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柱老汉倒背着手，嘴里哼着小曲从村委会大院走出。脸上压抑不住的笑容，看起来像朵盛开的野菊花，虽然处处是皱纹褶子，但看起来仿佛年轻了十多岁。想想就觉得捡了个大便宜，要不是自己眼光独特，胸有城府地承包了庄里的那片无人瞧上眼的臭水沟，怎么会有如今这样的大好事。
　　
　　 那片臭水沟被他截了几车正愁无处可倒的建筑垃圾，然后把它垫平夯实，没花一分钱，还平白捡了一场酒喝。（因为那些建筑垃圾他没收人家的土地占用费，所以人家过意不去，非得请他喝酒不可。）然后在那已平整的地面上盖了一排猪圈，养起了瘦肉型猪，几年下来，用猪仔赚的钱盖起了一栋三层小楼。人若财运来了挡也挡不住，这两年旧村改造如一窝蜂似的风起云涌，他们村离市区近，房地产兴旺的更是如火如荼。这不当初花两千块承包的臭水沟竟然换来八百多平方的小洋楼，这真是天上掉下了金元宝，凭空捡了大便宜。村委会刚刚宣布，首期给房子三套，他运气还不错，抓阄摸到了两套大户型的在二楼，小户型的一套在四楼。在路上他就琢磨，三套房子，儿子、女儿每人一套，谁也不偏，都在二楼，面积也是一般大。他们老两口就住那套小的，虽然高点，但好在他们岁数不大，还能爬的动，再说过个一年半载剩下的几套房子也就下来了。到时候再换也未尝不可。
　　
　　 二
　　
　　 到家的张老汉把想法告诉了老伴，老伴不但没有一丝笑容还愁眉不展地说：“你打算的再好，能过丽娟这关吗？”丽娟是他们的儿媳妇，结婚３年来，没少给他们争吵。争吵的原因就是闲他们老两口帮衬已经出嫁的闺女。
　　
　　 女儿亚茹比儿子小一岁，自由恋爱找了个自愿兵，老两口本不同意，可女儿吃了秤砣铁了心，非那小伙子不嫁。这不小伙子一转业就结了婚。可是接了婚的女婿没有正式工作，要回老家临沂去种那二亩地，老两口怎么舍得让宝贝女儿到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去刨那土坷垃。没办法让女婿做了倒插门，也像儿子一样给他置办了一出院，只要有了窝住，剩下的就是混吃了，混吃、混吃，在大城市还是比那个穷旮旯好混的多。为了这栋房子。儿媳妇丽娟仿佛吃了天大的亏，天天说他老两口偏心，一碗水端不平，说什么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这要管到什么时候？她根本不提为了她们结婚，光装修房子就花掉了十几万，更不要说给她买的首饰、衣服和家俱。
　　
　　 老两口商量来商量去，最后采取了折中的办法，为了堵儿媳妇的嘴，楼房暂借给女儿住，房产证还是在老两口这儿，而另一套房子直接过户给儿子。
　　
　　 张老汉把儿子、儿媳妇，女婿、女儿召集在一起，女婿齐志刚说：“张家人从没正眼瞧过他，这是他们的家事，他不参与。”没办法，只好对其他三人，宣布了楼房的分配方案。女儿亚茹说：“四楼太高，没有电梯不方便，让她们来爬，老两口住二楼大的。”老伴眼里有了点点泪花，寻思人家都说：女儿是娘的小棉袄，看来这话有一定的道理，关键时候还是女儿知道疼惜他们两个，不像那个窝囊儿子，在媳妇面前大屁不敢放一个。
　　
　　 儿媳妇丽娟却嘟嘟囔囔地说：“给没给谁知道？住到你们死还不等于就是给了她们。”
　　
　　 “薛丽娟，做人要讲良心，从你嫁到我们张家，没亏待了你，别不知足，太过分！”气的哆嗦的老伴像个患了严重痢疾的病者，整个人颤抖不止，脸色像腊月的腌肉，一阵红一阵白，期间还掺杂着那种腌制的蜡黄。
　　
　　 “建军，能不能管管你的老婆？”张老汉终于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把满腔的怒火向儿子抛去。“她小，你们还小吗？干嘛给她一般见识。”儿子仿佛没有发觉老两口的气愤和郁闷，只是轻描淡写地对他的老爹说。
