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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晓荷*人间百态】一个字都不能说(征文.小说)


作者: 秀才,2129.3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514发表时间:2017-09-30 12:05:46
摘要:有时候,我们为别人祈祷,有时候,也为自己祈祷,爱总是自私的。但是,我想,当面对真相时,我们的情感很是虚弱无力。我们的爱总是充满了矛盾。但是,一个字都不能说,让所有的等待成为一种精神上的慰藉,这个远远比真相更重要!


   一
   一座古朴的青砖房屋前,唐茉莉坐在破旧的竹椅上,椅子被她压得叽叽呀呀响着。她在和潘婆婆说话,实际上,她是在听潘婆婆说话。潘婆婆双眼已盲,但不是先天性的,她看不到前面的小桥,可是能描绘出桥的位置和形状,知道门前的两棵树之间的距离,她也知道唐茉莉坐的椅子的高度和颜色,那把竹椅已经陪伴她很多年了,反正比我年纪大。
   “这个桥有30多年了,是我的男人设计的,他是设计师!”潘婆婆说着,从双颊拉下来无数扭曲的线条来,她的鼻子和嘴巴突然有了新的生命力。她喜欢和别人谈起她的男人。其实也没有多少人听她的故事,潘婆婆穿着一件藏蓝色的毛衣旧外套,脖子上围着一个从廉洁商店买来的围巾,眼睛上覆盖着一层淡淡的,死气沉沉的光,仿佛一切都已经死亡在她的眼睛里。
   “你的男人是设计师?太伟大了,要是活到现在,一定是设计高楼大厦的,你不知道,那种工作的工资待遇很高的,每个月的工资也许就是我家男人的十年的!”唐茉莉睁大她惊奇的双眼,兴奋地回应。
   “什么要是活到现在,他根本就活着!他不会比我死得早的。”潘婆婆坐直,突然抬高嗓门说。“那天他走的时候,说是一会就回来,一般就是半天就回来了,也许他是北上了,也许是国家派他出国了,我很有感觉,你明白吗?他一定活着,迟早会回来的!”她抬起手中的拐杖使劲地敲敲地上的石砖。
   唐茉莉笑了起来,以此回应婆婆的天真。潘婆婆已经老了,头发霜白微卷,眼睛也瞎了,皮肤上爬满了雀斑,那种一看就令人不愉悦的雀斑,嘴唇也衰弱得成了一条蓬松而褪色的棉线。“你男人离开家多久了?你的孩子呢?他就是回来也不会认识你了!”唐茉莉笑着问。
   “那天晚上,我俩正在床上恩爱,突然有人敲门,你知道的,真的很讨厌的,但是他还是出去了。十分钟后回来了,说是单位有件重要的事情,必须立刻出差。我也不能阻拦呀,就眼巴巴地看着他穿衣、整理包裹,我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从此没有回头。他走的时候穿着那件他喜欢的白色上衣,对的,他喜欢白色,他走的时候对我说,让我等着他,眼睛含着如水的深情。”突然,潘婆婆揉自己的眼睛,但没有揉出来任何东西,尤其没有揉出泪水。
   “他这一走就三十年了,当他走后的第二天,我突然明白,他不会回来了,我没有想到会这样的。但是我宁愿相信他会回来,就一直等。”潘婆婆接着说,“我的男人曾经对我说过,他的设计图纸太完美了,很多单位的人去请他,但是他不愿意为别的单位设计,甚至给他钱也不愿意,曾经有位外国的专家去拜访他,提出了优厚的条件,被他谢绝了!所以他走后的第三天,我就开始推想很多的情况,是得罪了人?或是被关押或是被杀害或是……”潘婆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唐茉莉已经笑不起来了,开始专注地听故事,婆婆从没有说过后面的事情。
   “他很爱我,你不知道的,每次他上班前,就会在门口吻我一下,下班回到家,也会拥抱我。我们是在一个中学认识的,当年我是学校里的奇女子呀!”说到这儿,潘婆婆布满雀斑的脸上泛起了微色的红晕。
   “三十年了,女儿让我将房子卖了,和她们一起住,或是将房子翻修一下,但是我不同意。我怕有一天他回来,他一定先到这里的,他不会迷路的,那是他设计的桥,很完美的,他一定记得。找不到房子怎么办?找不到我怎么办?是的,也许周围变化很大,但是我想他一定能找到家的,也许他会失忆,但是终会恢复记忆的!真的!”潘婆婆的面部向着桥的方向,说着。
   小桥就在她屋子的对面,每天,婆婆坐在房屋前面,她倾听着从桥上走来走去的脚步声。有时候大多人不会注意到她的存在,她几乎成了一座雕像或是石蜡,仿佛一座无生命的石头。有时她也会用拐杖轻轻地敲着石板,像是在演奏一首不成调的曲子,或是在宣示她的存在。
   唐茉莉看看时间不早了,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得回家给孩子做饭了!我家的烟儿在读高中,不能误了吃饭的!”
