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人间百态】那年(征文·散文)
遥望当空皓月,带着柔和的湿晕,一如当年。只可惜,您已经不在我的身边,但您的音容笑貌依然历历在目……
——题记
十六岁那年放寒假,东北大姑给父母发来电报:父病重速归!老妈和老爸接到电报后,不敢耽搁,嘱咐我和哥哥一定替她早晨去沙子社上班。她说:“我已经和前院你们的白姨说好了,让你俩暂替我搬石头。你俩正好放假在家,一定不能偷懒,要不然妈这份工作就没了。”妈妈反复嘱咐我和哥哥之后,就和老爸匆匆忙忙回了东北。
老妈从事的工作是每天早晨四点半到沙子社搬石头,五个女人每天要在九点半之前搬够七拖拉机石头才能下班。自从妈妈走后,我和哥哥每天还在睡梦中就被奶奶叫起来,和前院白姨一起去沙子社搬石头了。搬石头工作是繁重的,特别是大冷的天,冷风习习,一片冰凉,穿着厚重。刚开始干的时候觉得新鲜,干劲挺大,搬了几块后才觉得石头是越来越重。一块十多斤重的冰凉大石头抱在怀里,一步步走着再放进拖拉机里,手上戴手套吧,抱着石头发滑,不戴手套吧,冻手不说,一会功夫手就磨出了大血泡,钻心疼。第一天,我和哥好容易轮流坚持搬完七车石头,回到家浑身酸痛倒在床上就不想再起来。哥说:“这哪是人干的活呀?明天打死我也不去了!”我看着手上的血泡说:“疼死我了!那么重的活还起那么早。谁受得了呀!谁爱去谁去吧,反正我也不去了!”奶奶听我俩这么说大声训斥我和哥道:“你俩真够可以的,刚干一天就喊受不了。你俩咋不想想你妈妈是怎么坚持的?你俩咋答应你妈的?如果坚持不下去你妈好容易找的这份工作就会被人顶了。你妈为了这个家,沙子社成立就在那干,每天起早贪黑已经干了好几年了,从没听她喊过一声累!你俩眼看就要上高中了,正是用钱的时候,东北亲属你爸妈还要救济,你妈这么多年都坚持过来了,你说你俩都十六七了,一个人的活两个人轮流干。你俩说说咋就坚持不了呢?”
“你说咋就坚持不了?要不然你去试试!”哥使劲翻着白眼冲奶奶嚷道。我也附和着喊着:“就是!你去试试!”奶奶听我俩这么说,拄着拐棍跺着脚说:“我去就我去!咋也不能让工作白瞎了吧!”奶奶说完还真翻找了旧衣服、手套放在枕头边,看那架势还真准备去沙子社干活了。
晚上妈妈从东北打来电话说,爷爷病情有所好转,已经脱离危险。老叔、三姑都在身边,可能用不了多久,她和爸爸就会从东北回来,让我和哥哥一定坚持替她上班。妈妈还说:“搬石头工作固然苦累一些,但你俩看看和你们一起搬石头的婶婶大娘们,人家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还都身体不算太好,不也都在坚持吗?”听了妈妈的话,我的眼前浮现出那几个婶子大娘佝偻着身子、用粗糙的双手抱着十几斤的石头一步步颤巍巍走着的情景,我仿佛看到老妈就夹杂在这些人当中……
第二天一早奶奶果真早早起床,装扮齐全还真像那么回事地去了沙子社。我和哥悄悄尾随其后也来到了沙子社。白姨和几个婶子大娘看见奶奶来替妈妈干活,把奶奶推到一边不让她干,并说:“您那么大岁数了,腿脚又不利索,真要出点啥事我们咋向茉莉交代呀?您快回去吧。茉莉的活我们替她干了!”说完她们几个来到拖拉机跟前,埋头搬起石头来。这时候天不作美下起了鹅毛大雪,白姨和那些婶子大娘顶着风雪不停地来回搬着石头,不停歇地干着。我和哥相互看看也情不自禁走向她们,加入了她们的行列中。奶奶坐在道边的工地棚子里大声对我和哥喊着:“我的好孙子孙女!一定要注意安全呀……”
一个礼拜后,老妈坐夜车从东北回来了,第二天一早就和白姨一起去了沙子社。我和哥说要再替老妈干一天让老妈好好在家休息,老妈却说啥不让我和哥再去。老妈说,我和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实在没有办法才让我俩去帮她干活,现在她回来了,就用不着我俩再去。她还说,我俩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学习。她还摸着我冻裂了的手心疼地说:“这一个礼拜我闺女受多大累呀!我咋就忍心让我闺女干这么重的活呀!”
老妈从东北回来没几天,就又找了单位负责人每天除了早起搬石头外,九点半会去山上和男人们一起抡大锤砸石头,只为了能多挣点钱填补家用,最主要的是为了供大姑上大学。因为东北大姑考上了医学院,而就奶奶和爷爷家里的情况看,觉得根本支付不起大姑的学费。为此,奶奶和爷爷就商量不打算让大姑再去上学。他们认为大姑是个女孩子,模样又俊俏就打算让大姑放弃学业早点嫁人算了。而妈妈却不同意,妈妈说:“女孩子咋了?女孩子学业有成也许比男孩子还管用!再说了,他大姑考上的是很不错的医学院,学业有成出来就是医生。她上学的费用我们家负责!”
