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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男孩突然消失之后


作者:湘西古痴 秀才,2462.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851发表时间:2017-10-03 19:55:50


   这个故事就从九十年代初说起。
   我们镇上有很多赌博点,虽然在乡政府的眼皮底下,打牌赌博还是那样肆无忌惮。集镇上,人户密集,往来流动人多,打牌不需要等候。棋牌种类多,条件也好,方圆五里的赌徒都喜欢到这里赌。开设赌场的人,比做什么收入都高。打牌赌博、打架斗殴,搅得当地一些住户日夜不得安宁。
   学校关老师在镇街道边租了一间房,老婆开商店,儿媳们照看赌场。生意特别旺。
   羊角坪离集镇约三里路,是一个山顶村落,虽说是“坪”,其实,巴掌大的平地都没有,稍微有一块平地,都是住房,田全是梯田,分四个居住点,占据四个山腰间,有两百多人居住,大喊一声,全村都能听清楚。朝外面,就是在山顶能看到集镇的地方,是一道小山垭(当地也叫岗),长约一百米,宽约二十米,路口左边,最早就修建一栋两层木楼,上下各三间的村级高年级学校。改革开放以后,路口右边修了一栋砖瓦小房子,开商店,开棋牌室。里边边上修了两栋大木房。路口边有一颗古槐树,两人才能合抱,是前人用来为路过的人歇脚的荫树。两边各是一座山包,像山羊头上的角,这个地方因此得名。站在古槐树下能看清集镇。从山下到古槐树边三分之二是陡坡,陡坡段都是用长石条铺设的,只能看到半坡以上来的人。
   从学校旁的左边,往里面斜走,下到半山腰,有一家单家独户。姓杨,户主叫杨二发,五十多岁,高一米七,不瘦不胖,会木匠,不爱说多话,沟通能力很差。老婆叫李香妹,不到一米六,在农村属于很胖的女人,一年到头穿蓝色对襟上衣,黑色裤子,和别人没有密切往来。两个老人都是忠厚的庄稼人,除了拼命干农活,什么都不参与,不过问。生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已经出嫁好几年了,儿子叫杨雄,三十岁已经挨边了,没有讨媳妇。他的个高一米六五,宽胸大背,看看就知道很有力气,做农活是好手。论长像。五官端正,皮肤白里透红,是标准的美男子。口才不是很好,沟通能力还不如其父母。最主要的是怕吃苦,不爱劳动,属于好吃懒做的一种人,大概是小时候父母宠坏了的,没有姑娘看上眼,所以,年纪这么大,还没有媳妇。妹妹在镇上都初中,很快就要读高中了。
  
   杨雄不知什么时候迷上赌博,不管家里在插秧还是收割,他都不到田边去,最多只是在家里做饭,反正十指不沾阳春水,赌博场上却有他。他到集镇关老师家赌博,每天都开有十台麻将桌。杨雄赌到下午五点时,已经输掉三千多块,还不愿意离开,期待时来运转,翻点本钱回来,赌场突然开始骚动,围观的人让出一条路。杨雄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根棍子重重落在他肩后背部,抬头一看,他妈气冲冲地冲进来了,挥着柱路棍一阵乱打。杨雄忙丢掉手里的牌,夺路就逃。做父母的,恨铁不成钢,儿子挨打也不丢人,错了能改就是好事。