   “烟儿那孩子很漂亮吧!我听她轻踏石板的声音很美!”潘婆婆问。
   “是的,很美。不瞒您说,我们来这里五年了,就是让她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这个小镇很安静,很美!我家的男人也喜欢,他不喜欢出门,除了上班,就喜欢呆在院子里整理他的园圃!”唐茉莉向着桥的方向走去。“再见了,潘姐,感谢你的故事!”
  
   二
   今天是周日,姑姑唐茉莉,姑父韩山都在,表哥一早就骑着摩托车出门去了,我知道,近日,他又交了新女朋友,也许是带着女孩子兜风了。
   姑父带着我和姑姑在园圃里劳作,春天的风是为百花准备的。姑父喜欢养花,尤其喜欢养牵牛花,其实那花很是没有姿态,枝干曲曲弯弯的,攀援得很是乱,但是姑父说那花形状是美的,喇叭形状,就如一件玩具,又像一个倾倒油立在瓶口上的漏斗。
   “姑父,你看,咱房屋墙上的爬山虎开始泛青了!”我指着屋子一侧墙上说。
   “太好了,等春风一吹,满壁绿色,爬山虎蔓延得很快的,不几年,连我们的屋的四周都会被它笼罩。”姑父看着爬山虎说。
   姑父开始在松软的土里挖坑,他取来一株花种子,“这个是郁金香,咱种上二十颗,等到花开的时候,很美呢,我选的是白色,白色是纯洁!”
   姑姑在那里一边松软着土壤,一边爆料着八卦,她就是这样,唐茉莉很是喜欢打探别人的隐私,或是小镇上的逸闻趣事,回到家里,便喋喋不休,人物、时间、发展、结局,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地为我们生动地讲解。有时逗得我们笑得喷饭。
   “今天我得知一条消息!你们知道桥边那老女人的故事吧,我知道了更多的消息,真的!”姑姑又开始八卦了,她神色神秘地对我们宣告。
   “听你说过,在等她男人的老女人,略知一些。”姑父淡淡地说,继续在整理他的园圃。
   “她的男人是设计师,当年很是有名的,曾经有外国人来邀请他,而且她还讲了他们的爱情故事呢,太美了……”茉莉姑姑开始了她生动的讲解,我被她所感动,尤其是被潘婆婆所感动,我在静静地听她的故事。
   姑父依旧在那里劳作着,不时扶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在阳光下,眯着细长的眼睛填埋着种子,仿佛没有听到姑姑所说的一切!
   我知道,姑姑有很多故事,我听她讲过很多。我是在她的故事里长大的。有时候喜欢听,有时候我也嫌弃她太过八卦,便也是不认真听。
   “烟儿,你认真听了吗?你要不认真听,你父母就不会回来的!”姑姑会不时地提醒我,并提到我的父母,她说只要我听话,我的父母就会从外地回来。从小,我跟着姑姑,她对我说,我的父母去外地办点事,就会回来的,让我等着他们,可是好像父母的事情仍然没有办完……我每次都认真听她讲故事,可等呀等呀,依旧没有见父母来接我回家。于是,我不再相信姑姑。
   “你看,你天天在那里啰嗦你那点破旧的故事,孩子喜欢听吗?”姑父韩山常常说姑姑。
   有时候,我便打断姑姑的故事,跑到外面去,或是喊着,“有人喊我去玩,我回来再听!”便逃离了家门。
   茉莉姑姑喜欢听别人讲故事,其实是说喜欢打探别人的隐私,对别人的故事很是感情趣,她每每出门总有收获,回家来,便会给我们讲,添油加醋,润色,生动而又传奇。
   可是,近日,姑姑突然反复地给我讲起了潘婆婆的故事。而且情愫不再激动,很是淡然和从容,又带有些许的忧伤,姑姑变了。
  
   三
   晚饭后,姑父坐在院子里眯着眼睛,等待着黑夜的降临。我待在屋子里读书,姑姑突然走进我的房间,并坐在我的身边。
   “烟儿,你知道吗?今天听了潘婆婆的故事,我心里有些悲伤!”姑姑轻轻地说,我看着她严肃的眼神,有些惊奇,说真的,我印象中,姑姑从没有这般安静伤感过,她总是风风火火,嘻嘻哈哈的。
   “潘婆婆太痴情了,我有些感动了,她一直在等一个人,屋子发霉了,也不修建,就为了他回来,能找到家,太感动了!”姑姑的眼睛里满是敬意,赞许而又不可思议地摇摇头。
   “我也在等我父亲和母亲来接我!他们快回来了吧!”我问姑姑。
   姑姑突然沉默了,愕然地张着口。她起身要离开。忽然又转过身来。
   “我和你说说你父母的事情,你愿意听吗?”姑姑说,表情神伤。
