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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那时风】莲子湖畔的箫声(征文小说)


作者:江上渔夫 秀才,2293.32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773发表时间:2017-10-27 16:07:38

【流年·那时风】莲子湖畔的箫声(征文小说)
   王子善听到闵小荷病逝的消息,正是中元节的前一周。这天下午,王子善刚刚审阅完百利公司各分销零售门店,报上来的情况报表,办公桌上的手机就嗡嗡地震动起来。电话是同在上海协助自己创业的姚依山打来的。姚依山是王子善的东北同乡,两人一起在莲子湖畔的莲子村长大。为了给自己生活在老家的九十岁老父祝寿,姚依山昨天特意从上海回到了老家莲子村。到莲子村,姚依山听到了一个震惊的消息:几天前,曾住本村多年,后来离家出走的箫女闵小荷客死他乡,是几个陌生人将她的遗体送回到莲子村安葬的。说她走得很悲凉,几个陌生人和村里人,只用了一领破席子就将爱箫如命的闵小荷卷走了。闵小荷是王子善的初恋情人,因时代的各种变故,两人最终未终成眷属。但从王子善平时那么喜欢听箫曲,对箫曲如痴如狂的神态上看,王子善对箫女闵小荷是始终念念不忘。闵小荷的故去,对王子善来说,真是晴天霹雳。转眼四十多年的分别,闵小荷竟这么悲惨的离去,王子善心如刀割般难受。闵小荷本是南方出生,跑出去这么多年,离世后为什么还要回来葬在北方的莲子村呢?这也许只有王子善心里明白。王子善决定借中元节回老家祭祖的名义回莲子村看看,哪怕是能看一眼闵小荷的坟头,也是一种心理安慰。多少年没有闵小荷的消息了,今天有了竟是永别,这是王子善万万没有想到的。
   王子善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匆忙赶到机场。上海浦东机场,飞往沈阳桃仙的当日最后一班航班还没有起飞。办好相关的登机手续,王子善便搭乘这架空客A320穿破夜空,一直朝北飞去。北斗星下,就是自己离别多年的故乡。如今那里虽然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兄弟姐妹,可故乡、闵小荷,都依然是自己的牵挂。只是这种牵挂,这种深深的刻骨铭心的思念,始终痛苦地憋在心底……
   王子善是在沈阳市皇姑区,一个叫小白楼的地方出生的。父亲当时是一家军用木器厂的会计。听父亲说,王子善的爷爷,早年从山东只身一人挑担子,闯关东来到链子湖畔的。那一年,山东、山西、宁夏、甘肃等省大旱闹饥荒:江河断流,井泉涸竭,禾苗干枯,颗粒无收。紧接着,又是蝗虫瘟疫漫延,人畜死亡不计其数。人们求生背井离乡,四处逃难。王子善的爷爷,逃荒来到链子湖畔,发现这里地广人稀,土质肥沃,风景秀丽,便选择了离莲子村不远的一处荒地,开荒种地,养殖家畜。十几年吃苦耐劳下来,建起了家业,而且越做越大,不仅开垦了60多垧的土地,还开了油坊、面铺,家里雇佣的长工就有百十号人。不久,王子善的爷爷即成了链子湖畔一带小有名气的地主,又娶了当地莲子村土豪闫一峰的爱女。
   王子善的爷爷结婚后,生子女5个,清一色带把的大胖小子。王子善的父亲排行老五,人称油坊五爷,因为当时油坊业比较兴盛。随着哥几个逐渐长大成人,分管家业,生意也越来越兴旺。王子善的爷爷为了继续扩大自己的产业,自己和打头的长工一道,带领工友下地干活。派老大老二带上银子,到黑龙江考察买地壮大家业。老三老四在家打理油坊运往营口港的贸易。小儿子老五在国高学堂就读还没有毕业。由于乱世之秋,兵荒马乱,胡匪横行,王家几次被抢,损失惨重。后来,王家为了躲避胡匪的抢夺,离开荒郊野外的住地,花重金买下了莲子村内一户老宅。老宅有正房、厢房、门房、大门两侧有炮台两座,正房后有果园一处。王子善的爷爷本以为这样可以安逸的只管做自己的家业,不用考虑胡匪的洗劫。可谁想到,儿女们不省心,老大老二去考察买地,开办企业之事,一年后才回来,不但没有一点成就,还连抽带嫖花光了临走带去的两袋子大洋,又领回了一个哈尔滨窑姐。老三老四天天跑营口码头,在一天晚上住客栈的时候,也赌博输光了带去的几十车黄豆。王子善的爷爷在这双重打击之下,气得火冒三丈。没几天就在一次带领工友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心脏病突发倒在自己的田里。王子善的奶奶在王子善的爷爷死后三天,也一股心火发作随王子善的爷爷一路而去。