那年,老妈每天起早贪黑四点半到工地搬石头,搬完七拖拉机石头,再去工地后山和男人一起抡大锤砸石头。结果没想到的是老妈刚干了四个月,就被在她前上方干活甩出的大锤砸伤了腰。由于病情严重,老妈住进了医院。我和哥相继向学校请了假,我在医院照顾妈,哥去沙子社替妈干活。两个星期后,腰伤还未痊愈的老妈强烈要求出了院。几天后她试着起床,还偷偷来到沙子社找到单位管事的,要求找个轻松一点的工作,管事的看妈实在是想工作就让妈负责给工地工人蒸饭。蒸饭工作还算清闲,但妈的腰伤还没好利索,每天她佝偻着腰,一步一挪地蹭着往前走,帮工人蒸饭。
那时候我记得妈工地上的蒸饭箱,就是用几个工具箱改造的大铁箱子,很原始的开关在蒸饭箱后面,蒸饭箱的气体是用管子连接厂房的工业用气。没有啥安全防范措施。工人每次自己淘好米放好水,然后把饭盒放进饭箱里的格子里,等全部放好,妈妈负责去后面把蒸饭箱开关打开,中午饭熟了妈妈再把蒸饭箱开关关上。工人的饭盒全部拿走后,妈就可以下班了。看似简单的活,但对于腰部有伤的妈妈来说确实很不是那么好干。因为蒸饭箱后面的开关很高,腰部有伤的妈不敢吃力,不敢太直腰。所以,妈每次开关蒸饭箱都会疼得满头汗。有时我和哥学校放假去看妈妈,还没走到蒸饭箱跟前,就看见妈妈一步一挪地扶着蒸饭箱管子,走到蒸饭箱后面开关前,头高高抬着,身子努力往上伸着,胳膊举得高高的,几次举起又停下,汗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哥和我对视着,疾步跑上前搀扶住妈妈,一起帮妈打开开关。爸爸和奶奶多次劝妈等腰伤好了,再去工厂找活,有几次奶奶还把妈工厂的蒸饭箱钥匙藏了起来,妈妈急得直哭求奶奶拿出来,说:“家里开销大,我在家呆着也是呆着,还不如出去找点活干,不出去挣钱,咋供他大姑完成学业呀?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他大姑就一定会说话算数。”
那一年可以说是妈的多事之年。还记得中秋节前一天,妈妈好不容易给大姑凑够了一部分学费汇到东北,结果在中秋节上班那天,工业蒸汽突然跑气,把妈的脸和嗓子严重熏伤。工人把妈送到医院的时候,妈妈脸部黑肿得已经面目全非了。妈妈躺在病床上,满脸缠满纱布绷带,只露出两只眼睛。奶奶拄着拐棍站在病床前不停地抹着眼泪,叫着“茉莉……”我和哥听到信后,跑到医院望着没有模样的妈妈大声哭了起来。闻讯赶来的爸爸木木站在病房外,自责地用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这时候护士跑来说有电话,我和哥跑去接电话,电话是东北大姑打来的,她在电话里急切地问着妈妈的病情。我哭泣着冲电话语无伦次喊道:“大姑都赖你!就因为你,我妈才没命地工作,就因为你我妈命都快没了……”
几天后,大姑和老叔从东北赶来了。大姑一进病房就跪在妈妈病床前,连声叫着:“二嫂!都怨我都怨我呀!”
奶奶也用拐杖拄着地说道:“都怪这个死妮子呀!”
妈妈躺在病床上,急得连连摆着手,用嘶哑的声音说:“孩子他爸快把他大姑拽起来!这事咋能怨你呢?是我自己不小心才出了这档子事。我这不是已经好多了吗?不碍事的,快起来!”
那年的中秋节妈妈是在医院度过的,滴水未进,别说吃月饼了。记得大姑从东北来的时候,带了许多种月饼,说是等妈妈好了让妈妈吃,因为妈妈喜欢吃甜食,尤其喜欢吃月饼。大姑说:“我给二嫂带来了东北亲属各家买的各种月饼,都是各家带给二嫂的最好感谢和祝福!这么多年来都是我二哥二嫂救济我们东北一大家子,没有二哥二嫂对我的救济,哪有我今天学业呀!真心祝福我的二嫂早日康复!”妈妈听了,幸福地笑着说:“他大姑呀,说这些就外道了,咱们是一家人嘛!一家人不帮一家人那成啥了?你说是不是?”
一个月后,老妈出院,大姑老叔准备回东北。在回东北前,老叔给老妈买了一个二手缝纫机,老妈在家帮人做起了零活。过年的时候,老妈又去沙子社找了一份筛沙子的工作,一天干四个小时,下午回家继续干零活踩缝纫机。
那年,老妈多难。但那年让我懂得人活在世上,要尽可能学会帮助所有的人。还有,就是一家人应该相濡与沫、互相帮衬,那才是真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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