   “当然!”我移动下凳子,远离书桌,坐在姑姑的对面。
   茉莉姑姑是我父亲唯一的妹妹。
   十二年前,我四岁,生产队里有烧烟的大棚,父亲负责烟棚,烟棚的门多是开着的,他很多时候都是在那里过夜,于是那里成了我和母亲经常去的地方。在我印象里,烟棚很宽阔,尤其到了冬天很是温暖,晚上就会挤下很多乡亲在里面唠嗑,打牌或是饮酒。父亲有时整天待在那里不回家,母亲或是姑姑便将做好的饭送去。
   去烟棚的多是男人,男人说话粗野,家长多不让小孩子去。我有时去为父亲送饭,父亲就会催促我快离开,我也不在此长期逗留。可有一天,茉莉姑姑去送饭,去的时候,烟棚的门关着,但是能推开,便提着饭缸往里走。
   “哥,哥,偶嫂子让给你送饭!”她一进门就喊。
   里面没有回应声。她一直向里走。
   她便喊着哥哥,便往里走,边向四周看着,寻找着父亲。父亲终于从一处慢腾腾地走了出来,上身没有穿衣服。
   “哥哥,你忙啥呢?偶嫂子给你做的饭!”姑姑忙将饭缸放下,环顾下四周,“这烟棚很大呢!这烟叶需要多久能烧好?”
   突然有一个女人从一边走了出来,头发有些乱,衣服有些不整。
   姑姑愣住了,他看着父亲,父亲在那里直甩头……
   茉莉姑姑是个直性子,只要她知道的事情,没有能包住的,邻居都喊她“小广播”。不几日,这事便让母亲知道了。母亲自然不会放过,便去烟棚找父亲,那天烟棚失火,父母全没有走出来……
   “那些日子你刚好不在家,等你回来,我说你父母去外地出差办事,就接你住我家等着,一定会回来接你的!”姑姑说着,泪水流了出来,没有往日的泼辣,此时,就如一个悲惨世界里走出来的人。
   那一晚上,姑姑用了三个小时的时间,打破了我十多年的等待梦。
  
   四
   以前,每次经过小桥,听到我的脚步声,潘婆婆会喊我的名字,“是烟儿吧,要去上学了!”或是“烟儿,放学了,今天学习不累吧!”她都会说上几句。我不喜欢走近她,因为小屋里有股潮湿而发霉的味道,有时候婆婆身上也有一股异味,让我不能忍受。我也不想看她那布满雀斑的脸,尤其不想听那说了又说的等待,仿佛她就是一个少女似地纯情,有些让人恶心,甚至反感。
   “婆婆,您还好吧,我要急着上学,不停了,有时间去看您!”我都会边走边聊上几句,然后逃离。我经过桥上时,脚步总是很快,仿佛每次都是想要与她远离似的。
   可是,听了姑姑调侃似地说了她的故事后,听了我父母的故事后。踏上小桥,脚步缓慢下来,我轻轻地踏着石阶走下小桥。
   小屋的门口,婆婆依旧坐在那里,坐在一个破旧的竹椅里,很是安静,手里拿着一个褪了红漆的手杖,面向东方,因为那是她的男人离家的方向。我站在她的面前,她抬头向我看看,其实她看不到我的,但是我能看到她疑惑的表情。
   “是烟儿吗?今天怎么了?不去急着读书吗?”潘婆婆依旧坐在那里,喊我的名字。我看看这个头发苍白的婆婆,看着那双黑暗中的眼睛,那件褪色得破旧的毛衫和围巾,这次我没有逃离,我已经忘记了小屋的味道,也不再顾及婆婆身上的异味,我走近她的身边,坐在姑姑曾经做过的那个叽叽呀呀的竹椅上。
   坐在婆婆对面。仔细端详起她,我想起了姑姑讲过她的故事,内心升起一种莫名的敬意和仰慕。一位那么坚守而痴情的女子,也许她的男人已经死了,其实我内心是但愿是死的,因为假如活着而忘记了她的存在,那么是一件多么悲惨的事情。
   我的母亲至少还有一次谴责父亲的机会,而婆婆没有,她只有等待。
   以前看着那脸上的雀斑,如同有蚂蚁在肌肤爬似的,有些异样的感觉,甚至有时候有些恶心,不想接近她,明明知道也许自己有一天也会如她模样,可是,你不能否认有些厌恶她,厌恶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刺鼻的味道。
   “婆婆,你等的人会回来吗?也许他真的已经离开人世了。”我盯着婆婆那爬满皱纹的脸颊。忽然发现是那么美丽,动人,她的鼻子在轻轻呼吸,她那褪色的嘴唇此时散发着古典的美丽,如同是沾染了古色的绸缎,颜色晦暗,却依旧有光泽。
   “我想一定会的,他还活着吧!因为他很爱我!”婆婆笑着回答。
   “婆婆,他是设计师吗?”以前从不对婆婆感兴趣的我,此时,很想了解她很多,她是如此神秘和美丽,使得我不得不去探索更多的往事。
