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作家*小说征文】路灯下的等待
今天的士真是邪了门了,卢庆站了有一刻钟了,一辆都没来。
不过,卢庆心里并不着急。他抱着膀子,聚精会神地看路灯下三个哥们斗地主,影子在昏黄的灯光下,一片模糊。那三位的年龄与自己不相上下,每个人屁股底下垫着自己的鞋子,光着脚丫子,膝盖隆起,叉着两条腿坐着。三人中间放着一个底朝上的空纸箱子,起牌出牌都在纸箱子上进行。每人都抽着劣质的烟卷,一个在嘴里叼着,一个左手里夹着,一个在右手里夹着,都没有耽误打牌。都穿着内衣,内衣外没有衬衣,外套直接披在内衣上。每个人脸上干干净净,没有常见的贴满的纸条,显然他们三个的斗地主是带“彩头”的。不多,卢庆看了十几分钟,最多的一次是那个年龄偏大一些的掏了5元钱。
周围是一个十字路口,又是一个小吃群,人来人往,车往车来,热热闹闹,熙熙攘攘。鸣笛声,叫卖声,争吵声,此起彼伏。但这一切热闹都与他们三个无关,他们的眼睛只盯在自己的牌上,心思只花在了纸箱上的每一张刚出的牌上,谁也不言语,只有一局结束,要结账了,才有少许的交流,很快随着新一局的牌码好,开始起牌了,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沉寂。
卢庆明显地能够感觉到他们是那样的投入,是那样的享受,是那样的快乐。他们都沉浸自己几个人组建的一个世界中,沉浸在自己亲手编织的快乐中,把周围的一切都屏蔽在了心灵之门的门槛外。
三个打牌的人确实很投入,几乎没有察觉到身边还站着一个观战的人。观牌的人也很投入,几辆的士过去了,他都忘记了叫停。投入的卢庆,真的想脱下一只鞋来垫在屁股底下坐下,插入他们中间去。要知道,斗地主,四人才是标配,他们三人斗是没办法时的一种凑合。
那个时候,卢庆与工友们或者老乡们一起斗地主,是以“赢”居多的,他成为了自己圈子里斗地主的高手。虽然赢到的钱基本上都是在结束之后,在位的哥们到地摊上一坐,吃掉喝掉,但那种心里的快乐是现在无论如何也找寻不到的。
卢庆上学时是班级里文体委员,能说会道,性格外向,走动都有三五个同学围着他,一天到晚地嘻嘻哈哈,肆意挥洒着无忌的青春岁月。高中毕业,和大多数同学一样没有考上大学,农村的高中里,没有几人能考上大学,所以没考上卢庆也没有太多的懊恼。在他还没有来得及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时,他的父亲就把他塞到了南下打工的队伍之中了。
到了大城市,卢庆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适应,苦累他也没有太大的感觉。一米八零的个头,两臂上、胸脯上肌肉一块一块的,有的是力气。每天下午6:00来钟就下班了,城市里,不到午夜12:00都不算作真正的夜晚。这大把是时间干什么呢?满身的精力在体内都焖得发霉,总得干点什么吧?干什么呢?打牌斗地主。谁赢谁请客,打过牌后就去练地摊,划拳喝酒。晚上6:00钟打牌,8:00练地摊,10:00多醉醺醺地回工棚睡觉,一觉睡到大天亮,日子过得一点都不想家。在这个过程中,工友们和老乡们都惊奇地发现,卢庆是一个永远喝不醉的人,酒量大得吓死人,而且酒风极好,不孬不赖,无论什么时候都一是一,二是二的。
有一天,卢庆正扛着一根长长的下水管往地下道里走,被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孩叫住:“卢庆,把管子放下,经理叫你。”卢庆困惑地僵在那里,“我,我,我没干什么啊?昨天打牌,我还输了呢,我……”女孩给了卢庆一个让卢庆心头一热的微笑,“谁说你干什么了?赶紧去吧。”
到了经理跟前,经理单刀直入地说:“从现在起,你的工作换了,就在这里上班。马上让小雅发给你一套工作服,回去找个澡堂洗个澡,把自己弄干净了再回来上班。”小雅就是叫他的那个女孩子。工作服实际上是一套笔挺的西服,衬衫、领带等一应俱全。
洗好澡从工棚里回来,小雅看到他就捂着嘴笑:“你看你的领带打的,跟拴猪似的。过来,我给你打,我教你。”两只葱根似的的小手在卢庆脖子小上下翻滚,卢庆的脖子变得僵得生疼,小雅的鼻息透过衬衫直抵卢庆的心底。虽然外边的天气是炎炎的夏天,卢庆觉得整个世界都活泛在春天里。
当天中午,卢庆就陪着经理去了五星级酒店,喝的是茅台。卢庆平生第一次喝茅台,真香!到底自己喝了多少,他不知道,反正回来坐在经理的奔驰里,他感到头有点晕,不是前排有小雅坐在哪里,说不定他会吐的。
他的工作基本上就是陪着经理喝酒。经经理的举荐,还时常要陪更高上司去应酬。工资明显比过去扛水管高多了,可以离开工友们的工棚自己赁房子住了。他的表现令上上下下没有不满意的,工资就不断增加,他也买了自己的车子,小雅也成了他的夫人,一切都在节节攀升。可是,卢庆的心里却一直觉得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似的。
自己虽然有车,但基本上是不能开的,因为自己的主要工作就是喝酒,车怎么开呢?今天中午已经陪总经理喝过了一场,虽然没醉,但脑袋有点隐隐作痛。一觉醒来,已是晚饭时分,小雅给他做好了酸辣汤,是用来解酒的。正在这时,接到经理的电话,叫他赶快到田园风光酒店来,说刚刚来一个客户,需要他作陪。经理最后说:“不去接你了,打个的过来吧。”
看着路灯下的三个哥们,他知道,他走后不久,他们也会去喝酒。卢庆还知道,这三位此时的心里对酒的渴望,就像小孩渴望过年一样,不像他,对他即将要喝的酒是一种极度的排斥,虽然自己喝的酒一瓶可以买三个哥们喝的酒一箱子,甚至更多。
来了一个的士,停下了。师傅探出头来,招呼卢庆:“走吗?”卢庆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