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老街
我要描述的是一条老街,一条记忆深处的老街。
老街,位于一个边陲小城的边缘小镇上。
老街之所以称其老,是相对于我而言。老街,是我记忆中最早的街道,也是留在我记忆中时间较长的一条街道。记忆中的老街很宽阔,很繁华,是小镇上唯一一条有商店、粮店、理发店的街巷,也是小镇上最宽敞、最热闹的一条街巷。
老街位于一处并不规则的平房区的中心位置,我的家就在距离老街仅数百米远的一条小巷里。
在我走出老街二十多年后一个看起来很平常且平静的午后,我回到了记忆深处的老街。
北方的秋天,在它的午后,仍然保持着夏的热度,似乎在生命周期里没能尽情地释放出自己的能量,在这有限的空间里,还在努力地把季节的风采舒展开,让盛夏的余热得以延续。
我不知道老街的历史。听父亲说,这处平房区始建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是大批闯关东的人投身煤矿后,在这处原本是一片荒原的土地上建起的简易茅草屋。房子建得多了,便形成了一座小镇,便有了这条相对宽敞的街巷。
老街很普通,普通的只是一条相对较宽敞一些的街道而已。老街上没有小桥流水,没有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甚至没有一盏路灯,没有邮局也没有银行。老街的两侧都是老式平房,偶尔有几家新翻盖的砖瓦房。如同老街上哪个熟识的面孔突然穿上了一套新装,在普通的人群中,显得那样引人注目,与众不同。
老街上居住的大多是煤矿的采煤人,他们不分白昼,每天钻进煤洞子里去挖煤。走在老街上,时常看到一些面孔与服装一样黑的人,他们满身沾满了煤尘,只有白色的眼球和白色的牙齿与之形成了鲜明对比。老街上的人对矿山人的这一形象并不陌生,因为老街上几乎每个家庭都有这样的采煤人。
老街是当年我们这群孩子放学后集聚玩耍的一处场所。那个年代很少有车辆,偶有一辆汽车驶进老街,便成了人们眼中的稀罕物,把会跑的车当成一道流动的风景来观看。因此,那时候的孩子在老街上玩各种各样的乡村游戏,家长们从不担心安全问题。其实那时候的家庭每家都有三四个或四五个孩子,只要每天吃饱三顿饭,父母们很少去顾及孩子的其它琐事。
老街也走出了一些大学生,飞出的金凤凰却从没有飞回来筑巢的。只是每年春节时候,这些凤凰们或外出经商打工的人会带回许多外面世界的精彩故事,让蜗居在老街的家乡人大开眼界,在聆听故事中感受和羡慕外面世界的精彩。于是,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离开了黑土地,离开了小煤矿,也离开了老街。
城市在发展,高楼在增多,而老街却越来越衰老。
老街的住房越来越破落了,道路越来越斑驳了,老街上的人也越来越老了。
老街上仅有的粮店和商店,是当年老街所在的小镇人的希望,是小镇人足不出镇购买粮食和生活用品的唯一去处。如今只留下一个框架,沧桑而孤零地站在那里,它们彼此陪伴着,安慰着,像一对风烛残年的老人。
曾经的母校,是老街上唯一的一座学校,我曾经在这里付出过很多努力,也滋生了很多梦想。然而,昔日的一切付出都被岁月蹉跎。随着人们的迁移和老街的破落早已不复存在了。学校的旧址如今是一家加工厂,看到的只是两扇关闭着的黑色大铁门,还有门的上方残留着的母校的名字,斑驳的字迹如同一张老人的脸,历经了风雨的沧桑,让人感伤,给人无限的凄凉。
秋日的天格外的蓝,蓝得让人难以接受。我不知道曾经的笑声,曾经的誓言,珍藏到了哪片天空里,只是今日蓝天下的校园里,不再有铃声,也没有喧嚣,更没有了朗朗读书声。
季节虽然已经进入了秋天,路边的青杨却是格外的茂盛,茂盛之中透露着几分成熟,与高大的树木下破旧的房屋和古老的街道显得极不相称。不是春天,也不再有花红柳绿;走过了夏天,也没有了曾经的生机盎然。一阵微风过后,世界在秋凉与火热的轮回中悄悄更替着。几片干枯的叶子在秋风的摇曳下飞离了枝头,飘落在老街路边的土地上。路边的电线杆上,几只麻雀自由自在地跳来跳去,似乎老街上的人来人去,以及当初的繁华与今日的萧条和它们都不相干。不知道飘飞的那几枚落叶,是不是当年吐露芽蕾的嫩芽;追逐嬉戏的小鸟,是不是当年我追逐的小鸟。
那些我们曾经迷恋的风景,都在记忆的长河里消失了。不知忧愁的鸟儿,它们读不懂这个世界,读不懂风景之外的风景。那些飘落的叶子,只想着化做春泥,寻找自己新的生命。它们无心去揣摩一个故人心中的眼神、心绪和情感的变化。
老街、老房都已经成为记忆,这是历史的必然。因为必然,所以不会有太多的人为此感伤。但在平静的背后,我还是牵挂着这处深藏在心中的老街,以及坐落在老街旁的母校。就像此时此刻,蓝天下,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老街,面对沉睡的母校,静静地聆听秋风述说那些与世无争的往日时光。
老街上,我是惟一看风景的人。站在老街上,往事总会不时地撞击着我们的心灵,让我回味,让我感动,也让我伤感。
在往事的回忆中打量着这座渐渐被人遗弃的老街。故乡的一院一墙,还有陪伴我成长的几棵青杨,以及那几根标志性的电柱,都让我感到格外的亲切。尽管老街已经很衰老,甚至破旧不堪。
仰望秋日的天空,心情格外的舒畅。回望眼前的大地,却又很是酸楚甚至有些凄凉。
老街,似乎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因为采挖煤炭资源,老街所处的小镇成了煤城的采空区。在一定形式上的死,或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生。老街今天的萧条也许预示着明日的辉煌。或许老街将要回归自然,抑或将会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