   “是的,他是设计师,那时候,我经常在这座桥上走来走去,数着桥的台阶,一共有99个台阶,是他设计的。桥宽为四米五,长为三米二。他背着我沿着河边走,从我家门口到桥边第一个台阶,一共有三十六步,你知道的,设计师对数字很敏感和青睐的!”婆婆如同往常一样,缓缓地讲说他的往事,那不急不慢的语速,就如水在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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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个美丽的谎言,不管是善意的还是其他意思,给了潘婆婆,瞎了眼睛,望眼欲穿,几十年如一日美好的希望和期待。她一直对突然离开的男人怀着美好的愿望,几十年如一日等待着,将他们美好的故事讲给别人听,故事感动着无数的听众。她住在发霉的屋子里面,什么都不动,担心如果有一天丈夫回家认不得了家门。自从烟儿听了姑姑姑父讲了自己的故事,经历了姑父的离世之痛,从姑姑的故事里面,眼儿明白了藏在心里的痛和讲出来的苦,对于许多秘密,还是一个字不讲不知道的好。作品扑朔迷离,感人至深,欣赏,拜读,特此推荐共赏。【编辑:你猜】【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1701004000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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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你猜        2017-09-30 12:06:22
  学习老师佳作,祝节日快乐。
您不要猜我是谁,我知道您是谁---祝你开心每一天。
回复1 楼        文友:        2017-10-03 06:38:37
  感谢编辑老师,遥祝节日快乐!
2 楼        文友:绿叶红了        2017-09-30 13:31:47
  精神上的力量是无穷的,欣赏老师的佳作,节日快乐!
文学的道路上,虚心的学习,永无止境的冒险。
回复2 楼        文友:        2017-10-03 06:39:07
  感谢老师留墨,节日快乐!
3 楼        文友:叶华君        2017-09-30 20:07:26
  感谢老师们对晓荷社团的大力支持,谢谢老师们的赐稿。国庆中秋佳节即将到来之际,我代表社团全体编辑人员诚祝各位老师双节快乐,万事如意阖家幸福。希望以后老师们继续支持晓荷,谢谢!
叶华君,成都市作协会员,东部新区草池街道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工,我有一颗善感而质朴的心,我爱我的家乡我的亲人!QQ1052430610
回复3 楼        文友:        2017-10-03 06:39:44
  感谢老师留墨……中秋节快乐!
4 楼        文友:何叶        2017-10-04 21:45:28
  恭喜精品!姐节日快乐!
何叶
5 楼        文友:叶华君        2017-10-04 21:48:51
  真不错,恭喜复审通过,恭喜老师精品。期待老师更多精彩,祝老师中秋节快乐!
叶华君,成都市作协会员,东部新区草池街道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工,我有一颗善感而质朴的心,我爱我的家乡我的亲人!QQ1052430610
6 楼        文友:你猜        2017-10-04 22:53:41
  祝贺老师精品,期待你更多的精彩。
您不要猜我是谁,我知道您是谁---祝你开心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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