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说伍庆禄先生的篆刻“爱好”
说来我与伍庆禄先生(笔名汉镜堂)相识也有6年有余了。说是相识,其实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相识,这是因为我俩至今尚未谋过面。不过,彼此的模样在网上早就见过。虽说今天微信颇方便,音频视频随时可用,写此文时仔细想了想,我与庆禄先生还从来没有音频视频过。此也为一憾也。
初识庆禄先生是6年前在一家文学网站,我俩同是那家网站的杂文编辑。在那里,我知道他出了一本名曰《我是解放牌》的大书,知道他是广东作协的作家,见识了他的文字功力和水平,了解了他的文学创作艰辛历程,知晓他善好收藏古玩字画和研究金石理论,与人合著出了四部共计500多万字的大开本精装金石理论专著。几年来我们彼此间联系有疏有密因事而定,但一直未曾间断。
在我印象里,庆禄先生就是一个写文章的作家,同时爱好文物收藏和金石方面研究,其它知之寥寥,也未曾听闻他还有什么其它业余爱好。交往中大体也是评论评论对方文字,其它方面所及甚少。然而,真正的伍庆禄先生我只知道个皮毛,这几年中远未认识他“庐山真面目”,远未了解和探知这尊“大神”的水有多深山有多高。记得大约两月前,庆禄先生在群里发了两方他自己的篆刻作品,因我年轻时也曾对篆刻治印爱过几天,欣赏之后,便不知深浅地口出狂言对其边款的处理提出“质疑”,老哥哥自是以一向的谦逊回答我,说他就是一个“纯属野狐禅路数”。什么叫野狐禅?百度解释:“野狐禅一词是禅宗对一些妄称开悟而流入邪僻者的讥刺语。用以比喻似是而非之禅。谓所为不契合禅之真义,然却自许为契合。惯用小聪明和主观见解曲解佛法,喜欢在黑山鬼窟里做活计。”庆禄先生果真如此么?待我对这位老哥哥有了进一步了解和认识后,方知什么叫肤浅,什么叫深刻,什么叫皮毛,什么叫内里和究竟。诚如对汉字“山”的理解,我眼中的山是三竖一横一般,焉知大山层峦叠嶂里,包含着一个学问万千永远探究不尽的深邃世界。这话,不是贸然的恭维,而是实实在在的事实和学问印证的。
那两方印发在群里,我班门弄斧胡言乱语之后,先生微信中问道:给你刻一枚玩玩儿如何?我欣喜不已连连说是。不几日两方个头颇大用料考究的印章从南粤广州寄予了我。望着一阳一阴(或曰一朱一白)、一金文(钟鼎文)一小篆(方体)两方大印喜不胜收,仔细端详欣赏起来。两方印印文皆为我的笔名和网名“吴墨之印”。白文印(阴文印)无边字体为钟鼎文,古朴敦实,沧桑朴拙,似历经千年出土古印一般;另一方为朱文(阳文)铁线有边方体小篆印,同样是古旧朴拙,尽显历史厚重与沧桑,宛若埋藏地下千年刚刚被挖掘出来一般。两方印非但合乎“古印”之规矩和风范,且若不看印章只看印文的话,与千百年的出土古印真伪难判,外行是难以分辨的。达到这样的功力、意境和韵味,没有真正的几下子是断然难以企及的。这等印章,当说令人爱不释手,品嚼良久不肯作罢。
从这两方印中,读出了庆禄先生治印的学识、功力和造诣。一方印的优劣轩轾或品位,固然与篆刻者行刀功力直接相关,但应当说更主要是源于印稿的构思和设计,源于篆刻者对治印的天资天赋和造诣。治印是用刀在石头上写字,这种写字是每一个笔划均以刀代笔,一刀一刀地刻出字来,而不是为求准确不失误用刀削刮修出来的。这期间体现着篆刻者功力和水平,要达到这等水平虽不易却非万难,只要肯下功夫迟早会遂愿的。而谋划或曰构思出一个令人叫绝的印稿,却非只凭努力或下功夫能做到。篆刻与其它姊妹艺术一样,要达到出类拔萃出神入化抑或出人意料的境界需要天分和造诣,这点恰恰是仅凭努力达不到的。这也是各行各业大师甚少的根本所在。换言之,在某种程度上,印稿就决定了一方印的高下优劣。古人书写皆用毛笔,可谓人人都会写毛笔字,但会写毛笔字和能否成为一代书法大家还是两码事,有着云泥之别。纵观历代书法大家柳公权、颜真卿、欧阳询、苏轼、赵孟頫、怀素和尚、米芾等等等等,哪一个成名里没有天赋蕴含其中?能在一个领域一个行道成事者,无不是天赋聪慧加后天努力两者共同促成。以愚之见,我的这位老哥哥汉镜堂先生,在篆刻领域是颇具天分和造诣的。当然了,达到今日之水准,也与他钟爱和追求此道半个多世纪息息相关。
收到老哥哥寄来的两方印后我感慨不已。我感慨的原因不仅仅是老哥哥赠我上好之印,而主要是见识了他的篆刻水平。我在微信里感谢他道:“恕我狂妄,这两方印,我以为阴文的品位更高,无论是印章构思构图、印文字体选择和文字布局,还是印形巧妙的设计以及边款的独特的处理,均为上乘。更要说的是,老哥的刀工熟稔,遒劲旧拙古朴,极好地体现了远古大篆的沧桑之感和浓浓的历史韵味。实乃一方成功之印。说这个好,并非朱文的不好,而是相比之下阴文的更优。我深知,治一方朱文印,在行刀刻石阶段比阴文印要求更高,没几下子真功夫真的玩不了这活计。由这两方印可知,老哥今日治印水平已非一般,尤其是对印章总体构图方案上,没有深厚的书法功底以及对篆刻艺术之深入钻研是没有这样的水准。谢谢老哥!为你而自豪!”隔日,庆禄先生在今日头条等网站发文做了答复:“近日为朋友治印两枚,纯属野狐禅路数。却收回朋友的一大通缪赞,惭愧惭愧!不过朋友一点看的也准,金文白文印我重刻了四遍……”
