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薛美虹大学毕业了，她学的是市场营销。在当今的市场化经济时代，按理说她的专业不愁找不到工作。小姑娘天生丽质，一打眼就透出种清新、文雅、内敛的气质。同届的毕业生，大多在半年前都找好了自己的婆家。没有找到的，也都尽人所能地挖墙捣洞托人上位。薛美虹不然，父母都是公务员，好不容易帮她在政府的招商部门落实了一个位置，她却拒绝了。
　　 各地的招聘会开了一届又一届，她不去。父母帮她找的，在办公室里风不吹雨不淋的差事她也不去。那薛美虹想干什么呢？每当父母提起这个不省心的宝贝女儿，就牙根痒痒，认为她太叛逆了。
　　 其实，薛美虹不是不求上进，也不是不孝之女。她心里明白，自己是步入社会的成年人了，怎么还能让父母操心呢？世上一切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难道自己非得去什么招聘会，让那些主考官似的人们，品头论足吗？她更不想让父母求什么人？欠下人情。她希望把那职位，还是留给那些更需要的人吧。她要凭自身所学到的知识和能力自己闯，走出一条自己前进的路，政府不是还支持、鼓励大学生自主创业吗？
　　 初生牛犊不怕虎，精神可嘉。可薛美虹有什么资本、什么经验自己创业呢？父母看不惯，外人更是怀疑。你还别说，薛美虹这个任性的丫头，想做的事业还真开张了。她就是那么自信，在自己居住的小县城里，开了一家独一无二的“美虹策划公司”。门面房是租来的，一年三万。租金方面：自己翻出点老箱底儿，那还是早年长辈们给的压岁钱。不够，又办了点大学生创业贷款。没有向父母伸手要一分钱，父母主动给她，她也不要，就是想自己闯，看自己到底牵出的是骡子，还是骏马。
　　 俗话说：有货不愁客，有卖的就有买的，世上就这么怪。“美虹策划公司”在挂牌的第一天，大门口就走进一位年轻的男士。来者，高挑的个子，皮肤白皙，戴一副树脂近视眼镜。美虹一看就知道，一定是位学长，年龄可能比自己要稍长几岁。不过他，神情恍惚，略带愁容，走路谨小慎微。美虹觉得，酷似学长的来者，必有要事相求。
　　 “你好，先生！”美虹主动打招呼。
　　 “你好，小姐请问，这是策划公司？你就是这的经理了吧？”来者环顾一下四周很有礼貌地问。
　　 美虹点点头，“是的，我姓薛，叫薛美虹，工商管理学院毕业。请问你，有哪方面的事情，需要我们的帮助吗？”美虹一面佯装整理桌子上的办公用品，一面用心观察着来者的举动。她觉得自己用“我们”这个词，有点太牵强。因为，目前这策划公司，无论是经理还是职员或者财务、保洁，还都只由她一人承担。有点人在哪，公司就在哪的意思。
　　 “哦，薛经理。我——我叫韬海，是商业街商贸城做服装经销的。经营快一年了，一直生意不大好。今天从这路过，看你们的公司开业，觉得好奇，就特意进来看看。我想了解一下，比如像我们这样在商场里做专柜生意的，可不可以帮助策划一下，怎么运作才算正确？”
　　 “可以。”薛美虹回答得很干脆。她也很意外，类似这样的活，也能轮到她的头上。她本想，自己的公司，是为那些企业做前瞻性整体策划及发展战略，或品牌打造、提升，设计的。但来了都是客，不管大活小活，做的是生意，讲的是信誉，一视同仁，童叟无欺是立足之本。何况来者，心事重重，有难在心，又是同样打拼江湖的学生模样，这样的活，能拒绝吗？
　　 “谢谢薛经理，那太好了。说实在的，我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生意越来越坏，还不到一年，家里的老底，我银行的三万元贷款，几乎快让我赔光了。”韬海说着，用企盼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美虹。
　　 “哦，是这样啊，那也不要太着急嘛。韬海大哥，没有坎坷，就没有光辉的前程。现在的年青人，哪一个没有苦恼？大家只有勇于面对，别无选择。遇到困难就退缩，将一事无成。哪跌到哪爬起来。没事，我帮你看看吧，看采取什么稳妥的办法能够扭转。现在，你把你眼前面临的实际情况和我说一下吧，以便采取相应措施。”
　　 韬海略有所思地，坐在美虹对面的椅子上，深情地讲诉起几年来他的经历和感受……美虹拿起笔不停地记录着。
