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序
　　 八侣出唐山，丝绸路上欢。
　　 羌笛杨柳摆，大漠孤烟散。
　　 雅丹地貌美，神池天水甜。
　　 喀纳斯湖静，逍遥吐鲁番。
　　 受同学之邀，2017年4月19日至29日，我们一行八人，随一个援疆旅游团，日夜兼程，往返二万公里，在北疆转了一圈。喀纳斯湖、可可托海、天山天池、火焰山及大峡谷、鄯善沙漠、吐鲁番葡萄沟……美景多多，各具特色，其中，不乏古丝绸之路的咽喉、驿站。虽是淡季，虽是走马观花，但因其辽阔遥远，因其魅力独特，还是给我以不同于一般景区的震撼。现捡拾片断若干，马虎记之，以慰心志。
　　
　　 在喀纳斯湖边伫立
　　 喀纳斯湖绝对是北疆的一个招牌景点，在阿勒泰地区布尔津县北部150公里处。它属高山内陆淡水湖泊，是中国最深的冰碛堰塞湖，隐身在阿尔泰深山密林中。湖水主要来自阿尔泰山友谊峰和奎屯峰的冰川融水，当然也有雪水雨水。进入了喀纳斯景区，最先迎接我们的是喀纳斯河，河水静谧，两岸生长着茂密的松树、白桦、榆树和胡杨。喀纳斯河弯曲向北，像向导一样，引领我们向前。很快，就依次看到三湾：龙湾、月亮湾和神仙湾。都是喀纳斯河的一段，前两个以形状命名，神仙湾则是因早晚或阴雨天雾汽缭绕，似有神仙出没而得名。
　　 穿过一片原始森林，就到了喀纳斯湖岸。真是淡季，只我们三十几个人，就打破了喀纳斯湖的宁静。码头清寂无人，旺季如梭的游船冻在冰层里。我背靠“之”字形驼颈湾，伫立在码头前，向北遥望，能看见的湖面不过四五平方公里，只是闪着暗光的冰，些许枯干的树叶，残留湖面，记忆着刚刚过去的冬天。湖的四周，峰峦叠嶂，山势陡峭，落叶松粗大浓密，白桦树挺拔秀气，树冠泛着淡红。湖口处，有一大片草甸子，上面是点点星光样的黄红绿。
　　 听说这湖有二十四公里长，我们看到的，只是六分之一，其余躲在山那边的山谷里，往里延伸四五道弯。湖水平均深八十八米，最深处一百八十多米。湖的中央，又有变色湖之称：5月青灰，6月浅绿或碧蓝，7月乳白，暗显蓝绿，8月墨绿，进入9、10月，则呈翡翠颜色，光彩夺目，最是讨人喜欢。我们这次是没机会看到了。
　　 这湖的最北端，是祖国和哈萨克斯坦、俄罗斯、蒙古的边境，如果过了5月，划船进去，穿过变色湖，就到了那里。那里，该有我们的哨所、我们的战士吧。战士也可能有的家在江南、在东北……他们生活怎样？想家吗？我多想进去和他们聊聊家常啊！但我现在能做的，只是向北深深地三鞠躬：向戍边的战士敬礼！这里，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定为“人类的最后一片净土”。感谢我们的战士守护着她。
　　 几只大鸟横空向北飞去，悠长地叫着，好像穿越时空的使者，又把我的思绪带向远古。第四世纪初期的几千米长、几百米厚的冰川，是如何与构造断陷强烈刻蚀、共同作用，又因后期气候转暖、冰川迅速退缩，而形成了喀纳斯湖呢？日月恒久，花开花落，人生无常，不变的是地壳运动、是沧海桑田，属于人的一切，真是微不足道。