足足刻了4遍!这期间需要怎样的脑力和体力的付出?不谙此道者,难以知晓为一方印所耗费是怎样的付出。说绞脑汁绞得脑仁疼,执刻刀累得整条胳膊酸痛到端不起一碗水,没有这样的经历是难以置信和体味的。我回复道:“印,方寸之间包容大千世界,悠久的历史文化以及个人文学艺术修养尽在其中。由一方印可以看出和品咂出治印者的学识深浅和篆刻水平之高下。这两方印就是很好的例证……”也正是基于此,才促使我萌发了写这篇小拙文的念头。为此,我请庆禄先生把他篆刻生涯告诉我。隔天他通过微信发给我他撰写的有关篆刻文章17篇,并同时发来28帧他的篆刻“历史”图片,其中有印章,更有他以往的几本印谱,更难得的是有一帧是他初学篆刻时1967年刻在一个椰子壳上的印记。为此他写了一段文字:“自作椰雕盒。这是1967年停课闹革命时闲来无事所做,正面刻篆书毛主席诗句‘风物长宜放眼量’,藏下句,‘牢骚太盛防肠断’,原意是作为我的座右铭。我从小爱说话,长辈常常骂我‘说话不经脑袋’,牢骚话太多。右旁刻篆书‘读毛主席的书’。后面刻海南山水。正是当年意气方遒时作。年深日久,椰壳已多处开裂,徒叹岁月易逝,年长暮气渐深,然‘牢骚话太多’陋习不改。慨叹知行合一不易也。”
庆禄先生篆刻生涯是这样来的。他在《椰雕盒》一文中说:“1966年夏,初一下学期授课毕,还没考试便宣布停课闹革命,同学们都忙着去写大字报,揪斗老师……我生性胆小,而且家庭出身不好,不敢参与揭发与批判。只能躲在家里,拿着抄家劫余灰烬中残存一本薄薄的《吴昌硕印谱》,自学篆刻,家里有一些散了架的酸枝家具,可以锯开做材料,还有被撕掉画心的牛角轴头等等。乱刻一通,敝帚自珍,亦存印谱。数年后得遇秦咢生先生,蒙其批点。终因没天分,不得有成。”如此算来,此事距今已52载。
因图片中的几本印谱只照了印谱封面,不详内里究竟有多少方印,也不知那些印是哪一类哪一种,但在别的图片上除了九叠文印章外,可以看到基本包含了我以往所见的所有种类。如若读者一睹,能有几人怀疑作者不是专业篆刻家呢?以愚浅见,先生酷爱钻研篆刻50余载而不辍,陆续刻印估计约有千方亦或更多吧?更了不得的是,他不但治印,而且对篆刻理论研究更是了得。与人合著或独自撰写的篆刻专业论著已非业余水平,而是实实在在专业论著,是与我一般纯粹业余们望尘莫及的。其中与欧广勇先生合作的《开放包容兼收并蓄》——广东的篆刻艺术风格一文,长达近1万5千字,无论其广度、深度还是高度,当说都是可作为今人借鉴收藏和后人学习之用,堪称这一领域难得的著述,不但具有现实意义,更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
文首我说自己肤浅便在于此。
篆刻这个行道,治出的印在各个方面讲究的是古和旧二字,谁有本事达到以假乱真真伪难辨登峰造极的水平,谁能把一枚新印章整出千年万年之历史沧桑谁就是高手大家。究竟庆禄先生现今篆刻水平达到了什么高度,作为一个聊知篆刻皮毛的我自是无资格评说,这需要专业高深权威人士品评定论。但以我浅见,就我所见到的而言,庆禄先生今日篆刻理论和实际水准,丝毫不输于一般的“篆刻家”。一个自喻“业余”的篆刻爱好者或者“野狐禅”,是多少个爱好者望洋兴叹的。
除此之外,庆禄先生的书法水平也颇不俗。近日他在群里发了两篇颜体古诗,字字敦实厚重得木桩似的,那种沧桑古拙的韵味令人陶醉其中。前人同事书画者不鲜,但能书印并举者较少,究其原委,可能是篆刻太费神太费眼太费力太劳人,一般人不愿意给小小的石头块儿较劲吧。而天下总有人专门寻觅常人不愿干的麻烦事较劲,庆禄先生算是一个吧。
文人有其它爱好并不稀奇,但要把所谓的业余爱好玩出水平弄出名堂却不易,把这种爱好数十年孜孜追求苦苦求索者更是稀少。爱好和追求一个事并不难,难的是持之以恒沉浸其中一往情深追求不辍始终不渝。遗憾的是其中大部分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能坚持下来的却为数不多,能在所爱的行道成气候的甚少,也唯有像庆禄先生这样的“玩家”一路痴迷,方有可能玩儿出一些水平和名堂。
篆刻爱好,于我是凑热闹或曰瞎胡闹,于庆禄先生是“正经玩儿”,且玩出了水平和名堂。达到目下这个水准和境界,严格地说已经不是业余爱好了,抑或说是行家里手业内高手也不为过。若庆禄先生非要说自己是业余爱好,那一般的爱好者委实达不到这个份儿上,只能说他已经跃升为特殊的篆刻业余爱好者了。只是不清楚,庆禄先生是否还有其它什么业余爱好不为人知,也或许哪天他一不留神儿,就抖搂出一二来,再次给我一个惊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