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吻，女儿的问，令我深思到如今；我自问，我自慰，我有这份真感情：虽然我对不起家庭中的双亲及妻子和女儿，但是，我对得起社会，对得起学生家长和学生；亲爱的朋友们，请您听我诉说：在婚姻与家庭生活中，我作教师的心声……
　　 有人说“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而当时我内心世界真实的感受是：“家有五斗粮，不做孩子王。”既然我是在因为家庭贫困，万般无奈之下才做了孩子王，那我就只能是“既来之，则安之”。认真对待教师这份职业，给自己树立起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坚定不移的信念。
　　 那年九月三十日的那天下午，娲皇女娲娘娘在鸽子花的故乡——颛顼故里——天漏之处雅安的荥经，让多情的秋雨下得实在是太缠绵了些，我拖着忙碌了一周的疲惫不堪的身躯，搭乘着在凹凸不平的山区公路上颠簸不堪地行驶着的微型长安汽车，回到了距离工作之所——龙苍乡明德中心小学三十六里之遥的荥经县城的家中。我那读幼儿园中班的女儿也放学回家了。她倒在我的怀里撒娇，在我的脸上亲吻了一阵之后，她自己端来小凳子放在我的面前，坐下，双肘靠膝，双手托腮，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看。她的脸上露出天真的微笑，脸上那一对大大的酒窝，加上灵光如电的双目，让我沉醉于人生的享受之中，我的脸上也露出无限欣慰的微笑，我享受着这美滋滋的天伦之乐。
　　 突然，女儿站了起来，那双灵巧的小手反剪着放在了她的背后，双脚立正，一本正经地仰起头来望着我，眼睛里充满了疑惑，郑重其事地问我道：“爸爸，你结婚了没有？”这，就是我那刚满两岁零十一个月的宝贝女儿——源，给我提出的问题。听此一问，我的心犹如晴天霹雳般的难受。我们父女四目对接，我看着她那一定获得她心中满意答案的眼神时，她不好意思了，她不停地来回搓着小手。我惊呆了，伸出双手紧紧地将她搂到自己的怀里来，足有三十秒钟，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女儿——源依旧那样专注地期待着我的回答。我的心，被女儿——源这突然袭来的问话打碎了啊！我自问，我能给她一个令她满意的回答吗？
　　 “源乖乖，爸爸结婚了。我没有结婚的话，咋会有你呢？我的宝贝儿。”我说话的声音有些发抖。此时的我，心潮翻滚，痛苦万分。我想放声大哭，让全世界的人都听见，但是在女儿面前，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流泪的啊！我警告自己，我强作欢颜，泪，在心里流淌！女儿对我的回答，却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之后，搓着她的双手，便欣喜若狂地挣脱我的搂抱，如快乐小鸟飞出森林般地向她的妈妈身边奔去了。源用她那稚气的而且是甜脆的声音向她的妈妈——我那家中辛劳一肩挑的爱妻——慧，小喇叭响般地报告：“妈妈，爸爸结婚啦！爸爸结婚啦！爸爸结婚了……”“我结婚了吗？我像作了父亲的人了吗？我对源尽到了作为父亲的责任了吗……”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我的心又一次被女儿的大声嚷嚷敲打着，我内心的痛苦在不断加剧着。当我抬头看妻时，被女儿源的无忌童言惹得啼笑皆非的她，正泪光满眼地紧盯着我，她心中的千言万语都集中在她的泪光中，我心中的万语千言也集中在我痛苦的眼神里，我们夫妻四目对射，无言以对，只能用眼光来交流内心世界。我的心又一次被打碎，碎得难以再补缀起来了！我真想纵声大喊：“爱妻慧，宝贝儿源，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俩啊!”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但我没敢这样，我那支离破碎的心被拖进了痛苦的回忆中……