　　
　　 “张建军，你个窝囊废，你娶的不是媳妇，是小妈！”老伴终于口无遮拦地大声怒骂，整个人像失去控制的野马，对着儿子连踢带骂，期间伴着难以抑制的嚎哭声。
　　
　　 “走，儿来！”媳妇丽娟趾高气扬地昂头而走，那架势像目空一切的白天鹅，后面跟着像被阉割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的儿子张建军。
　　
　　 “这是作了什么孽？”老伴高呼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水泥地上，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滴落不止。张老汉抽出一枝烟，吧嗒、吧嗒地抽着。
　　
　　 “你们也别哭了，都是惯的，好戏还在后头呢，房子俺不要了，都给她。”女儿转身拿起包，哐的一声，把门摔得好响，然后扬长而去。
　　
　　 “妈的个X，谁也不给了，起来，别哭了，卖了，全卖了，这是我的家产。带你到北京、上海、天津旅游去。”张明柱扔下手中的烟屁股，对着老伴吼道：“起来，起来，做饭去！炖鸡、炖排骨，他妈的，老子就当养了俩个白眼狼。”
　　
　　 嘀铃铃.......一阵电话的呼叫声从他后屁股的兜里发出，“喂，谁？”他没好气地问。
　　
　　 “张明柱，张新宇是不是你张家的种？”电话那端传来儿媳妇薛丽娟声撕力竭的质问声。“新宇是我的孙子，薛丽娟你想怎么着？”他气愤地对着电话大嚷。
　　
　　 “那就好，从此别再想看到你的孙子，反正张家的东西都是送给外姓人的。”儿媳妇咬牙切齿地说。
　　
　　 “薛丽娟，薛丽娟，你到底想做什么？”电话的那端传来一阵嘈杂的盲音。
　　
　　 他连忙给儿子打电话，希望儿子看好自己的媳妇，千万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对于这个儿媳妇，他可是领教过她的厉害。想想去年，拆迁房子时用了她的铲车，她竟然当着好几十口子拆迁人员的面给他要租赁费，说什么赁给外人一小时一百二，自家人用，油钱是不能免的，每小时就一百吧。那么多人在场，自己做公公爹的还真抹不开脸面对她说什么，只好对她说：“身上没带钱，回家再给她。”儿媳妇坚决不同意，说：“如果再不给钱，就别想开铲车，用车除非从她的身上压过去。”她说到做到，还真的就钻在了车底下。终于是他回家拿了钱，给了她五天的租赁费，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而他也回家躺了半月，才解开了心中的那口闷气。想想也是，只要他小两口好好过日子，不打不闹，作为老人还求什么？天知道儿媳妇这回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儿子回了电话，说媳妇抱着孩子回了娘家，媳妇说这日子没法过了，要离婚。
　　
　　 “奶奶个熊，这帮小兔崽子，什么时候能让省心？”他嘟嘟囔囔地骂着，关掉了手机。
　　
　　 “妈的X，你都下的什么种？”他对着哭哭啼啼的老伴嚷，然后对着身边的一张凳子踢去。凳子咕咕噜噜滚出了老远。
　　
　　 “对凳子撒什么泼，有本事去对付那个小媳妇。”老伴嘀嘀咕咕地白了他两眼。砰的一声，他把门带上，“我去看看那个小媳妇又反了什么天？”他对着屋里的老伴喊。
　　
　　 走到半路，遇上了垂头丧气像被霜打的儿子，“你上这儿干嘛？不去找你媳妇。”他跺着脚对儿子嚷。有时真怀疑他是不是自己的种？再熊包也没见过这样怕老婆的男人。“她想离就离吧，这日子没法过了。”儿子赌气地说。
　　
　　 “你这是放的什么屁？离了，新宇怎么办？”他真想狠踢儿子两脚，才能以解心头的怒气。