　　 那个传说久远的大水怪，还给这湖增加了神秘性和诱惑力。据说湖的最深处，有个巨型水怪出没，曾几次把在湖边饮水的牛马拖下水。中央台2012年也曾报道过，说这湖里再现“水怪”，掀起巨大浪花。专家研究，所谓的水怪，就是大红鱼，学名哲罗鲑，最大的20多米长，30多吨重，寿命很长。原来说这地方因为冷，水里没什么可吃的，也就没有什么生物。这水怪的出现，颠覆了这个谬论。
　　 这里大部分是图瓦人，成吉思汗的后裔。英雄的后代们，更是赋予水怪以神圣的色彩。传说成吉思汗西征时，看到这里如此美丽，就下马暂住，进行休整。掬一捧湖水入口，成吉思汗觉得凉爽甜润，特别解渴，就问这是什么水。一位聪明的将领答道：“这是喀纳斯（蒙古语：可汗之水）”众将士也连声附和。成吉思汗大为高兴：“那就把这个湖叫做喀纳斯湖吧。”成吉思汗驾崩之后，遗体沉在喀纳斯湖里，好多战士，也留在湖中，嬗变成“湖怪”，世代守卫着成吉思汗亡灵。后人们则视湖怪为湖圣。那位十二世纪的草原天骄，如果知道他的后裔，现在还用这种方式祭奠他、缅怀他，在天之灵，更会为他曾驰骋过的土地的繁荣美丽而得以慰藉吧。崇尚英雄，是人类深厚的情结，也是在延续英雄短暂的生命。
　　 喀纳斯湖南部泄水渠处的冰凌已有融化，往下溢出，一路叮咚向南，山头白雪，山腰绿松，倒映水中，舞姿婆娑。我们沿布满鹅卵石的河床中回返，偶见粗大的松树、白桦，在河床上匍匐着，放射性的树根裸露在外，让人想到很久以前的事情。
　　 当我们回返又到月亮湾的时候，白天的一弯月亮也挂在天上，真是像极；也许是刚下过小雨的缘故，神仙湾上方雾汽缭绕，我们也真如进了仙境。
　　
　　 过北屯
　　 去往可可托海的路上，一块路标上出现“北屯”字样。我心里下意识地一闪，在北疆这个地方，这样满是汉语味道、指向性鲜明的名字，应该有故事，尽管我原来一无所知。果然，导游主动说起来，这是十万大军屯垦戍边的产物，她见证和记忆着那段开天辟地的历史。
　　 1953年，新疆军区根据毛主席命令，将驻疆人民解放军各兵种共十四个师，10.5万人，集体就地转业，组成了亘古未有的生产大军，开垦征服荒漠、开发保卫边疆。从昆仑山脚下、到天山南北，再到阿尔泰山，横跨塔里木、准噶尔两大沙漠，在160多万平方公里的新疆大地上，开始了举世无双的英雄壮举。这里是全疆屯田战线的最北端。为让后人永远记住这片美丽的土地和英雄的人民，1958年决定建市。当年的兵团政委张仲瀚将军亲自为其选址、命名。
　　 啊！是共和国的屯田事业，催生了她，是兵团将士的血汗，滋养了她。我不由心生崇敬。北屯的街道整齐干净，很多俄式建筑，行人悠闲有序，完全是一个老城市的样子。最引人注目的，是道路两旁的路灯，高大挺拔，通体红色，顶端的造型，似一束束火把，在空中燃烧；下部则如“屯”字，依偎着大地。寓意是明确的，屯垦事业，在兵团将士们手中，将如同燎原烈火一样红遍新疆。
　　 这里距乌鲁木奇近600公里，与蒙古、俄罗斯、哈萨克斯坦接壤，边境线长达250多公里。她是全国唯一由自治区和建设兵团双重直辖的城市，其地位的突出，可见一斑。有意思的是，北屯的纬度、经度，和北京相近，北京北屯，一线相连。