　　 韬海说：“薛经理，不瞒你说，我自己回来走上开店做生意这条路，也是被逼无奈。我知道，自己的性格不适合干这行。我是前年理工大毕业的，学的是机械设计制造专业。毕业那年，在市里一家国企上班。本来工作挺稳定的，我也愿意从事那份工作。”说着，韬海稍停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只是——因为——自己处了一个女朋友，女朋友家里催着我们结婚。我也想结婚，可女朋友父母说结婚必须得买房子，他们不能让自己的宝贝闺女，一结婚就没有地方住。我也知道有房子好，可我父母都是下岗职工，老爸现在每天靠打零工维持。老妈现在虽退休了，每个月的养老金省吃俭用，勉强维持他们俩的生存。老爸一天挣的钱，去了交自己的社保医保几乎没有什么剩余。完全靠我自己每月不到四千元的工资，再去了各种保险，买房是根本不可能的事。现在房价那么贵，交首付我都拿不出。……后来女朋友分手了。所以现在我特想挣钱，没有钱，我什么都不是，我都恨自己无能，做什么都做不好，做个生意还让我做赔了。”韬海有些激动，“我现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薛经理，你真能搞策划，就帮我研究研究吧。”
　　 “韬海大哥，请稍冷静一下吧，我十分同情你的处境。放心，我会用我十倍的努力去为你谋划。我相信你不会一直是这样的，有一天你一定会改变的。锲而不舍，永不言败，拿出我们年轻人的豪情，用我们的知识和意志改变我们的未来。”薛美虹被韬海的话深深打动了，心里酸酸的。她觉得韬海能这样敞开心扉地和自己说出这些，也是一种发泄，发泄那闷在心里的苦痛、委屈。
　　 “薛经理，不好意思了，有用的，没用的，我刚才说了那么多，让你见笑了。”韬海有些难为情。
　　 美虹镇定一下情绪，略装出一种无所谓的样子。实际上，她的心里已经被韬海的处境击得有些生痛。“哎，可以理解，这有什么呀，正常。”美虹沉思了片刻，“韬海大哥，你看这样吧，过两周你再来我这拿策划方案。最近一段时间我可能要对一些方面考察了解一下。”
　　 “好啊，谢谢薛经理！”说着，韬海故意压低声音：“看来，薛经理就是这公司的总裁了，方案出来后，价格方面能不能给我优惠点？”
　　 “呵呵，到底是生意人，事情还没有结果就想讨价还价了？”美虹笑着，故意活跃一下尴尬的气氛。“如果我作出的方案对你没有用，一千元你也会觉得贵。如果方案作得好，对你产生了效果，让你发财了，给一万元你也会觉得值。这样吧，考虑到我们都是刚闯天下的大学生，任重道远，实属不易。你的这个策划方案出来后，先不收钱。等你实施半年以后，你觉得对你确实有所改变的时候，凭心赏吧，怎么样？”
　　 “哎呦，薛经理，那太感谢了！感谢！感谢！”韬海感动得起身握住美虹的手，千恩万谢地摇着，把美虹的小手，弄得生疼。
　　 美虹目送着韬海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大浪淘沙，方显出英雄本色。她自己也是如此，在这飞速发展，改革开放大潮的荡涤中，自己能变成一粒流沙，还是一粒耀眼的真金呢？对于每个人可能都是未知数。
　　
　　 二
　　 两周以后，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薛美虹上早班，刚一落座。韬海就蹑手蹑脚地进来了。
　　 “你好，薛经理。”韬海的声音放得很轻，似乎怕惊扰到什么似的。
　　 “你好，过来了？看来韬海大哥，真可以说是一位循规蹈矩的人呐。怎么样？这几天你专柜的生意有起色吗？”美虹关心地询问，心里不免有些沉重。她感到，两周来，根据自己对商贸城的实地考察了解，韬海他们那里，无论从商贸城本身，还是每各经营的商户中，都是问题多多，千头万绪，说不清，理还乱的那种局面。而要想从这错综复杂的环境中脱颖而出，确实需要一种超凡的智慧和胆量。
　　 “唉，还是老样子。”韬海唉声叹气地回答“我现在就等米下锅呢。否则的话，自己仿佛重了魔咒一样出不来了。”
　　 “是等我的米下锅吗？呵呵，有点言重了。有病还得三分治七分养呐。我呢，不过好比那帮你开处方的那个人啊。”美虹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档案袋，放在桌子上。档案袋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韬海”两个字。
　　 韬海见状，眼睛一亮，随即拿起来。心想，这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那份“策划方案”可当他打开，看到里面内容的时候，心，即刻凉到了嗓子眼儿。只见一张A4纸上，只有短短的八个字。“立人为本，诚信是金”。韬海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你——你——这是，薛——经——理——？”