　　
　　 “把她娘两个接回来，就说房子租给亚茹，房租作为新宇的教育资金，让她来签租赁合同。”他不是怕儿媳妇闹离婚，只是觉的假如真的离了婚，孙子怎么办？万一儿媳妇死活不让见，来个逃之夭夭，最后受苦受罪的是孩子，大人的事怎能让孩子作为牺牲品，话说来，再给儿子找一个，谁知道又将是一个怎样的角色？只要她跟儿子好好过日子，他们委屈就委屈些吧，更何况最后的一切还不都是孙子的。
　　
　　 回到家的张明柱对老伴说：“把那张两万的存折给亚茹，让她当着嫂子的面交给我们房租。就说房子赁给她，房租一年一万。”他无奈地叹着气。“这样就能解决问题？”老伴质疑地问。“你说怎么办？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自己的孩子。”他无奈地摇着头，不由自主地又摸出了一颗烟。“少吸点吧？”老伴疼惜地说。“早死早省心。”他狠狠地应。
　　 三
　　 很快亚茹带着女儿甜甜进了门，小姑娘娇笑地叫着外公外婆，然后缠着外公给她买那个粉红的皮球。张老汉带着孩子走出了家门，老伴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死妮子，你也给我们争点气，好好混，让志刚也长长志气，别看你嫂子那张臭脸。这是两万的存折，快收起来，一会小媳妇看到又要闹。”她拿着那张存折匆匆放进女儿的手中，仿佛真的害怕自己的儿媳妇一眼看到。“家你暂时别搬了，等我们向外租赁时，你拿着钱当着你嫂子的面给我们。”老太太絮絮叨叨地对女儿说着。女儿没有说什么，只是痛快地接下了递过来的存折。
　　
　　 娘两个又絮叨了一阵家长里短，张明柱抱着孩子回了家。不多会，儿子一家三口也进了门，小孙子新宇看到甜甜手中的小皮球，一把抢过拍了起来。小姑娘“哇”的一声大哭。亚茹看了看嫂子，见她面无表情，一副漠不关心的架势。于是对小外甥说：“新宇，让妹妹玩玩好不好？姑姑给你买个更大的。”“不行，妈妈说了，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就是爷爷奶奶泼出去的水，什么也不能给你们，都是我们家的。”小家伙摇头晃脑地对她眨着黑亮的小眼睛，且还洋洋自得的看着妈妈的脸，仿佛像立下了莫大的功劳。
　　
　　 “薛丽娟，这就是你教育的好孩子，他那么小，你就给他灌输这样的思想，小心长大了你管不了。”张亚茹的脸像六月的茄子，青一阵，紫一阵。“这是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管。”薛丽娟鄙夷地对她呵呵冷笑。“好，你的儿子我不管，但咱爸妈的家产我管得着，本不想给你争些什么，你要这样，我还真争了，别忘了，继承法儿女是平等的，你才是名副其实的外姓人。”张亚茹也唇枪舌剑地回应着。“张亚茹，你想怎么着？有咱爸妈在，这个家还轮不到你说话。”薛丽娟伸出那细长白嫩的手向亚茹的脸上抓去。“我不想怎样，咱爸妈让着你，我哥宠着你，但我不怕你。”张亚茹扯着嗓子高叫着，向薛丽娟的身前靠去，一把抓住了薛丽娟那长长的头发，很快两个人就撕扯在一起，两个小家伙看到自己的妈妈像个疯子，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突然地高声哭叫起来。
　　
　　 “给我滚，都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最好别让我看到你们。”张明柱拿起桌上的一只杯子向地下摔去。
　　
　　 “天哪！冤家。”犯有高血压的老伴喊出了这一声，突然像一片秋天的落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