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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江南】普通朋友(小说)


作者:苏夏 秀才,2434.0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467发表时间:2017-09-15 15:54:39
摘要:业余作家罗冬在自家举办了文学沙龙,于是一些不知名的诗人、画家、小说家纷至沓来,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快乐和冲击。


   在三十岁以前,罗冬的职业是广告公司策划总监。说是总监,其实就是个普通的文案专员,老板为了增强他对公司的忠诚度,诱惑客户对公司的认可,故意名不正言不顺地给每位在职的员工封上所谓“经理”、“总监”这样的高尚名号。罗冬显然并不是为了“总监”这个高尚的名号去应聘这个职位的。他之所以选择这家广告公司,完全是因为自己在这个城市里走投无路了——允许我把话说得难听点。在大学时代,罗冬学的是新闻,业余时间喜欢文学,尤其迷恋沈从文、张爱玲这样的文艺大家。在那种除了上课吃饭睡觉以外就无所事事的岁月里,罗冬把多余的时间都奉献给了图书馆那一摞摞厚厚的图书上,梦想着有一天成为当代文学家的他,连睡觉前的半个时辰都在考虑着自己未来的美好前程。然而,事与愿违,尽管付出了比别的同学多一倍的刻苦与勤奋,毕业后他的梦想仍然被赤裸裸残酷的社会现实所粉碎。他想去当地的报社做编辑,可是投了十多份简历依然石沉大海。好不容易接到外地的某家杂志社邀请他过去面试,结果对方能给予他的职位却是客服与广告销售。罗冬瞬间觉得自己被这个社会抛弃了,被那些虚伪的、见利忘义的商人们耍弄了,心里感到异常的失落。他失业了半年,期间也到北京去过,在那里拜访了几位出版社编辑,向他们兜售自己创作的小说——结果像上帝早就预料的那样,一无所获。
   直到有位热心的编辑提醒他,罗冬才意识到自己需要像很多没头没脸没有靠山没有人脉的毕业生那样,不怕吃苦,从社会的最基层做起。把创作的梦想与激情潜藏到解决生存问题的背后去,只有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里站稳脚跟,解决基本的衣食住行问题,才有精力坐下来,慢慢地去构思自己想写的东西。也许那位萍水相逢的编辑说的话并没有刻意地去雕琢伟大和高尚,但是他的忠告却是那么诚恳那么质朴,让年轻人没法不去接受他,领悟他。罗冬正是由于受到这样的激发才决定去广告公司谋职的,当时他有个大学同学在里面做文案,他出于自身良好的文字功底所以也跟着同学去那边做文案。后来同学跳槽了,老板把这个策划总监的职位留给他。虽然暂时不能和梦寐以求的文学打交道,罗冬觉得自己能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站稳脚跟,还是挺不容易的。因此他很珍惜这份工作。殊不知,正是由于他在这家公司里拥有的声名和地位,他才有幸和现在的妻子喜结连理。倘若他还是为了追求梦想做个一文不名的小说家,他的妻子是绝对不会和他结婚的。因为当时她的身边不乏优秀的追求者,而罗冬和她的结识,仅仅出于媒人的介绍。
   婚后罗冬开始重操旧业,当然他在广告公司的主业还是没有丢。他在三十五岁那年完成了第一本小说,由于在业内没有知名度,他的书被多家出版公司拒绝。直到三年后才有幸出版了那本小说,他却阴差阳错地因此大赚了一笔钱。接下去的五六年里,罗冬依靠读者的支持和另外三本书的成功,赚足了大桶的“金银财宝”。他和妻子决定将之前住的筒子楼单居室卖掉,去市区新近开发的楼盘买下一套一百二十多平米的三居室房子。这套漂亮的房子几乎耗尽了罗冬全部的版税收入,好在房子的购买让他的自信心瞬间提高;在朋友和同事们羡慕的眼光中,罗冬觉得他人生的巅峰时期已经到来。
