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灰是我四岁那年，妈妈从二姑姑家抱回来养的一条灰花色土狗，灰灰的骨骼结构很优美，五官也很别致，看起来娇小玲珑，很是可爱。她在大家的宠爱中一天天长大了。我幼年吃什么都是边给灰灰吃，边自己吃，灰灰是个有情有意的姑娘。
　　 我是家中老大，幼年还居住在祖屋时，曾有小玩伴欺负我，记得有次为了一些无谓的小事，几个家中姊妹较多的一个对我有些看法，试图让她的姐姐们一起收拾我，我被包围，因了我向来不示弱，也不惧怕事态发展，竟毫不相让，毫不示弱，一场恶战就此开始，没想到我家的灰灰姑娘在这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大开杀戒，一口就咬住了那家的二姐，而且大有誓死不松口之势，后那家的二姐被拖咬得跌倒在地，鬼哭狼嚎，灰灰又在她家姊妹里寻摸下手对象，这一下让那几个姊妹大惊失色，落荒而逃，从此以后，有试图招惹我的，因了我的不示弱，因了灰灰的大名远扬，只能作罢。
　　 我后来对灰灰越发的好了，我去哪儿都带着她，灰灰俨然是我的保镖一般。我上学偏年龄小，灰灰就担当起护送我上学的重任，灰灰很懂事，到校门口，我和她告别以后，她就转身回去，跑几步再回头看看我，就撒腿跑了，绝不进校门。
　　 记忆里，灰灰对情郎的选择还很挑剔。有邋遢的狗给她献殷勤，她一概不搭理，瘦弱的也不搭理，有一阵我很为她的情郎发愁，不知道如何给她找到如意郎君。结果有一阵来了一条黑色的狗，很彪悍，和灰灰真是一见钟情，一对情侣难舍难分，后来就发现灰灰不见了，几天也不见了踪影，我每天黄昏在门口等她，家人都以为灰灰私奔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大概一个星期后，灰灰居然乐颠颠地自己回来了，我欣喜若狂，抱着灰灰就不松手，给她吃，给她喝，直到睡觉，我才松开她，灰灰就睡在我床前。很乖巧。
　　 不久家人说灰灰可能怀孕了，让我不敢再给她吃鸡，鱼骨头，说会把灰灰肚子里的宝宝给化了（就是化掉了，没有了。）我非常在意，每次吃鸡，鱼，就拿袋子把骨头装起来埋掉。后来灰灰真的变得臃肿起来，走路也没有原来那么优雅，几个月以后，灰灰生了三个宝宝，一个黑色的，一个黑灰斑点狗，一个和她差不多的灰色花狗，可爱极了，灰灰护犊子护得很厉害，只允许我玩弄她的三个宝宝，别人一走近，她就立刻发出“赫赫”的警告，别人赶紧退回去，即使我抓了她的一只宝宝，想给别人抱一下，那也不行，她立即边“咯咯”着，边跟过来，别人赶紧缩手，不敢招惹。
　　 后来她的宝宝都长大了，二姑姑看上了那个黑灰斑点狗，又给她抓回去一个，另外两个被妈妈送给了两个阿姨，灰灰又恢复了优雅的生活。
　　 8岁那年，我上小学三年级第二学期，父亲在单位分了房子，我们全家搬到厂里去住，父亲不让带灰灰去，我就誓死不和父母搬走，我说我就住在祖屋，这让父亲妥协了，就在楼下的煤房外边给灰灰搭了个棚子安了家，我转到厂子校上学，父亲分的房子在西区，子校在东区，中间有三里路的距离，因为是军工企业，所以厂区和家属楼都很分散，防轰炸。灰灰继续护送我上学，为了不让车撵着灰灰，我一直都走和大路隔着一条堰（南方的一种水流，比河小，比渠大的水流）的小路，我到学校她就沿着小路返回。
　　 刚搬到厂里的那年春节，宝鸡石油钢管厂的三爸带着三个姐姐回来探亲，三爸结婚比较早，那次哥哥没回来，三个姐姐回来了，大姐稳重，二姐活泼，三姐优雅。二姐刚回来就喜欢上了灰灰，灰灰却对她不熟悉，她逗灰灰时，灰灰明明在“咯咯”地给她警告，她不明白，有次灰灰“咯咯”地生气了，她居然用手指着灰灰兴奋异常地对父亲说：“四叔，您看，您看，灰灰在对我笑呢！”话音还没落地，灰灰就把她的手咬了一口，她大哭，别人大笑。直到二姐结婚时父亲还给三妈在讲这个故事。二姐还嗔怪父亲把狗养得那么凶。她至今都不敢再碰狗了。
　　 大概在我上小学五年级，也就是10岁那年秋天，灰灰在西区的大道转角处，被东区的几个二流子子弟从山上打野兔回来遇上，他们以为是老百姓家的狗，就用气枪打死了，还没来得及拿狗，就被车队的马叔叔给看见，训斥了一顿，他们拔腿就溜了，马叔叔告诉了父亲，谁家孩子干的。
　　 我看见灰灰死了，不吃不喝，父亲哄我要找那几个孩子的家长，给灰灰报仇，我才边哭边吃了饭。我求父亲让我把灰灰葬在祖屋的竹林，父亲只得陪我回去，我给灰灰装进一个大纸箱，父亲挖了好大好深一个坑把灰灰埋了，我要父亲垒起一个土包，好辨认，结果还是怕雨水冲平了找不到，还载了一棵小杏树苗在坟头才罢休，埋葬灰灰的过程我一直哭泣不已，埋灰灰的时刻还痛哭淋漓，埋完又不想回家，父亲硬把我拽回家了，一路上还抽泣……
　　 后来，那几个家长合伙给我家买了条狗赔来，纯白色的，但父亲下令：今后家里不让再养动物！父亲给母亲说：“燕心肠太软，经不起！以后禁止养动物！”父亲把那条赔来的纯白色狗直接送了人。我家后来再也没有养过狗，灰灰成了我唯一的有关狗的记忆。
　　 我也不让女儿养狗，虽然女儿能把院里的宠物狗的种类分得很清楚，但我不让女儿养狗，除了怕面对狗的的死亡，还有就是嫌不卫生。婆婆还住在农村时，就在院子里给女儿养了一条叫吉娃娃的小狗，女儿就喜欢回婆婆家，回去常常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返回。女儿很喜欢那个吉娃娃，我说吉娃娃长得根本就没有京巴狗漂亮，女儿说我不懂。反正女儿有狗了，她喜欢就好。
　　 狗是通人性的灵物，对主人的忠诚，深深烙刻在我记忆的蜡版上，不会褪色。已到中年的我，现在看到院里不管谁家的狗，我都会想起灰灰。我很怀念灰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