　　 我与慧结婚四年多，我尽到作为丈夫的责任了吗？我没有。女儿源出生时，在妻子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在离家九十里之遥的雅安教育学院参加大学学科考试，没法伴随在她的身边。当我考完试回到家里时，女儿出生都十天了。然而，为了山里我所教的那些面临初中毕业的娃娃们，我没有呆在家中照顾坐月子中的妻——慧及初生的女儿——源，只能把她们留给我的岳母照顾，便毅然行色匆匆地离开她们母女俩，回到了离家三十六里之遥的学校，回到学生们的身边，与学生们同甘共苦，与家中的妻儿老小遥遥相望……
　　 对女儿——源来说，我尽到了作为父亲的责任了吗？我没有啊。源出生后的这两年零十一个月里面，我给她洗过几回尿布？我给她换洗过几次衣服？我教过她几回走路？我教她说过几回话语呀？我给她讲过几个故事？我同她做过几次游戏呢？我心里有数……屈指可数。我心里的自责难以言表。也难怪啊，聪明伶俐的女儿会这样来问我：“爸爸，你结婚了没有？”我不管她是无心还是有意，毕竟源才两岁零十一个月龄。我确实没有尽到作为她父亲的责任，我对不起她！
　　 在我与慧恋爱期间，我在给她的信中这样写道：“在我的生活中，给我身躯的是父母，我要作的第一件事就是孝敬父母；给我知识的是我的老师，我要作的第二件事是尊敬老师；带给我衣食来源的是我的事业——育人教书的教育事业，我要作的第三件事是热爱我的事业，热爱我的学生；至于我与你的恋爱与是否结婚，那应该是我要作的第四、五件事吧。这是我的信仰，我这人是很执着的，做每一件事都很认真的。”爱妻——慧，虽然只有初中毕业的学历，但是，极其聪明而真诚的她，却引用秦观的词《鹊桥仙》回信告诉我：“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并且在词的最后两句文字下画上了横线。当时我的身体健康状况极差，家里又特别贫穷，我怕婚后拖累她，我又给她写信说“……我除了身体有病，其余是真的一无所有……”说明真实情况以便于她正确处理与选择，她在给我的回信中说：“我只在乎你的真心与真情，其余的我都不在乎！”于是，我们在患难与共中成为结发夫妻，我也把爱妻——慧的勇敢、善良与真诚永远地埋入自己的心底，至死也不会忘却。因此，在进退维谷的那时，我才会在心里闪现那个念头：“宁愿暂时对不起家中的妻儿老小，也不能对不起即将初中毕业的学生。”因为，自古以来“忠孝难以两全”，舍小家为大家是我的宗旨，在我的心中，教师已经成为了我崇拜的职业，教过我的老师们都是些乐于奉献，为人师表、作人楷模的人，我把向他们学习作为自己人生追求的目标；我认真育人教书，我专心读书学习，所有的一切，都是想用自己学到的更新的知识，用自己更优的品德去教育感染和熏陶学生，为他们指一条明路。我对不起家中的妻子和女儿，但我自问，我对得起学生、学生家长、学校和社会！我尽到了作为教师的责任了，我在这方面是问心无愧的！我坚信，自己所做的这些，终有一天，妻——慧会彻底明白的，女儿——源也会最终明白的！女儿——源也一定会原谅我——她这位不称职的老爸，我等着这一天。二十二个春秋的婚姻与家庭生活，已经见证了我的婚姻与家庭的变迁：我从当初的一无所有，通过与心爱之人的共同努力，白手起家，成为了如今的有爱、有妻、有女、有房、有家的“五有”一族——所以，我总是特别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一切！
　　 我不是工作狂，其实我也好想家，也好想妻子和女儿，心里总也丢不下她们，只不过我更放心不下目前在我所教的班级里学习文化科学知识的那一百零九位，最小的仅三岁和最大的已经十七岁了的学生娃娃们罢了。为此，我写了一首小诗《怀妻女》：“如烟清风睡梦中，两地相思为情浓。灯前月下常追忆，妻绕耳畔女伏胸。”贴在我学校里单身寝室的墙上，在工作疲倦之时，盯上几眼，以释因两地分居而情怀妻女之苦，顿感精神振奋，工作有劲。
　　 “源乖乖，爸爸我结婚了。”待到三十四年后我头发花白，离开讲台之际，离开学生和学校回到家里之时，我会理直气壮地告诉我的宝贝女儿——源：“爸爸我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