   杨雄不愿意老老实实地干农活,向姐姐和其他亲戚借一部分钱,凑成一万元,跟着一个关系比较好的乡亲去“做牛生意”,就是买卖农户多余的牛,再到市场上转手,赚点差价。农户忙于生产劳作,不知道外面的行情,往往牛贩子一头牛能赚几百块,甚至上千块,不少贩子客发了财。杨雄嘴才不好,又是新手上路,估计不出牛的体重,说不出牛的不足之处,做了几次,都亏了本,加上自己戒不了赌,万元成本已经不足五千了。再去买牛又怕亏,不去做牛生意,亏空没有办法找回来,一直窝在家里,到处打点小牌。父母反对杨雄做牛生意,要他踏踏实实地种田种地,杨雄怕苦怕累,一万个不愿意。
  
   记得那年秋收以后,父母都不是很忙,一家人都在家里忙翻晒。杨雄说服父母,再出去做牛生意,想东山再起。带上五千多块钱,一条半新的、比大拇指还粗的长麻绳,上身穿蓝白横条T恤,下身穿牛仔裤,脚上穿一双牛筋土色靴子,肩挎文革时的挎包袋,装几件换洗衣服,兴冲冲地出发了。
   杨雄来到集镇上,见关老师家搓麻将的声音,百米外都能听到,居然忘记自己要去做牛生意。他走进赌博房间,正好有人输得没钱要下桌,他二话都没有说,一屁股坐下,开始玩命似的赌起来。总是输得多,赢得少,口袋里的钱扯来扯去,到天亮时已经输掉一半。早上,在关老师家吃饭,吃完了继续赌。放羊的人丢了羊,只能在山上找。赌场上输了钱,只能在赌桌上找。不知不觉地又到了下午五点,太阳快要落山时,赌场里又开始骚动起来。杨雄正要抬头看看,一根大拇指粗的棍子落在头上,原来他妈妈气喘吁吁冲进赌场,照着杨雄劈头盖脑就打,杨雄挨了几棒,夺路就逃,冲出赌场,径直往回慢跑。
   杨雄母亲满腔怒火,走出赌场。几个赌徒在一边说:“这么大的儿子,你当众猛打,他的面子都丢尽了,还是回家慢慢开导。”大家都知道,李香妹已经年过六十,身体不太好,一双脚有严重的关节炎,加上身体太胖,急急忙忙走这么远路,特别吃力。昨天,在家里说好去做牛生意,儿子不但没有去,却在这里打了两天一夜麻将,简直要气死父母。她和在场的人简单地说几句话,儿子已经到了张家(地名,这里都是居住姓张的人户)门前,和妈妈相距一公里多路。
   李香妹柱着长棍,边走边骂儿子,心里堵满了气,肚子似乎要气炸了,骂出来释放一下,心里好受一些。她拖着肥胖的身子,双脚有点不利索,一摇一摆地追赶儿子,举步维艰,让看到的人心里有些同情。母亲对他严厉是希望他健康成长,成为一个能独立生活的人。父望子成龙,是天下父母的愿望。成不了龙,就要成一条有责任有担当的蛇,而不是懒蛇,更不是危害社会的毒蛇。父母一生碌碌无为,指望儿女有所作为,后浪推前浪,新人胜旧人。不说能光宗耀祖嘛,起码也要能支撑这个家吧。自己的后人,误入歧途,眼看就要成为社会渣子,这对老实巴交的父母来说,怎么能接受呢?往后看,看不到任何希望,做父母的怎么不心寒呢?俗话说:“好儿不怕多,孽障不能出一个。”父母的心愿,只看杨雄能否明白?什么时候才能迷途知返?