　　 已近花甲之年的北屯，是祖国大西北两千多年屯田历史的鲜活标本，她的设立、成长说明，只有新中国，才能将新疆的屯垦事业，推向顶峰。由乾隆将西域改名为新疆的屯田，始于西汉，兴盛于唐朝和清朝，都和收复边疆、平复叛乱连在一起，成为保证这块土地永在祖国怀抱的重要措施。这使我们不能不想起张骞的两次出使西域，想起侯君集平复高昌，想起左宗棠平复阿古柏政权、收复伊犁，更想起王震将军，按照毛主席的命令，承载历史和各族人民的重托，和平解放新疆，平复暴乱，开启亘古未有的屯田戍边事业，创造了共和国新疆长治久安的历史。我们还会想起，三年前，习近平总书记来兵团看望过的马军武。马军武在中哈边境戍边26年，垦荒26年，创建了著名的夫妻哨所——桑德克哨所。他是十几万屯田大军的缩影。据介绍，最能体现军垦文化韵味的是185团，那里有个沈贵寿老人，驻守边疆50年，每天坚持升国旗奏国歌，成为载入历史的佳话。
　　 我们的导游也是屯田军人的后代。他说，爷爷是四川人，当年就地转业，奶奶为了解决农村户口，经人介绍，带个脸盆走了10天，从陕西嫁了过来。这才有了他的父亲，有了他的今天。他说，爷爷刚来那几年，冷馍就雪水，夜间，就住在戈壁的地洞里，冻得成宿睡不着。但，他们祖宗三代，没有半点后悔。
　　 是啊，60多年来，上海、四川、湖南等内地十几个省市的军人、青年，响应祖国的号召，纷纷云集新疆，他们贡献了青春，贡献子孙，几代人前赴后继，无怨无悔地用肩，用手，将茫茫戈壁滩，改造成万亩良田，在鸟兽都不来光顾的地方，种植出小麦、棉花、蕃茄、玉米和大豆（蚕豆）等多种农作物，谱写了人类历史上空前的民族团结、屯田卫国的壮怀赞歌。
　　 转眼就出了北屯，像翻过一页历史。右边有一条水渠出现在眼前，石头砌堤，两米多宽，清澈的碧水由西向东流去，水渠的两边，种植着小麦和棉花，小麦黑绿黑绿，棉花还被塑料薄膜覆盖，银白银白。有的地段，种植着葡萄，葡萄秧已经上架，满眼的浅绿。滴灌设施遍布良田。黑黑的戈壁和泛着银白的盐碱，则点缀其中，好像是小麦和棉花的畦背，还在暗示着以前的荒凉。
　　 我们继续着北屯的话题。这里原来没有名字，只是准喀尔盆地西北、额尔齐斯河南岸、没有人烟的一片苇湖荒滩。在两千多年张骞出使大月氏之前，这里就已是亚欧草原丝绸之路的起点；而曾经出土的成吉思汗的行军物品，又证明这里曾是一代天骄六次西征的起点。我的耳边，仿佛响起阵阵驼铃，响起声声军号；眼前，也仿佛升起古道炊烟，升起猎猎红旗。向后退去的棵棵胡杨，畦畦小麦，幻化成十万屯田大军的绿色军装。
　　
　　 穿行阿尔泰山
　　 从哈吧河去可可托海，我们就沿着刚修通一年的奎阿高速在阿尔泰山中穿行。路面青黑，车辆很少。近四百公里的路程，四周景色，不断变化，好像一幅巨画，在天地间铺展，让人称奇叫好，大饱眼福。连绵起伏的阿尔泰山，或远或近，总在眼前召唤着我们，伴随着我们。皑皑白雪，在山顶上坚守着，和天上的白云一起，不断向我们招手。
　　 先是广袤的戈壁，由一块块灰黑的石子铺就，在山下延伸，起起伏伏，如同加工好的建筑石子伫存场地，让人想起黄渤拍摄的电影《无人区》里的好多场景。但我并不觉得荒凉、孤寂，因为不管行进多深多远，总有一排排高压线杆在戈壁上耸立，横竖成排，高低不等。让我不断想到，不远处，就有人家，他们在那里辛勤地劳动着，自在地生活着，还有电力工人，可能马上就会出来，维护这些设施。偶尔，可以望见山脚下，有几匹牛马，舒展悠闲地啃食着草根，昭示着春天的来临。干枯和沉寂不属于这里，牧马人也许就在山的那边。
