慢条斯理地跑来跑去,我笑眯眯地看着她,伸手翻转让她四脚朝天,数她有几条腿,找来小石子放在她怀里让它蹬着转圈。看她穿好几件衣服,眼红她会打扮,心里想着长大有钱了要和她穿一样漂亮的衣服。看够了,玩够了就把她放回去,跟她说再见。她是我最可心的玩偶,我也不舍得伤害她一丝一毫。
那时姊妹多没有玩具,能玩的游戏莫非是猫捉老鼠,老鹰抓小鸡,过家家等。我是大姐,最爱领着弟弟妹妹,玩过家家的游戏,我们边玩边唱歌谣:
圪塔圪塔饭熟啦,楼门底下来人啦。
啥饭,豆豆饭,掀开锅,羊屎蛋。
你一碗我一碗,不吃,不吃,吃十碗。
当时玩这种游戏非常有趣,我们用瓦片当锅,石头当锅台,搭锅,烧火,煮豆豆,切菜,下米,起锅!在玩中学习做饭,学习合作,学会谦让,至今仍记忆犹新。
农村人憨厚,有亲戚来访,主家要做好饭招待,可因为生活所迫没啥吃,流传着这样的歌谣:
红石榴绿把把,婆老了我当家。
亲亲来了我喜欢,亲亲一碗我俩碗。
我给亲亲送上坡,赶紧回来舔舔锅。
说到这首歌谣,我想起一个小故事,不禁哑然失笑。那些年过年走亲戚一般拿大馒头,条件好些的带一盒点心,用纸绳绑的那种。家乡有个男娃去走亲戚,半路看到风干驴屎蛋与盒里点心相似,心生一计吃掉点心放进驴屎蛋。亲戚打开盒子发现里面不是点心,断定是孩子动了手脚。于是这盒点心又在回访时拿了回来。
你有枣花我有兔,
一碗绛(jue)水换碗醋。
看那亲戚哭笑不得的表情,这家人觉得话中有话,解开点心一看,拾起笤帚圪塔,打得那小子捂着屁股转圈圈,然后两家大人笑作一团。
孩子从小就要学会孝敬父母老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有一首歌谣至今记忆犹新:
板凳板凳歪歪,菊花菊花开开,
开几朵?开三朵。
爹一朵娘一朵,剩下一朵摆秧歌,
秧歌秧歌你等着,一下扭到姥姥上(家)。
其实这些歌谣,还是我小时候的理解,坐在小板凳上摇呀摇,拿起来腿朝上像菊花一样,送给爹一把,送给娘一把,还有一把一扭一扭给姥姥送去。
秋天来了,满山的红叶映红山庄,此时天高云淡大雁南归,它们一会儿排成一字,一会儿摆成人字,我们会仰头满含不舍地唱起歌谣:
雁雁摆行(he)行(he),摆到河南吃角角(饺子),
角角不熟哩,等着妈妈打油哩。
大人哄孩子睡觉的时候,边转悠边用手拍宝宝,拉着小孩逗乐,口中念念有词:
噢,噢,嘟嘟价,
猫咬哩,狗唤(can)哩,
麻胡蹿到西滩哩,
……
载载月(ye)月(ye),拿刀刀杀母鸡,
先来的吃肉肉,后来的啃骨头。
……
大槐树,槐树槐,
槐树下边搭戏台,
叫小二套车去,
接闺女,唤女婿,
就是不让毛蛋去。
还有一首民谣淋漓尽致地描绘了当时的包办婚姻的状况:
枸杞根,扎得深。
我娘我爹不给我亲,把我嫁到南丁村。
柴又远井又深,把住辘辘骂媒人。
媒人肉我吃了,媒人血我喝了,
媒人肠我系腰,媒人骨头当柴烧,
烧成灰填磨道,老驴过来踩烂了。
处在山沟里的农家人,闭塞落后。年轻人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个山头那个山沟联姻,姑舅俩姨兄妹结婚的很多。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奶奶做主就给我定了娃娃亲。依奶奶的话说,我是她的命根根,早点看我成亲亲,免得她下世时,连大孙女的一个被子都盖不上。我只记得老姨是媒人,一身衣服一个笔记本就定了亲。可是这首民谣在我心里埋下了叛逆的种子。那男孩长得挺帅,家庭条件也不错,可那时我一心想着读书,飞出山沟沟,不想做山岭岭的农家妇……不过等我们这茬人长大时,同龄的几个年轻人的娃娃亲都悔了婚约。
民间有这么个说词:娶了后娘就有后爹了。童谣里的故事也说明了这一点:
小白菜,叶儿黄,三岁两岁死了娘。
有心跟着爹爹走,又怕爹爹娶二房。
娶下二房三年整,生下弟弟比我强。
弟弟吃面我喝汤,弟弟上学我放羊。
这一首首童歌民谣,虽算不上什么大雅,但读起来朗朗上口,韵味无穷,孩子们喜闻乐见,兴趣盎然。
随着时间的年轮,时代的更新,好多优美的童歌民谣,都被埋没在时光老人的长河中,想到那些爱讲瞎话,会说民谣的大爷大妈一个个仙逝,好害怕这民间妙趣横生的乡土文化失传,所以尽其所能,把记忆深处的童趣童乐挖掘出来与大家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