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人间百态】师傅(散文)
学艺是一个古老的名词,我还不太知事时就听长辈们说娃娃要学艺的事,特别是家有儿子,要有立家之本,一技之长。过去在农村,孩子长到十五六岁,父母早早的就会按照自己的意愿以及对行情的了解给你做好了周密的安排,不像现在给你一个填报自愿的机会。
曾听父亲说,那年代找个好师傅不容易。一般是找个熟人引见,师傅同意的话,还要亲自面试,看看长像、考考智力,是怕徒弟素质太差带不出师被人笑话。正式收为弟子,还要请见证人举办一个仪式。据说,那时的师傅利害,不单纯是嘴上批评,还时常动手打人,让你长记性。还有“三壶”的说法,也就是茶壶、酒壶、夜壶,按我的理解就是要像对待自己父母一样尊重师傅。由此可见人们当年尊师重教的氛围有多么浓厚。
到了我们这一代人,从小学读书开始,读到哪里算哪里,到什么时候不能读了就下学,也没人特意去争取再读更多的书。读书结束了,是农村户口的就回乡务农,是城镇户口的当时还要下乡到农村去劳动几年,再安排工作。当时不论农民子女,还是居民小孩,如果运气好的话也可能推荐去上大学。不过我正好赶上恢复了高考,就省去了下乡。记得那年有位下乡的知青考上了大学,有位老农说,他有点调皮,我不推荐他,因他还不知道政策早已经变了呢。
现在上大学也是学一技之长,学医的人都知道,大学毕业才刚入门,许多还要到实践中学习,疾病的发生发展有许多变异的情况,不同的疾病有相似的症状,同一种疾病有不同的表现,这对年轻的医生来说,相对考试来说可能更难一些,考试总会给已知条件,而看病只能自己去寻找答案。
医生是一个终身学习的职业,像过去的中医名家大多是跟师学艺。如今学医的走出去进修学习,实际上就是跟师学艺的过程。我的运气还比较好,毕业一年多就有机会到上级医院进修。我接触的第一个师傅姓胡,早就听别人说过,他不仅业务水平高,批评人也不留情面,行内年轻人大多怕他,上班时都有些紧张感。如当天文书必须当天完成,不管你写到深夜一点还是两点,反正第二天查房他要见到完整的文书;如果你值夜班,他会在晚上十点钟以后打电话询问危重病人的情况,若是不能正确回答,第二天等待的只能是批评。他有晚查房的习惯,有位年轻同事才来不知道,晚上十点钟就上床休息了,老师傅还真的把他叫了起来,不客气地问他,书读好了吗?天哪,书读得完吗!从此值班人员再也没人敢在晚上十点钟以前睡觉了。那时也是,年轻没有什么学问,读书也不大用功,如果说三天不批评就不会看书了,也许大多数年轻人的通病吧。从此大家都很注意了,值班时很早就起床,查看病人,打扫清洁卫生,写好交班记录,在没有空调的日子,冬天还要把师傅办公室、同事办公室的火炉升好,再吃早餐,等待交班。时间长了,也就把我们几个小年轻调教得像模像样了。老师傅很少表扬人,书写的文字他要求规范,且一丝不苟,如果你的字写错了,他就会说你还要到识字班学习学习。多少年后我再次见到我当年的文书,字好像比现在写得还工整一些。以致本单位的职工都觉得他狠了点儿,很难接受这样的约束。老师傅也并非毫无人情味儿,只是大家的记忆中是他工作中严厉的一面。记得我在学习结束时,老师傅正外出参加学术会议。他夫人说,你一定要等他回来了才能走。他回来后也没别的什么事,只是为我开了一个欢送会。有一位老师说,为进修生开欢送会这还是第一次呢,不得不令人感动。回到单位后还经常向他请教,他从不摆出大家的样子。后来他夫人病了我去看望了一次,七十多岁的老人还亲自为我做饭,只是他是广州梅县人,有吃甜食的习惯,有点儿不对我的味口而已。
后来我又到几家大的教学医院间断学习了几年,老师对学生都严格,特别是在学术上,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没有什么客气的,只是现在批评人比过去委婉,更人性化了。过了若干年后,我再到胡老师那儿去学习,他还打电话要我去家里玩,主要是拉拉家常,讲讲工作,谈笑之间一晃就是几个时辰。
胡老师至今已去世十几年了,可还是有许多人在念他。有一次碰到了比我高几届的校友,现在已经是硕士生导师了。他说,我是文革中读的书,那时也没学什么,遇到这样的师傅,是我的福气,老师傅也就是求急了点,总是想按他的水平来要求年轻人。不过他的心血也没白费,像他教过的学生现在大多数都已成了各科学带头人了,也有了点小名气,但也极少人认为只是自己努力的结果,忘了还有当年老师的指点。20多年后,有位见证了我们当年站成一排被批评的同行还说笑了,几个朽木,现在也成器了。
我虽然学艺多年,但学的不精,不能与师傅相比,偶尔有人叫我一声师傅,心里还有点发慌,主要没有师傅那本事,但愿这个世界有更多的像我师傅一样的师傅出现,培养更多的好徒弟,为国为民争光添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