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征文】阿昆
听到阿昆住院的消息,正好我、阿杰、南木在一起喝酒,匆匆结账,南木也不管有没有查酒驾的交警,直接奔向长治市医院。
来到病房,阿昆的右腿打着石膏,头上包着网状的纱布,脖子上还有未清洗的血迹,手里捧着一大碗油泼面,正大口大口的往嘴里送!葱花、蒜蓉、油渍沾在厚厚的嘴唇上,抬眼看到我们三人,悠悠的来了一句:“没带罐啤酒么?”
当时正是2017年8月13日,我们毕业正好两年。四川九寨沟地震发生正好第五天,特大高速隧道交通事故(“810”事故)发生正好第三天。而阿昆,也正是那场地震的幸存者,也是那场事故中“36死,13伤”之一,当然,他是1/13。
洁白的纱布和他黝黑的皮肤一点也不搭,我印象中,他就是行走的雄性荷尔蒙,走到哪里,都是牛鬼蛇神勿近的样子。
如果用一个关键词来形容阿昆的青春,那就是热血。在我看来,他的青春,才称得上是青春。
大二的课余时间比较多,我们落后的生产力再也满足不了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于是相约一起去当地的一个西餐厅兼职打工。面试的小美姐盯着阿昆的胸肌,
“好,不用面试了,大堂正缺一个服务生,你去吧”
剩下我和南木一脸错愕:“这他妈的都可以?”
后来虽然我和南木都顺利通过面试,到后厨帮忙,可面对不公正的待遇,一直耿耿于怀,直到后来,小美姐告诉我,那时候,是真的缺人手。
打工的生活比上课有趣的多,这是我在第一次发工资后发现的。后来我通过出菜口看到两个金发碧眼的美女后,就再一次肯定了我的想法。
可能站在“出菜口”的人,必须是后厨的精英,因为所有的披萨、牛排、饮料、沙拉都会经过你的观察才可以送到客人桌上。所以你必须一眼看出来哪个披萨少了青椒,哪个饮料少了柠檬片……所以,学校的图书馆出现了建校以来前无古人的一幕,我和南木,抱着西餐厅的菜谱,阿旺抱着教育学。
阿旺小声背道:“教育是人类有目的地培养人的一种社会活动,是传承文化,传递生产与社会生活经验的一种途径。”
南木小声背道:“西冷牛排,待岩板温度达到98,用钳子夹木托上,放上牛排,两分钟后翻面,配上意面、西兰花、玉米段。”
我:“超级至尊披萨,青红椒各2克,混肉5克,黑橄榄2克……”
阿旺:“教育学的发展,大体可以分成萌芽,独立形态,多元化,青红椒各2克……妈的,你俩能不能别在我身边背菜谱?”
……
我们很快学会了所有的产品,却再也没见过那两位金发碧眼,曼妙身材的美女,换来的只有店长的加班加点,店长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甚至怀疑那俩美女是店长故意安排的。
有一次我和南木无聊地哼着小曲,烤着牛排,小美经理突然进去后厨拉着我往外跑,说是阿昆和客人快打起来了,南木随后也紧随其后。
见到阿昆时他已经完全失控,几个服务生拉他不住,就快要打到客人,我和南木赶紧上前劝阻,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按住这座火山,客人依旧不依不饶,嘴里喃喃地叫骂着:“刚买的皮鞋就给我洒上黑椒汁,你跪下给老子擦干净!”
“我尼玛!”我和南木同时喊道。
结果几个服务生由原来的拉阿昆一人,变成了拉我们三人。可他们的极限就是能拉住俩人,于是我、阿昆、南木三人轮流把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顿乱揍。顿时,黑椒汁、披萨、饮料、牛排相继在空中飞着,骂声、叫声、哭声回荡在整个餐厅……
后来这场闹剧在店长和警察的介入下停止,可店长却破天荒的没有追究我们责任,所有的赔偿他都一人揽下。我一直想不明白一向抠搜的店长怎么如此,难道是因为我们真的把菜谱记得很熟么?
阿昆也从那次事件后,同打工的服务生尤尤芳心暗许,很快二人就你侬我侬,如胶似漆。我们也从铁汉阿昆的眼睛里发现了似水柔情。从此,魁梧的他身边总是看到抱着书包的小个子尤尤,每当看到这种情景,我和南木总是异口同声地说:“嗯,这个杀手不太冷。”
……
阿昆是一个怒形于色而喜哀不形的人,所以我们一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开始喜欢尤尤,一如我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和尤尤分手。
我只是知道,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男人,开始到礼物店去挑礼物。
我只是知道,一个不苟言笑,终日面瘫的男人,开始比着剪刀手搂着尤尤自拍。
我只是知道,一个动不动就挺起胸膛问“你瞅啥”的人,也会说“我爱你”。
我只知道,他开始喜欢旅行,开始走遍如画江河,开始攀登绝顶高峰,开始收敛了脾气,开始一个人流泪……
从来不去过问阿昆的感情生活成了我和南木,小杰的默契,毕竟对于他来说,连安慰都是对他胸肌的否定。
而今年的八月,他也一如往常的请了假去九寨沟,8月8日,九寨沟发生7级地震,他辗转坐车回家,8月10日又在二广高速上发生车祸。说出去就像传奇一般。
我们一起调侃:“阿昆,九寨沟美不美?”
阿昆:“一个美怎么形容得了,九寨沟的湖水,碧蓝清澈,明丽见底,蓝天白云,远山近树,倒映水中,水上水下,虚实难辨,还有大熊猫,金丝猴,彩林尽染……”
看着阿昆说的天花乱坠,唾沫横飞,我和南木相视一笑,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2012年的五月,西餐厅的小美经理正面试我和南木,邻座的一个经理恰好也在面试一个女孩,当被问及爱好时,那个女孩说是旅游,她想去九寨沟,去看湖水,看彩林,看金丝猴,看大熊猫……而那个女孩,正是尤尤。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我想起了林夕,那时候她同样和我憧憬着未来,阳光,树荫,躺草地上,一两个小孩在身边。
……
有人问我,回忆过去有意义么?
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我也在怀疑。直到有一次我偶尔翻阅阿昆的相册,那是他去九寨沟的照片,上面一行小字:我已经错过你,怎么舍得再错过和你一起憧憬过的风景?
这也许就是我一直去回忆青春的原因吧?
过成你当初憧憬的样子,成了我唯一记住你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