   送走了双亲,王子善的父亲哥几个意见不合,正研究分家的事。1948年,莲子湖畔开来了大批解放军,国民党节节败退,整个莲子湖畔解放了。为了逃避打土豪分田地,挨批挨斗的打击,王子善的父亲哥几个四下奔逃,各奔东西。王子善的父亲也吓得放弃国高学堂的学业,自己逃到了沈阳。王子善的父亲有文化,很快就在沈阳一家军用木器厂找到了一个会计的差事。不久,又和同样跑到沈城的茨于坨洗染厂,徐府的千金徐静怡结婚,过起了新的生活。
   王子善的父亲和徐静怡结婚几年后,同样生了五个儿子,王子善排行老三。老四老五在1959至1961年的国家低标准困难时期,相继饿死。一家老小,只靠王子善父亲一人的收入养活,显然捉襟见肘。王子善的母亲徐静怡就每天抽空出去给人打短工。无论洗衣做饭,背煤拉车什么活都干,只要能挣钱养家糊口不怕吃苦耐劳。艰苦的岁月中,老大、老二都相继长大,中学毕业,十几岁就参加了工作。老大、老二还被派往了三线保密厂当徒工,老三王子善也马上要读到了中学。正当王子善一家人苦日子渐渐好转的时候,文化大革命爆发了。王子善的父亲在厂里的一次政审调查中,因出身问题,一家人被迫下放,又回到了莲子村接受劳动改造。
   王子善随父亲一家人回到莲子村以后,发现自己家的老宅还在。只是门房、厢房、炮台,都被拆除了,正房后院的果园也没了树木。唯一留下的正房,住着十几户分得财产的贫农。王子善的父亲虽然在外跑了这么多年,政府分留给他的一铺正房北炕,依然保留着。王子善父亲一家人总算还有个容身的地方。
   王子善的父亲到莲子村没几天,就被造反派带上了四类分子的帽子。王子善的父亲每日被监督生产劳动,大会小会与本村闫一峰的后人一起接受批斗。尽管王子善几次找人理论,说自己的父亲解放前只是个学生,没有剥削过人,但文革小组的造反派们无人理睬。王子善一家,下放两年以后,母亲抱病离世。王子善的父亲因精神受到刺激患上了抑郁症,时常自言自语,摔东西,打自己嘴巴子,给家里弄得一塌糊涂。目睹这一切,王子善几乎绝望了。他一心想成为一名科学家、文学家、诗人的梦想也彻底破灭了。虽然自己在沈阳中学还没有读完,自己也不敢去莲子村的学校去读书。他怕人指责他,笑话他。他没脸见那些根正苗红,每天雄赳赳气昂昂的同学。
   王子善的父亲晚上收工回来的时候,时常不明原因的发火吵闹,冲谁呢?他只能把火发在自己儿子王子善的身上。这个家除了王子善还有谁呢?凡是这个时候,王子善一般都自己躲出去。他知道父亲患病,就不再激怒父亲了。王子善到村外的莲子湖边,看看平静的湖水,看看水中的月亮,天上的星星,转移一下自己心中的不快。这一天,王子善的父亲天黑从公社被批斗回来,脸肿得像南瓜一样,嘴角还凝固着干涸的血迹。王子善想上前问问情况,父亲却没等他开口,就一脚将王子善踹到了门外。王子善知道,父亲一定是在批斗会上又挨造反派小分队们的打了。知道他情绪不好,精神压抑,他没有再说什么,忍着肚子上被踹的疼痛,步履蹒跚地再一次来到莲子湖东岸的一处斜坡坐下。王子善眼望夜幕下笼罩着的无声的湖水、黑压压的湖边垂柳、还有那云层里行走的月亮,心里痛苦万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难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真的要永远落下如此可悲的下场吗?前途在哪里?希望在哪里?老天啊,如果你有眼就救救王子善这个可怜的穷小子吧!