   李香妹带着怒气,艰难地往回走了近两里路,就开始爬坡,也没有看见儿子的背影,估计儿子早已经到家了。这条高坡,弯弯曲曲足有五百米,陡的地方能碰到自己的额头,到半山腰有一段稍微平坦的路。尽管山坡是石条砌成的阶梯,对一个青年人来说,爬上羊角坪需要半小时。李香妹用了一个小时才爬到山顶。她站在古槐树下,稍稍把气喘匀,好不容易走到家,早已经精疲力尽了,天也黑了,家里电灯亮了。
   她坐在屋檐下大口喘粗气,心脏噗噗地要跳进嗓子眼里了,很想躺下睡一会。不见自己的儿子,余怒未消,带着三分气问老伴:“你那畜生到家了没有啊?”老伴杨二发坐在椅子上,离火坑边一米远,穿着中长裤,打着赤膊,肩上搭着一条很旧的白色汗手巾,嘴里含着竹鞭长烟斗,烟锅子放在火坑里,吧哒吧哒地吸着旱烟。他连头都没有朝门口转动一点,两眼看着正在烧洗澡水的火苗。心里很气,知道朽木不可雕也,稀泥扶不上墙。根本没有指望儿子回头是岸,重新做人,绝望变成心死。没有好气地回答:“他哪里回来啊?不务正业的家伙,败家子、送财童子。早知道他是这个样子,刚生下来一把揪死他多好啊/这么大,还在给大人找气呕。这个时候不知躲在谁家里的。别管他,这么大饿不死的,就当我们没有养(生)儿子。”李香妹心里气得难受,还是抱一丝幻想,希望儿子明白父母的苦心,浪子回头金不换,自己老有所依,老有所养。用仅仅最后一点微弱的真气,喃喃地说:“这么大的儿子,不是吃一碗米长大的。我们一泡屎一泡尿,从一尺长养了三十年。本想我们老有所靠,事与愿违,这么大还让父母操心,还给父母找气呕。既然我们养出这种不孝子,就要不厌其烦地教育,把他从歧途上拉回来。我们做父母放弃了,哪他真的无可救药了。”
   老两口长吁短叹,谁都不想多说。洗完澡,搬出一条长板凳,坐在屋檐下乘凉,一直等到半夜过了,还不见儿子回来,杨二发赌气先睡了。李香妹感觉极度疲倦,多等了一会儿,估计儿子今夜不会回来,也只好去睡觉。
  
   天蒙蒙亮,李香妹不放心儿子,强睁开双眼,挪步到门外,坐在屋檐下,看着山顶走下来的方向,期待儿子出现时的惊喜。天慢慢明亮起来,路上开始有人行走。
   李香妹一双失神的眼睛望着天空,见西边(她们的房子,只能看西、南方向)乌云嵌着黄色云,给沉寂的天空增添了三分美。乌云缓慢地飘向西方,东边大面积飘来乌云,遮挡着半个天空,迈着沉重的步伐,一路向西移动。天空中呈现的彩云,快速淡化,和那些充满霸气的乌云渐渐融合。乌云开始变得淡薄起来,整个天空变得灰暗,只有东方,不时地飘过小团彩云。凭长期观察地经验,今天肯定会有午后暴雨。
   李香妹按捺不住心里的焦急,爬上山坡,到乡亲家里挨门打听儿子的消息,想知道儿子这一夜在哪里。她问遍几个山头的住户,只有一个人说:“昨天天黑以前,在山坡半路上,杨雄横穿过去,从供应田(田名)走到庙湾(山名),从薏米湾(以前这里没有地名,文革时期,学校种过薏米,故名)爬上去了。”李香妹得知这个消息,心里有一种不祥预感,央求乡亲们帮忙寻找。热情的乡亲,很快聚集男女老少三十多人,结队到薏米湾去找杨雄。
   这薏米湾是左羊角山一条长长的山梁,山顶有一条小路通刘家山,在杨雄房子后山,距离约两百米,山高房子低。乡亲们在古槐树下集合,看看薏米湾的大体位置,从学校左边的小路走去。三十多人,从山顶小路一字排开往下找。这山离人户近,当地人习惯称屋边,长满松树和杉树,这些乔木下长满各种小乔木,还有荆棘,大芭茅。农户随时到这里来割牛草,砍柴,遗留下来几乎都是荆棘,没有刀根本钻不进去。乡亲们一边搜索一边砍荆棘,从上到下花费半个钟头,没有搜索到蛛丝马迹。大家怕有死角遗漏,又从下往上找一遍,钻出树林,在小路上汇合,都说没有看到任何痕迹。这薏米湾可以排除,此地没有杨雄。杨二发、李香妹邀请大家吃饭,再作打算。一帮人回到杨二发家,天上突然下起暴雨,足足一个小时才停,雨后又是大太阳。
   饭后,李香妹央求大家把附近的山都搜一遍。杨二发虽然不善言辞,木匠技术好,平时给乡亲们解决不少困难,有人情留给乡亲们,大家都知恩图报,很愿意继续帮忙找。只有杨二发脸上没有表情,冰冷地说:“这个孽障,好吃懒做,十指不沾阳春水,出门从来不弯腰,哪有寻死的勇气呢?八成是躲在亲戚朋友家(那时候没有程控电话,更没有手机,联系不方便),身上没有钱就会回来的。”乡亲们知道杨二发说的是气话,还是决定搜山,一丈远一个人,仔细地搜。一直折腾到下午三点,依旧没有发现杨雄踪迹,吃了饭,各自回去。
