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做梦梦到老妈，上身还是穿着很薄的浅灰色内衣，就那么在下营子老院平房土炕上坐着。她眼睛直直地盯视着远方，脸上现出渴望的表情，怀里抱着一个素花包袱，包袱鼓鼓的……
　　 ——题记
　　 三年前的八月，秋雨不断，老妈正孤零零躺在医院的太平间冷柜里。长明灯忽明忽暗地燃烧着，我和哥跪坐在太平间冷柜前给老妈守灵。老爸被邻居搀扶着轻轻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件浅灰色内衣，内衣是老妈临走时，穿在身上的衣服。还记得老妈走时，邻居邹娘和家里几个亲属给老妈换寿衣的时候，邹娘说：“现在给叶子妈穿衣服恐怕已经带不走了，唯有穿在身上的这个内衣估计叶子妈能收到。你们家里人一定记着，过后一定要烧给她！”我当时听了邹娘的话，跑上前扑在老妈身上，泪如泉涌。我紧紧把老妈抱在怀里，感觉到她全身冰凉。我把脸贴在老妈脸上，恍惚中感觉老妈还有一丝温热。我大声哭喊着：“妈！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咋就不等我回来，就狠心抛下我走了呢？你走了我怎么办呀！”我疯了一样阻止邻居和亲属给老妈换衣服，声嘶力竭喊叫着：“医生！请你们救救我的老妈……”而我此时的喊叫是那样的徒劳，因为医生已经宣布老妈确实已经走了。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是因为我总觉得老妈还那么年轻，我和哥还没有尽孝。她怎么就会离开我们呢？我从老妈还没有完全闭上的眼睛里，看到那份难舍，那份对生命的渴望。耳边响起邻居邹娘对我说的话：闺女你咋才回来呀？你老妈前些日子还上我屋说八月初二就是你生日了，还让我陪她去前面商店给你买了一块手表，说你上学走时买的手表不咋准了，表链也坏了，还说等你回来你们全家好给你过个开心的生日。在这之前你老妈就每天在院子里开始摘枣了，今年你家的两棵枣树招了不少虫子，我让你妈打点虫子药吧。你妈却说打了虫子药的大枣怕你不爱吃，所以每天你妈都把摘的枣细心挑拣，自己也不舍得吃，就放在一个素花包袱里了。说这样大枣才会新鲜，等你回来吃正好。你妈对你可真的好呀！天天盼你回来看她呢！唉，你这闺女回来的太迟了！”
　　 八月初二是我的生日，那一天却是老妈出殡的日子！当殡仪馆的高大烟囱冒出滚滚浓烟的时候，我和哥在殡仪馆一角，给老妈烧一些她生前用过的东西。当然也包括那件被我泪水打湿的浅灰色内衣。内衣穿了有些年头，破旧得如一张薄纸。老妈在世的时候。很喜欢两件衣服，一件是大姑为感谢妈供她上大学、给妈做的一件涤卡蓝色布褂，另一件就是这件浅灰色的确良内衣，她穿得最多的就是这件衣服。据老妈以前谈起过，这件衣服还是老爸去外地出差，给老妈买的唯一的一件生日礼物，别看款式、颜色有些老气，但是那时候街市上正在流行的确良。妈妈喜欢这件衣服的另一个理由，是因为老爸第一次单独给老妈买东西。因为老爸是个孝子，兜里只要有一分钱也会想着奶奶，那次出差在外，突然私自做主给老妈买衣服还是受同事影响。当时同事给老婆买了这种衣服，老爸禁不住同事劝说，也花了二十九元给老妈买了一件。老爸出差回来正好是老妈的生日，就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了老妈。老妈当时看到老爸给自己买了生日礼物，兴奋地把衣服穿在身上跑去给奶奶看，奶奶也高兴地夸赞自己的儿子终于会疼老婆了！