   俗话说,花香自有鸟儿来,酒香不怕巷子深。自从罗冬写了几本卖的叫座的小说后,同行的文友都一个接一个地开始打听他的名字。首先是市里的文联邀请他去当副主席,尽管只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头衔,不负责文联的具体事务,但是罗冬却颇为得意。因为这是文联老前辈对他的抬举和认可,那些熬白了头发的老作家们,一辈子为党的文化事业兢兢业业、鞠躬尽瘁,临到退休了还没有在国家级的期刊上发表过一篇文章,临到退休了还没有让出版社掏钱给他们出过一本书,你说当他们看到罗冬今天取得的成就时,内心是否会对他产生一种波澜不惊的崇敬?于是,罗冬顶着个文联副主席的空头职务,经常以各种名义被那些羡慕他的老前辈请去参加这个活动那个讲座什么的,他在县城里的文化圈也算是混得有头有脸了。罗冬觉得自己从今往后就要靠写作谋生了,于是他辞掉广告公司的职位——这些年他在公司里混得越来越失败,老板有些不赏识他了——在家专门从事写作。
   最近两年,让罗冬的妻子鲍筱婷感到不适的,并不是罗冬辞去正当工作在家专心写作,也不是他和文联老前辈时不时地聚会搞什么活动,而是那群“先闻其声后见其人”的远道而来的文坛朋友,不用你邀请,他写封信过来问候一下,然后就自己坐火车或是乘飞机赶过来了。一开始接待几位投奔他的陌生朋友,罗冬的自我感觉良好,但是次数多了,他的虚荣心也开始下滑,耐心也没有之前那么好了。因为那些远道而来投奔他的文人,百分百都是些为了理想放弃现实生活的愤青,他们中有穷困潦倒的画家、小说家和剧作家,当然还包括一些无名无分的假文人,只会写几个小品相声片段。而那些愤青一旦聚集到罗冬家里,就会把他书房里的图书翻个遍,还侃侃而谈什么印象派啦,什么象征派啦,什么后现代主义啦,一大通乌七八糟的连大学教授都懒得理睬的狗屁理论,把自己假惺惺的“学识”捧上天。倘若你真需要他去画一幅油画,或是写一篇像样的小说,他们却只有模仿别人的份儿。所以,罗冬心里很清楚自己跟这些穷酸样的文人混在一块是不会有任何提升的,可是人家把他当英雄崇拜当教主投靠,他又不能去拆别人的台面。于是每逢有这样的客人登门拜访,他只能陪着笑脸将他们迎进家中的客厅,然后泡壶龙井茶接待他们。自己则坐在这些文人面前默默地听他们发表高论,必要时点点头说声“是的”、“对的”。
  
   二
   随着画家赵文理、小说家陈亦秋和诗人苏春的到来,罗冬知道他家的客厅又将迎来新一轮的文学沙龙季。
   大清早,鲍筱婷还在自家阳台上浇花的时候,就听到物业管理公司打来电话,对方说小区保安处来了三位中年男子,自称是登门拜访她家先生的。鲍筱婷让保安问下三位男子的身份,保安说三个人都操着外地口音,他们说半个月前已经给罗冬写过信,说是择日要来他家拜访。当时罗冬正好出门逛超市去了,妻子给他挂了电话,问他是否知道有三个外地人过来拜访他。
   “你就让他们进来吧!”罗冬在电话里说道,“反正还是我的那帮朋友,吃不饱饿不死的愤青。你就辛苦下招待他们一两天吧,人家大老远赶来我们总不能把他们拒之门外。”
   有了罗冬的允许,鲍筱婷下楼去迎接他的从未谋面的“狐朋狗友”。她来到了小区的岗亭,一眼就看到了围在保安身边的三个男人。说来好笑,三个男人竟然三种不同的身高,其中一个高大健壮如斯瓦辛格,一个短小精致如卓别林,剩下的那位中等身材,斯斯文文戴副眼镜,比她的丈夫罗冬还稍微显得苗条清瘦些。鲍筱婷看到那位苗条的眼镜兄不禁心里一震,似乎觉得这个人在哪儿见到过,又好像想不起来具体是在哪里遇见。于是她让三个男人提起各自的行李,跟着她去自己那宽敞的家。
   罗冬回家后,见到了三位长相奇特的中年男子。其中坐在沙发上的光头画家赶忙站起身和他握手,嘴里热情地说着恭维的话:
   “您好,我是画家赵文理,您就是让我们一代人崇拜的作家罗冬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我上个月曾经冒昧地给您写过一封信,您还给我回复了,还记得这事儿吗?”