　　 接着是一片草原，一望无际，直通天边。地势起伏延伸，舒缓自然，浅浅的绿，点点的红；有的地方，是道道的黄，像微风吹拂之下的绸缎，铺在大地之上，和不远处同是起伏的雪山，遥相呼应。草原上，不时有丛丛红柳，梭梭，有片片榆树和白杨，树干虽然枯黄，但枝桠已泛出点点新绿，更有黑的牛，白的羊，褐色的马，在草原里徜徉。这就是著名的阿勒泰草原，属国营牧场。有一处山脚下，偏偏开出成片的小花，每株开一两朵，每朵三五花瓣，金黄金黄，娇嫩碧绿的叶片，呈针状，托举着那些可爱的小花，让人心情真爽。问问才知道，这叫西伯利亚侧荆盏，有生头次看到。
　　 绕过几个弯弯，右前方不远一个低洼处，又现一片洁白，如同老天刚刚在那个地方下了一场大雪，明光耀眼，同浅绿的草原形成强烈反差。是白沙山到了，山脚下成片的白沙，比南亚的白沙更白，更像雪。而且，这白沙风吹不动弹，雨打不变色，四季如雪，真是神奇。要真是雪，就更好了，我想。这时，路上出现一群绵羊，四五十只的样子，低头横穿马路。大巴像是事先约定好一样的，不按喇叭不打方向，稳稳地停下来。一个40多岁的黑脸汉子，冲车上歉意地笑了一下，抽了一个响鞭，绵羊便加快了脚步。这是在转场，由冬牧场转向春牧场。前方有一片红顶白房，导游说，是政府给牧民新建的定居区。这个牧民，就来自那里。
　　 这就到了远观魔鬼城的地段。右前方，依稀可见错落无秩、密集怪异的砂石形体，突兀直立，有圆有方，高低不等，土黄色，其间距，有大有小，俨然一座古城堡，残存在荒漠之上。这是典型的雅丹风蚀地貌，也是北疆的一个景点。据说冬季风大时，发出各种怪声，似魔鬼吼叫，故名。不是冬季，又没风，魔鬼的叫声，我们无缘听到，但路上突然横出两匹野马，像刚从魔鬼城跑出来。它们皮毛光亮，黑白相间，黑线贯穿腹部，马头比家马略小，白嘴，马鬃短。导游说，这种马警觉性高，攻击性很强。我身子不由缩了一下。
　　 终于进入阿尔泰山腹地了。路随山势起伏，随峡谷蜿蜒，两旁时而是陡峭的山崖，时而是平缓的山丘，全是灰黑色的岩石，都是大大小小的块状，棱角突凸，高傲冷峻，如同被巨型的铲土机翻搅过一样。石块之间，偶见一丛或几棵草木。有些山体，山头外凸，山坡内敛，让我想起现代青年男性的一种时尚发型。路旁阴面低洼处，一堆堆积雪，依偎在岩石的怀抱，洁白耀眼，点点雪水，从雪堆下面渗出。一湾小溪则伴着沙石逆行向下，水流缓急无常。额尔齐斯河那湍急的水流，有这里积雪的一部分。真是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我明白雪山是如何融水下山汇成河流了。
　　 阿尔泰山东西走向，两千四百多公里，西进哈萨克斯坦，东进外蒙，在我国境内有500多公里，在新疆的最北边，她和中部的天山、南部的昆仑山，并称三山，而北疆的准噶尔盆地和南疆的塔里木盆地，正好夹在三山之间，构成大美新疆的全部。幼时有限的有关阿尔泰山知识，只是遥不可及，只是白雪皑皑。这次零距离地品味她，真有一种沧海桑田、时空穿越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