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什么信息也不传达？
　　 哪怕一张照片一段视频也好啊。
　　 重了？轻了？
　　 担忧被吊了起来。叙事，就是这样任性，把你的心底掏空，她才肯罢手。多少隐秘在心头，只有潜意识会告诉自己。摘下围巾，放下手包，好在电脑休眠。在文件夹搜索栏输入：彩虹色的花。那是波写的，昨夜简修：
　　 随着季节的变换，彩虹色的花慢慢枯萎老去，被掩盖在白茫茫的雪地下。虽然她离开了现世，却给大家留下了一片温情。冬去春来，彩虹色的花又回来了，又见到了阳光。生命便是如此地轮回着……
　　 想到海，海是波的研究生导师。波常在私底下说：听海的课，每每都会给僵死的心灵带去小小的波澜，因为他总会给你人生的池塘注入生命的活水。波说，海给了她三大活水。第一大活水叫：经验。人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开始经历很多事情：学业，事业，亲情，友情，爱情，纷繁复杂，面临选择往往无所适从。这就需要第二大活水：阅读。从书中可以找到你想要的答案或者给你一些启发，帮助整合建构自我。海告诉波要读经典，不仅仅在于文字，要建立起一个成型的自我。波来不及做出反应，甚至吃着饭的筷子必须停下来。她留意海面前餐盘里的胭脂鱼还精美如英国的红鲣，香草和橄榄油的味道如太阳落到地平线下的天空，一点惹不来海的食欲。波盯着海的眼睛，海脸庞亮起来，嘴角有些颤抖。波记忆最深的一句话：完整的人格应该是开放的。所以需要第三大活水：交流。海的课堂就是这样，不仅与自然，而且与他人，在理解自然理解他人的同时，给自己打开通向世界的不同视角。波此刻的兴趣似乎完全出自真心，她没有与人这样聊过天——如果曾经这样聊过，她已经不记得了。
　　 目倦了绿草鲜花，想起去海边走走转转。
　　 越过山丘，蜿蜒的黄沙延向海边，夹道而立的麻黄犹如天然甬道，让人感觉深邃。细细听，有轻微的“沙沙”声，似在曼舞，浑然天籁涛音，相得益彰。一边信步一边胡思，转过路角，眼前豁然，莫大的水域衔着沙带扑面而来，越向远望，金色越耀眼。向下，一条直线与天际相接，呈现金光灿烂。观海，于我已不是第一次，然此次景遇让人促不及备。心动砰然，疾步以览。“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的空灵彼伏此起，片片浪卷留下水渍证明沙的存在。脱了鞋，踩着沙滩，细细的软软的，舒服惬意。漫溢的海水独惠于我，难得的月牙惠赠足尖，让我另有奢望。想到“旗亭画壁”，名妓开口便是 “黄河远上白云间……”心，滴落在沙滩，留下一个个小点儿，密密麻麻，像筛眼般。雨幕之下，感受“一蓑烟雨任平生”。正酣，海浪拍打岩石，掀起丈高的波浪，复制“卷起千堆雪”的画面。心如海浪，感恩上苍偶发偏私。宁愿接受海浪对自身的剥蚀，也想为身后沙滩护卫平静。返身，林间流响不知名鸟儿的“吱吱”声，似在诉说：慧语飘起迷雾，长桥翩跹寻路。绿波且溶溶，萧萧落花无数。轻舞，轻舞，梦里满帘雨露。细雨已停。远处，雾蒙蒙。近前，景物已不甚清晰。
　　 此时，已是入夜，行走途中，街人劝酒声停泊在水面。再回首，向来路，有雨亦有晴。
　　 想起波回忆初识海的情景。那是在大四的英美诗歌欣赏课上。海激情四射，一会儿上前一会儿退后，手臂挥动着，唾液四溅浑然不知。一首经典诗歌被他抑扬顿挫地演绎，如痴如醉启蒙波的文学好奇，是什么，究竟文学有怎样的魔力，使这位长者如此沉醉？
　　 大学毕业，波做了中学教师。四年，她满身疲倦，带着如何摆脱职业倦怠的困惑，再一次敲开外国语学院的大门。海欣喜，因为学生还有梦追寻。那时，海已经开始课改，除了授课的文本依旧以文学作品为主之外，课堂的形式已经从当年自我陶醉型的lecture转向集体狂欢型的seminar。波这样形容：“听他的课是一种享受，享受激情，享受智慧的火花，享受诗意的真情流露。他似乎是一个魔法师，变着戏法，让一颗颗沉睡的越来越机械化的年轻的心开始思想，重新梦想。他的真诚，他的激情，他的智慧，他的inner power，他的诗意的教学，是我一生的仰望！”那时波是研一的学生。她怎么知道海就永远是那适合自己的导师呢？
　　 暑假，波是在宿舍度过的，本是为了逃避，逃避那破碎了的爱情。也就是在那时她读到了吴宗杰的《教师知识与课程话语》，接触到了narrative inquiry（叙事研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海继续做她的导师。海答应了。那一夜，她兴奋、激动，甚至热泪盈眶！第二天，待阳光让她醒来还是片刻的迷茫，待适应了洒落在枕头上的光线，才从被单下滑出来，把自己带到当时当下。研二，整整一个学年，往返于下沙与市区，一边跟着海做他的课堂观察和记录，一边进行教学实践和撰写教学日志。波做课堂观察用的是一支笔、一个本子和一个录音笔。几乎把整堂课的内容和流程记录下来，再借助录音笔补充完整。开始，她一个人，后来慢慢加入师姐弟妹们。每人从自己的研究方向观察课堂，一起讨论，一起评课。有时在餐厅，有时在校园草坪，有时在往返两个校区的校车上。一年很辛苦很充实。波的毕业论文《叙事学视野下的英语专业教学个案研究》有了积累和体悟做得尤其扎实，被评为优秀毕业论文。而且，最重要的，这一年，她明白了，自己追寻的是怎样的教学、爱情，以及人生！
　　 海一直在身边，悄悄的，润物无声。
　　 热气蒸腾中，山丘很遥远，比昨天看起来远得多。
　　 那座山丘，是海的坟墓。
　　 好在，越过山丘，依然是海。
　　 很喜欢《山丘》中的一句话，“越过山丘，即使已白了头。”
　　 越过山丘，即使，那一头已无人在等；即使，那一头，只有清风朗月与己相伴。
　　 一年，已经一年。越过山丘白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