　　 站在殡仪馆一角，怀里抱着还残留老妈体温的衣服，就如和老妈相拥着那样温暖。难舍、痛苦充斥着我的心。耳边响着老妈走时留给我的录音磁带：闺女，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走后你不要伤心。我知道你为了你的爱，而不愿意回家，甚至拒绝接我的电话。这些我都不怨你！我想说的是，妈妈真不想剥夺你的爱，因为妈妈是爱你的呀！我只是为你以后的前途着想。如果没有这档子事，本来说好你今年生日提前请假回家过，为此我和你爸还特意提前为你准备了你爱吃的熟食、水果，你哥在北京当兵请不下假回不来，几次打你电话你的电话总处于关机中。我知道我闺女的脾气，一准是在和我赌气。闺女呀，气消了就回来吧。如果你喜欢的那个厦门男孩实在放不下，也给领回来吧……反复回味着老妈说的话，我的心在流血。我很想不开的是，我的生日为什么和老妈离开去远方是同一天？更想不开的是，当我紧紧怀抱着老妈那件内衣，我仿佛看见老妈正穿着它随风越飘越远，我拼命追赶也追不上她！
　　 “我就想你，闺女！”老妈每次给我打电话，第一句话都是这六个字。而我的回答每次也是六个字：“老妈，我也想你！”是啊，那时候省会石家庄离承德虽然不算太远，但回家一次也不太容易。需要坐一宿火车，下火车还要转换公交车。如果学校放一两天假，我也会想方设法回承德。从小一直没有离过家的我，忽然去远方实在想家想得厉害。想老妈了，每次我都会去学校外公共电话亭给家里挂电话，夜深人静睡不着觉的时候，我会偷偷躲在被窝里哭。所以，学校一有假日我都会回家，每次回家，无论天气如何，老妈都会和奶奶去车站接我，每次接到我，老妈和奶奶一左一右挽着我的胳膊有说不完的话，家里老爸早已下厨房做好了一桌子我爱吃的饭菜，站在门外张望。那种幸福，至今想起，我都会泪如雨下。深深感叹，那时的家才是真的家！
　　 是啊！有老妈的家才是真的家！早晨赶车时，有人催你喝热腾腾的豆浆。天若下雨，老妈会早早等候在学校门口。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即使喝小米粥也香甜。如今，老妈喜欢的栀子花仍然艳丽地开着，一股股淡淡的清香就如老妈身上的味道，在黄昏的夕阳里，我望着它，觉得是那样凄凉……老妈不在了，缺了和我一起养花赏花的人，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八月，秋风吹送，树上的叶子逐渐变黄，一片、两片，无声飘落。秋雨，时紧时慢，让这个季节越发冰凉。
　　 秋，真的愈来愈凉了吗？老妈，那件灰色内衣，是否真如邹娘说的那样带走了；真如我梦中梦到的那样还穿在你的身上；是否能为你抵挡风寒？老妈，过几天又是一年中我最不想过的日子。想起生日，我就会想起那年你永远离开我的情景；想起生日，眼前就会浮现天空昏暗、纸钱飘舞、我被人架在灵车上肝肠寸断的情景。
　　 老妈，你在那边还好吗？还会记得我这个很坏不听话的丫头吗？是否还会像在世时那样在我生日那天早早起床，给我煮上一大锅红皮鸡蛋，给我做我爱吃的手擀面，边擀边说：“闺女！我的小棉袄！快快长大成人！快快有所作为……”
　　 老妈，此时又一次在我生日即将来临之际写起你，人常说：儿的生日娘的苦日。而我的生日却是您永远离开这个世界的日子。这种心碎别离之苦，让我如何能够承受？老妈，很想和你说声对不起！但我知道无论我说多少个对不起也已经变成了来不及！老妈天堂有来去自由吗？如果有您一定回来看看我，真心希望您在我生日那天能再次走进我的梦里，在梦中能对我说一句：丫头，生日快乐！能让我在梦中拥抱您！让我再一次感受您的温暖。您还会穿着那件的确良的浅灰色内衣吗？
　　 老妈，闺女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