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深山人未识 ——工作手册之二
从万阳山下杨家溪村笋子溪水库上山,坡陡路长,全是绕山行。雨后的天气,似晴非晴,厚厚的云,像大海里的浪涛,一层一层潮水一般滚涌过来,仿佛要淹没天宇下所有物事。环着山路,就环着酸枣树。路旁一色的酸枣树,多年的生长,树自然是高大直,叶小而密,枣小而疏,又酸又涩,鸟是不会光顾的。几十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树种成为群落。时人只道河北邢台地区,是全国最大、唯一的酸枣产业基地,没曾想万阳山却也隐逸着成建制的千亩酸枣万株树,让你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陪你直上云端。这时的山上,时不时滴几滴雨水,空气那是滤过的清新,由泥土、露珠、花草树叶混合成的一种绿色的清香,你尽可以满心满肺地吸。
曲折地环行了半个小时,一行人汗流浃背行到西塆里丰家。丰家是幢看似两层的老木屋,实际下面依山还有一层架空,整个木板被时光濡染成墨黑,一副非常古老、古朴而又结实的神态,凭着眼力,大抵可以读出房子的年轮。曾有素衣素裙的女孩,紧贴整张黑色板壁,拍摄了许些神韵,也曾经一女孩独上,围一艳红的围巾,站在二楼楼角凭栏远眺,便成就了一副很前卫的剪影。
望右边溪沟里走,是丰家去年新开辟的路。踏着黄褐色页岩碎片,四个人鱼贯而行。
百米后一段路极窄,山体110度,倾覆了小路,人也只得仰了身形依山抠着岩缝行进,大家都是手脚并用。不出两百米远,山体稍一回旋,便峰迥路转,路顿时宽泛起来,渐渐现一片浓郁的绿色,强烈的阳光直射下来,也只是渗漏点滴,那也是被绿色和凉爽筛下的灿烂,一闪一闪,很是迷人。不知不觉,一方世外桃源展现你眼前。这是我们所重点保护的阔叶林主要种类之一——黑壳楠。黑壳楠,二至四月开花,九至十月结果,在这非花非果时节,枝叶承接了所有暴烈天气带来的灾难,总是不肯让酷烈的阳光和惨烈的暴风雨破坏这难得的宁静。逐水草而生是所有生命的天性。因为曾经被砍伐,曾经被烧成灰烬,曾经寸草不留,这些阔叶树种是从岩石的罅隙间,拨开坚硬和荆棘,拚了命地挤出种籽,挤出对生命的渴望,拼了命地从灰烬里重生。树林沿溪沟一直向前延伸,且兼向右辐射。黑壳楠喜水喜阴,应该是音乐爱好者,每天闻听溪中浪花清脆的歌声,所有枝叶、所有肢体均倾向左边溪水流动的方向,也在呵护那些美好的韵律。树干每伸出一枝,生发处就会长出碗大的凸起,叫木栓质纵裂皮孔,很粗糙,类似蛇的鳞甲,当更激烈的音乐响起,这些哥们就赤着膊,用原始打击乐器,把那桌儿、凳儿、瓢儿、盆儿一齐敲将起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发扬蹈厉,激情飞扬,健壮的肌肉一楞一楞的抖动起来。
这片静谧,大抵一千余米,便走到尽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摩诘居士虽未同行,但我们遇到的是一样的景色,一样的心境澄明。我们很是庆幸,黑壳楠一直是藏在深山,无人识得,所以得以发展壮大到诺大部落。
阴雨是今天的主体,但阳光不适时机从任何云层间隙中透射出来。所以太阳呈现出的是一团一团的,仿佛舞台的聚光灯,将你要拍摄的似链的沅江,如黛的远山,分批次辉耀得乳雾缭绕,云蒸霞蔚,一派大光明气势。
如果说酸枣群落是一首雄浑的交响乐,让我们感到震惊,那么,黑壳楠就是一曲横笛,安宁,静谧,直达心灵,让我倍感温馨、自在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