   “哦,哦……”罗冬拍拍脑门,“我想起来了,是有个叫赵文理的人,给我写过一封信。这么说来,你是按照信封上的地址自己找到我家的?”
   “我们三个是一块来的,途中也问了很多路。”
   “哦!那你身边的这二位是你的画家朋友?”
   “不,”现实版的“斯瓦辛格”从罗冬身后出现了,“我叫陈亦秋,是个写小说的。周围的朋友都说我非常有才华,我写了很多本长篇小说,可是那些出版社的编辑都是瞎子。他们根本发现不了我这匹宝贵的‘千里马’,唉,我真是生不逢时呀。”
   “你倒是还幸运的,还有身边的朋友欣赏你。而我,写了十多年诗歌,连身边的朋友都在一个个耻笑我,我的爸爸还当我精神出了问题呢,亲自找了神经科医生给我看病。哼,我气得都不想进那个家门了。”“斯瓦辛格”说完后,坐在画家旁边的诗人苏春向罗冬吐了一肚子苦水。而罗冬惊奇地发现,相比另两位高矮不一的男人,这位长相清瘦俊朗的男人算是给他留下了最好的印象。尽管罗冬不是个以貌取人的知识分子,但他天性中对那些外表出众的人有好感——所以苏春,很快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让罗冬很失望的是,三个陌生男人中,只有苏春是没有给他写过一封信的。陈亦秋给他写了两封,其中一封还夹杂着自己创作的小说。罗冬记得他没有读完这篇小说,理由是作品的语言表述太苍白无力了,不过他还是很有礼貌地给对方回了信。苏春确定没有给他写过信,然而在这个温暖的“艺术之家”,四个男人只是执著热情地谈论文学,没有其它情感的杂质夹带进来。
   “这位小伙子应该还挺年轻吧?”罗冬注视着苏春,字里行间透露着对他的关注。
   “罗老师,我不年轻了,我已经三十六岁了,他们俩比我大三岁。只是我面相好,看上去显得年轻罢了。我第一眼看见陈亦秋的时候,似乎觉得他都可以做我的叔叔啦。呵呵!”
   “噢!三十六岁呀,我看也不像,顶多二十七八差不多。你孩子今年多大啊,他应该在老家吧?”
   三位陌生男人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声把正在清洗地拖的鲍筱婷吸引了过来。
   “他老婆还在丈母娘的肚子里孕育呢,你说他孩子现在哪儿呀?哈哈哈……”小说家陈亦秋笑得很委屈。
   “这么说来,诗人还没有成家咯!”