   突然,一阵低缓、婉转、苍凉的箫声不远处传来。那声音如泣如诉,催人泪下。王子善此刻仿佛被带到了那浩远的天际,心胸立马从挣扎变得开阔起来。他随着声音寻去,发现一名白衣女子,正坐在左前方不远高处的一颗槐树下,聚精会神地手把洞箫,如痴如醉地吹着。身后一间茅草房里,不时闪晃着煤油灯的亮光。
  
   二
   王子善顺着箫声爬上一个陡坡,微弱的光亮下,只见那白衣女子年轻貌美,闭月羞花。此时,正微闭双眼,十分投入地、尽情吹奏着自己的洞箫。王子善似乎听懂了那感人至深、吸入骨髓的曲子。那曲子,应该是中学里音乐老师曾提起过的“忆故人”。相传“忆故人”这曲子,是蔡邕所作的古琴曲,曲谱为清末民初琴家彭祉卿得其父所传的曲子。原曲好像是孔子想念颜回所作。曲调哀婉缠绵,意在思念故人。难道这女子的命运也和自己一样悲凉?否则,怎么会吹奏出这般凄婉的音符?
   亥时的夜色,人已定身,这女子仍孤独地吹箫。微凉的晚风不时拂起她飘逸的秀发和洁白的纱衣。她身后低矮的茅屋,好像就是她的陪伴。王子善蹑手蹑脚地走近女子,女子似乎不屑一顾,旁若无人地继续沉入自己的乐曲里。听着听着王子善也好像被这音乐感染得融化了,他感动得不由自主地轻声诵道: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你是?你朗诵的不是李白的忆秦娥•箫声咽吗?”待王子善背诵诗词的语音刚刚落下,白衣女子便停下手中的洞箫,抬头问起。
   “是的,姑娘吹奏的是蔡邕的忆故人对吧?它们应该有异曲同工之处,同样充满着思念和渴望。”
   王子善害怕自己半夜三更地突然出现,吓着白衣女子,赶忙介绍自己:“我叫王子善,是沈阳刚下放回来的……”
   “王子善,油坊五爷的儿子对吧?”还没等王子善介绍完自己,白衣女子就打断他的话。看来这女子对王子善早有了解。
   “是呀,我们才回来几天啊?你怎么知道?不过不敢称谓五爷,现在什么时候了,还敢这么说。”
   “还是实事求是的好,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你也怕挨斗,戴高帽子?”
   白衣女子的伶牙俐齿,让王子善吞吞吐吐地不知该怎样回答。只是好奇地问:“姑娘,你对我们家怎么这么了解?你是?”
   “我叫闵小荷,大小的小,荷叶的荷。唉,说老实话,你家的事我都知道,都是听老吴说的。没事,我和你同命相连,我们无法选择,只能认命。”
   “老吴?老吴是谁?”王子善不解地问。
   “老吴就是吴有德,公社造反派小分队的副队长,现在是我继父,不过我从来没管他叫过爹,以后也不会叫。我恨他,她总欺负我妈妈。他一天除了抓人打人,好像没干过什么别的。”一提起老吴,闵小荷气得有些牙根痒痒。
   王子善想起,押送自己父亲去公社批斗的人,其中就有叫吴有德的,莫非就是眼前这位白衣女子所说的继父老吴了?