   夜里,李香妹想: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不甘心,只想尽快找到儿子,一夜泪水洗面,哪里睡得着?想到杨七郎会掐算,等天亮就去找杨七郎打时(掐算)。杨七郎手掌伸出掐算一会儿,带着十分遗憾地说:“昨天是空亡日,五点以后的‘时’是大安。照这样掐算,杨雄到了亲戚朋友家,至少三天以后你们才有消息。他如果没有到亲戚家,躲在山上,那,人在五点以后已经死了,因为,人始终没有动。要是活着,七点以后是小吉,晚上九到十点就应该回家了。以我的掐算,人昨天五点以后已经死了,面朝北方背朝南方,也就是说,他是上吊死的。而且就在附近,离家不远的地方,昨天的日子是大凶。”李香妹听了,心里更加着急,立即找乡亲再帮忙找一次。大家二话没说,全都赶来,这次重点搜索薏米湾,这一望山有四条山湾,都是朝北向。大家依然从学校左边小路走去,从山顶往下找,两人一组,慢慢地搜索。一直搜到山腰空地,又从下往上搜,到小路上汇合,这座山共四条山湾,一上一下搜了两遍,还是没有任何痕迹。大家决定重新搜索一次,还是外孙打灯笼--照旧。众人不愿放弃,又把附近其他几个山仔细搜索一遍,都是一无所获。
   吃晚饭的时候。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人肯定还活着,一定是害怕父母责骂,或者是没有脸回来,躲在朋友家。你们不要相信打时掐算,尽快到亲朋好友家去打听,会有好消息的。”
   李香妹心里揣着自己毫无把握的点点希望,放下手中农活,自欺欺人的到处打听,得到回报的是摇头、安慰。她要从绝望中梳理出一点希望,哪怕只是小到极限一丝希望。这是失去儿子的痛;这是一个母亲爱儿子、想儿子、疼儿子的心情。谁能理解这种痛彻心扉的母爱滋味?如果儿子还活着,她愿折十年寿,换儿子平安归来。她每天沉浸在悲伤之中,想起来就哭,最后,因为哭得太多太悲伤,双目失明,住进了县城医院。经过一个月治疗,只能一只眼睛恢复光明。大女儿劝她说:“弟弟没有孝道,这么就还没有音讯。不管他是死还是活着,你自己要多保重,现在只有一只眼睛了,再哭那一只眼睛就保不住了。”
   出院以后,想哭已经没有了眼泪。每天黄昏前,她拄着拐棍,站在村口古槐树下,望着山下,望着集镇,旁若无人地念叨:“夜火虫,夜夜来,家公家婆喊你恰茶来,什么茶?豆茶。什么豆?金银豆。什么金?老鸦精。什么老?人脑。什么人?天上散花人,都来进我家门。”这是杨雄三岁时教他的儿歌,仅教一个晚上,他就记住了,等他长到十多岁,他还经常唱这首儿歌。她站在古槐树下,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才离开,总是希望儿子活蹦乱跳地从山坡下冲上来,一起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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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杨雄不务正业,迷恋赌博,而开赌场的竟然是为人师表的老师,令人深思,杨雄的学校教育可窥一斑。杨雄在母亲再次到赌场责罚以后,再加上做生意亏了本,赌博输了钱,羞愧难当,上吊自杀。而母亲寻找未果,依然心存一丝希望在村口守候。小说语言流畅,人物个性突显,细节刻画细腻,故事情节跌宕起伏,留给读者太多思考,家庭教育应从小抓起,棍棒之下未必有孝子。欣赏佳作,推荐赏阅!【编辑:老土】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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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老土        2017-10-03 19:56:36
  问好老师,祝中秋快乐!
老土祝您写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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