   “我们仨都没有成家,老光棍哟!哈哈哈——”
  
   三
   罗冬之前没有跟妻子提起过三位艺术家的到访,是因为他不确定他们是否会真的到来。打心底说真话,他是不希望这群“流浪汉”来拜访的,如果双方真的需要在一块谈论文学,他宁愿出钱包下咖啡店的某个房间供他们消遣。其实,这些艺术家到他家停留几天,他的开销并不会比包下咖啡店来的省些。他们吃住在他家,饮食、水电费、生活垃圾都会比原先的三口之家多出很多;况且这三位外地人都是单身汉,平日里过惯了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衣着邋遢,作息时间也没有规律。除了偶尔会掏钱买点水果零食以外,其余的开销几乎全靠罗冬了。罗冬的女儿刚刚小学毕业,正是需要父母照顾的年纪。为了她的成长,鲍筱婷辞去了保险公司客户经理的职位,一门心思地在家照顾女儿。作为家庭主妇的她已经够操劳了,现在家里突然多出了三位艺术家朋友,她真的有些精神崩溃了。
   好在她的贤惠和辛劳被诗人苏春看在了眼里。当陈亦秋和赵文理围着他们崇拜的作家罗冬高谈阔论的时候,苏春默默地走进厨房帮着鲍筱婷淘米洗菜。尽管他干起粗活来不算麻利,尽管他也不是能言善辩的人,但是相比来到他们家众多的没出息的艺术家而言,苏春至少还是个能让她看得顺眼的男人。他随身带来的旅行箱里没多少衣服,可是却每件都将它们换洗过。而那两个大个子小矮子,尽管拖着沉甸甸的的箱子,箱子里塞满了衣服裤子袜子,鲍筱婷却从来没见着他俩自己洗过衣物。估计他们是把那些穿脏穿臭的衣服又重新塞了进去吧。反正她是没有亲眼看到,不能妄加评论,但是远远地飘荡在客厅里的汗臭味,却足以说明了她的推测。
   罗冬本以为三位中年人只在这儿停留两天时间,就会离开,像之前来到这里拜访他的文友一样。殊不知,这伙人居然像强盗似的“霸占”了他的家,在这里连续待了五天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罗冬是个好面子的男人,不好意思在他们面前开口,于是想让妻子出面做这个恶人。不料鲍筱婷却说:“人家大老远地跑过来一趟,容易吗?你这么快就要撵他们走啊?”
   现在轮到罗冬摸不着头脑了。以往每逢家里来几个文友,哪怕有时只有一个,鲍筱婷都会表现出稍许的不耐烦。往往到了第二天,她就要开口叫罗冬打发他们回去。然而,这次的情况却截然不同。三位不修边幅的艺术家在这里吃住五六天,妻子非但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反而极力想留他们多住几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你最近到底怎么啦,你不嫌他们麻烦了麽?”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他们大老远跑来一趟,也辛苦的。”鲍筱婷心平气和地说道,“他们真是跨越大半个中国来见你呢。尤其是那个穿得比较干净的苏春,就是那个写诗的年轻人,他是河北的呢。河北唐山,怪不得说话都有一股浓浓的京腔味道。”
   “你怎么知道他是河北人呢,他自己跟你说的?”
   “是呀,他亲口告诉我的。”妻子说道,“他父母就是在唐山大地震那年结婚的,他们一共生了三个孩子,他是家里最小的那个。”
   “我怎么听‘斯瓦辛格’说,他们都是安徽来的?”
   “不是。苏春是河北人,河北唐山的。千真万确。”
   “就算是河北来的,玩了五六天,也差不多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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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罗冬,一个喜欢文字的人。他像大多数文字爱好者一样,有一个文学梦,希望有一天自己在这方面有所发展。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很骨感,为了生存,他不得不暂时放下自己的梦想,做一份工作,然后娶妻生子,养家糊口。在工作之余,他仍然没有忘记自己的爱好。通过努力,成为业余作家。取得一些成绩后,有一些文学爱好者慕名而来。在他的小小文学沙龙,这些文朋诗友抒发着自己的情怀。相互的接触和交往,人与人之间难免出现摩擦与冲击。这些有意无意地影响了正常生活,让他感到疲惫困顿。因为内力和外力影响,生活出现了质的变化。有一天,几位文友离开后,他发现妻子不知去向,下落不明。是婚姻和情感出现了裂变,还是被朋友在心上捅了一刀?罗冬陷入了痛苦的挣扎。小说语言朴实,构思合理,人物塑造形象,情节一波三折,结尾处耐人寻味。贴近生活,主题明确。倾情推荐共赏。【编辑:杨花】【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709172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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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杨花        2017-09-15 15:55:15
  感谢赐稿江南烟雨,期待更多佳作。编按如有不当之处,还请海涵。
杨花
2 楼        文友:杨花        2017-09-15 15:56:20
  故事贴近生活,男主角形象刻画很成功。结尾出人意料。
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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