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收获】许司令(传奇小说)
许司令,曾以“城防司令”的身份,从日本人手里接管了洪洞县城,后来的最高军职是国民党19军副军长兼40师师长,但村里人却“许司令许司令”地叫了半个多世纪。这大概与他担任司令期间给他父亲操办的那场“殡事”有关。
村里人说,筹划期间,许司令提前一年就在马牧村开办了一座粉房,出产粉条的同时喂下了上百头肥猪;给村里专门拉了一股电话线(这是村里人第一次见识那个洋玩意)。说到“殡事”的气派,村里上岁数的人就会手舞足蹈地追忆:吃葱用厨刀切吗?不,不!用铡刀,给头牯铡草的铡刀铡!方圆十里八乡的人都来混吃混喝——有人扛了半扇子猪肉往自己家里走,管事的人报告给了许司令,你猜怎么着?许司令说,我没让你往回扛吗?——热闹?那童男童女、金山银山、纸人纸马、王八鼓乐、和尚道士——一路吹吹打打,打柳木藩的孝子已到了坟上,中路人马还没走出院子……
说道“殡事”的当口,不时有人插话:
想当初,许司令从日本人手里接过了成堆成山的军用物资,大米白面,咱石止人扛上就走,站岗的一问,咱说一句“石止的”再无人敢管。外村人知道了“窍口”,也冒充石止人扛了不少米面。
我想向许司令的儿子许士忠求证这些传闻。身患脑血拴的许士忠在他家中与我两位发小接待了我。
这是一个“敞口子”院子:坐北朝南一溜六孔旧式砖窑洞。院墙用活动砖块垒了半截,没有大门,几块下角料钉成的长方形的框子,虚掩着。靠西的院子里种着几畔菠菜、韭菜。家里的陈设简陋破旧,大概十几个年头没有更换过了。
寒暄几句,许士忠就口齿不很清楚地说起了他父亲的过往。
许司令叫许森,在本村老秀才董怀珍的义学会念完了小学后,考取了河北保定的军官学校,毕业后从见习排长做起,熬到了副军长兼师长的军阶。戎马生涯中,与日本人在忻州交过火,与解放军在太原遭遇过。驻守太原卧虎山不久,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儿,就规劝军长曹国忠率19军投诚了解放军。解放后,许司令住进了北京的军人学习班,一住就是三年。三年中,学员陆陆续续走出学校,各奔前程,只有他“淹骞”住了。原因是,当年与他单线联系的地下党老许,下落不明,他的书信难辨真伪,19军只能按“主动放下武器”对待……直到第三个年头的年底,许司令的“问题”才澄清。许士忠说,有三股力量起了作用:一是北京来的一个政委,与许司令在太原有过交集,他出具了证明;二是董林哲周旋。董林哲是石止最早的共产党,曾在刘少奇、南汉臣手下担任“西北五省贸易公司总经理”;三是十名共产党人联名写信。那是抗战期间,一天,副团长胡月管接到内线报告,在洪洞的半塌村抓获了十名正在开会的轻年学生,严刑拷打,学生死不承认共产党身份。胡副团长把学生绑押刑场,要执行枪决。许司令得知此情,以证据不足为由,把学生收了监,不久又暗中一一释放。
说到“放”人,我的发小张福安又补充了一件事:许司令住防忻州时,有一天,当地一位大财主宴请他,席间,那财主吞吞吐吐地说他小女儿在戏院被许司令的一名士兵摸了一把。许司令立即召集部队集合,让那位小姐辨认。小姐指着一名兔唇士兵说就是他。许司令说,绑了!第二日,执法队牵着大狼狗五花大绑押着兔唇士兵,在一山凹处决了他。那财主派人查看了草地上一滩血迹,敲锣打鼓,给许司令送去了一面上书“爱民如子”的大匾额。多年后,那块匾早已灰飞烟灭,留下的是一个卖豆腐的老汉,逢年过节总会给许士忠送来一大块硬朗朗的豆腐。许士忠将疑惑告诉了父亲,父亲听说卖豆腐的老人嘴上有豁儿,就淡淡地说,知道了。
许士忠苦笑了一下,手哆嗦着,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马上又熄灭,自责地嘟囔,说不抽,又抽开了。显然他有话要说,我们等待着。
他呷了一口茶水,思绪飘向遥远的岁月。
这块“匾额”限些要了两个军人的命。
事情还得从忻州战役说起。战斗正酣,一粒子弹打落了许司令的军帽。三十一的许森猛然想,自己殉国不足惜,没有留下一男半女继承遗志,愧对列祖列宗。这念头无意中被同乡卫仰星知晓。卫仰星是地下党,身份暴露后正躲在许司令军中。卫仰星从中撮合,感恩戴德的财主,送匾不久,又把自己的小女儿也送到了军营。
这事,许司令的妻弟不悦。一天,妻弟与卫仰星一块喝酒,几杯酒下肚,话赶话,两人就打在了一起。当天晚上,吃了亏的妻弟,一气之下将卫仰星告到了军部。阎锡山电令,立即将卫仰星交出。许司令连忙让副官(石止人)送给卫仰星五百块银圆把他护送出了太原城……
卫仰星给我们做过“革命传统”报告,村里说,他是高干,工资待遇很高。我不明白,他当时为什么要投考许司令?我提出这个问题,许士忠似乎很伤心。他说,石止村当时投考许司令的人不下百十号。他接着就说出了一串人的名字,比如,我家对过的董天恩,我同学的父亲王道娃,还有不少我认识但叫不上名字的。许司令为什么解放后再没回过石止?他的政治身份确定得太晚,定局的时候,人说,其他人的身份涉及面大,情况复杂,只能明确你一个人的。这一来,当年跟随他的同乡,就坐牢的坐牢,戴帽子的戴帽子,惨哪——说到这里,我听到了啜泣……
我不知道许司令的儿子——许士忠,为何哭泣?为他至死都没有回过故乡的父亲?抑或是为曾经荣耀一时,半生凄苦,并累及子女的许司令的追随者?
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受“牵连”的“国民党”“顽固分子”“历史有问题”的人,他们大都顽强地艰难地活过来了,他们参与了我们村的所有的一切,也许,我们村现在这个样子,正是他们参和其中的原因吧?
仗义!

许司令的爱国行动!让人敬佩!

是啊,是非好坏,让历史去评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