　　 “很不理解是吧？韬海大哥，用不用我和你详细地说明一下？”美虹显得到有些胸有成竹。
　　 “用，当然要用。”韬海疑惑地盯着美虹那若有所思的面孔，和她那骨子里透出来的一股子坚定的信念气势。
　　 “好，那我就从你们商贸城的整体，到你个人租用的专柜一起谈起，应该说，两者是不可分开的。”美虹倒了一杯铁观音茶，也给对面正处于懵懵懂懂的韬海倒了一杯。“但只可言传，不可身教啊。”
　　 韬海连连点头，心领神会地，“嗯嗯。”
　　 美虹说：“据我了解，商贸城，在前些年的计划经济时代，是我们小县城的标志性购物中心。最近几年在改革开放的大环境下，楼体虽然做了整体修缮，环境漂亮了，但管理仍有欠缺。主管方，只求招租的利益，没有进行有效的管理。大家你卖你的，我卖我的各自为政。而进货渠道，又大致相同。因此，每个人都生怕自己吃亏，互相打压竞争，自相残杀，简直变成了角逐的战场。你想，从一楼到五楼商品几乎相似。每个人又都怕自己销不掉，压价压价再压价，直至亏损，甚至血本无归。而为了降低商品成本，质量更是每况越下。相反，如果将整个商场进行有效布局：各类商品归类，分楼层分区域经营，每个品牌只限一家，统一收银，统一管理，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美虹抿了口茶，说得井井有条。韬海听得也是头头是道。
　　 “薛经理，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韬海急于想知道，自己面对如此处境，应该怎样摆脱。
　　 美虹清了清嗓子，理了一下遮挡在眼前的刘海，语重心长地说：
　　 “目前，在这场乱局中，你要想冲出重围，必须得别具一格，搞特色型经营。货品、经营方式都要独出心裁。不要包罗万象，选择一个群体。引进那些这个群体所需要的、赶时尚的、即超前又实用的精品货物。记住，决不允许有丝毫瑕疵。选择个时间，你可以出去走走，到北京的大红门、广州的沙河、十三行、东莞的虎门、南海的盐步、福建的石狮等一些地方看一看。想好一个准确的定位，挑选出一种自己感兴趣，我们这里又可以接受的适宜商品，打开销路。”
　　 “唉，是该出去走走了，以前为了俭省费用，谁也不愿意走远，都挤在就近的市里批发市场拿货。回来后，大家又都相互抢着卖，弄得人彼此都离心离德的。这种情况，是到了该改变的时候了。”韬海深有感触地说。
　　 “我刚才说的，还都只是转变现状，所必须具有的先题条件。”美虹又一字一句加重语气道：“更重要的一点，就是我给你说的那几个字，‘立人为本，诚信是金’。做事先做人，诚实守信。生意人，务必信誉第一，诚实经营。否则，路越走越窄，甚至是死路。因为你可以忽悠人一时，不能忽悠人永远。没有了人脉，你还赚什么钱。如今，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时代。用不着，每个顾客一过来，你非得硬吹嘘自己的商品如何如何的好。都那样吹嘘的话，人们就烦了、厌倦了，反而一走了之，不愿听你没完没了地唠叨。一旦顾客走进你的店铺里，你应该首先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问他们是不是需要帮助？可以和他们多聊天。聊别的，千万不要聊自己的商品，如何如何的好或怎样。比如聊聊他们的某一个特点，身材好看、穿的衣服漂亮、发型好看、人长得有气质、风度等等。对带小孩子的顾客，可以夸夸他们的孩子，如何如何的乖，摸摸孩子的头，说几句暖心的话，拉近彼此的距离，做良性沟通。这样的话，顾客就会对你产生好感，可能要问你的商品或试穿。这时，你才可以大胆地，说出你的商品的实用性和特点。”
　　 “以前从来没这样想过。顾客一过来，大家都忙着说自己的东西怎样怎样的好，贬低别人的，吹嘘自己的。还有的拉住顾客，不让走，很怕他们到别人家成交。”韬海有些愧疚地说。
　　 “这是犯了商家大忌，做生意可以宣传自己的，绝对不可以贬低别人的。顾客就是上帝，这话由来已久。你必须尊重顾客，尊重上帝的选择。你要真拿顾客当上帝，就不会这样了。每个顾客，等于二十个人的活广告。无论顾客买不买都是上帝，不能说他们不买就不是上帝了。如果你今天做得好，他们今天不买，也许明天或后来买。他们不买，也许他们会说服他们的亲属、身边的人来买。不要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的情绪。”
　　 “薛经理。看来你的大学真的没有白读，懂得这么多道理。我真的要向你学习了。回去后，我一定按你说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