   闵小荷接下来,原原本本地向王子善讲起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闵小荷出身于音乐世家,父亲是一位集作曲、演奏于一身的音乐家。他除了演奏自己的曲子,还经常演奏苏联作曲家德米特里•德米特里耶维奇•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一交响曲》和谢尔盖•普罗科菲耶夫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等作品。为此曾接受过记者采访,并发过专题报道,《把音乐当做灵魂的人》。1957年被打成右派。闵小荷的父亲被打成右派以后,因无法忍受蹲牛棚,受歧视,挨揪斗的煎熬折磨,悬梁自尽。当时闵小荷的妈妈不到三十岁,闵小荷8岁。闵小荷父亲的离世,给闵小荷一家带来了沉重的精神打击。闵小荷的妈妈每日以泪洗面,没过几天,闵小荷的妈妈精神就彻底崩溃了。她带着闵小荷四处游走,饔飧不济,一会哭,一会笑。一天晚上,在一个车站广场,闵小荷实在是太饿了,灰黄的灯光下,她发现身边一个灰头土脸,头发有点羊毛卷的男子,正坐在行李上,大口大口地吃着面包,喝着汽水,显得很香很好吃的样子。闵小荷看得眼巴巴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这时,闵小荷的妈妈好像有了意识,她一把将闵小荷拉起来就要走,却被那男子拦住了:“老妹,这孩子一定是饿了,走,我带你们吃点饭去吧,我看你们挺可怜的。”闵小荷的妈妈不肯去,但看到孩子饿得可怜巴巴的样子,那男子又死求白赖的说好话,就跟那男子走了。谁想到这男子就是当时跑盲流的吴有德。这吴有德可没那么好的善心,他原来是看上了闵小荷的妈妈。闵小荷的妈妈有着南方人特有的姿色:皮肤白皙,身段苗条。吴有德光棍一人,出来跑盲流有些年了。由于形势越来越紧,吴有德觉得在外不那么好混了,就决定回自己老家莲子村。让他做梦都想不到的是,在这偌大的火车站广场能遇到这么个美人,真是天赐良机,管她是什么背景呢,先领回去睡了再说。
   吴有德领着闵小荷母女,在火车站广场的地摊上每人喝了碗馄饨,然后连哄带骗地乘火车倒驴车,下车后又走了几里沙包路,第二天晚上天黑,才终于将闵小荷母女,拉进了吴有德住的老家莲子村。这吴有德有什么家呀,他只是个自己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汉,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他把闵小荷母女带到了莲子村后面的莲子湖东边的土岗上,一间林业队护林员住的茅草房。吴有德进屋硬是赶走了两名护林员,说自己要领着媳妇闵小荷的妈妈和闵小荷母女住进来。护林员知道吴有德的脾气,既然他回莲子村了,而且还带着女人和孩子回来的,他想怎么的,谁敢管呐,穷死亡活的样子。吴有德从此霸占了这林业队的茅草房成了自己的家。至于闵小荷母女就更不用说了,她们娘俩一踏进这茅屋,就如同进了鬼门关,想出去都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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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小说叙述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小说的主人公王子善从东北同乡姚依山的电话里,听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与这个不幸消息有关的闵小荷,究竟与王子善有着什么样的关联呢?跟随作者的笔触,小说的序幕徐徐拉开。作者先用大量的笔墨写了小说中两个主人公的家世,为小说以后的发展情节做了铺垫。王子善的爷爷因连年自然灾害,逃荒逃难来到了莲子湖畔,落足的时候很潦倒。王子善的爷爷凭着自己的智慧和吃苦耐劳,在莲子湖畔创下了不菲的家业。后因儿女们不省心,吃喝嫖赌败走了一半的家产,为此,王子善的爷爷奶奶急火攻心,相伴去了另一个世界。剩下的家产也在文革期间被分散殆尽,王子善的叔、伯们为了逃避挨批斗,各奔东西,留下了王子善的父亲被打成黑五类分子,王子善也因此受到了牵连,终止了学业,就连留在生产队修理地球的机会都没了。王子善在这样愁苦之际,意外遇到了与他遭遇不同却命运相同的闵小荷,同病相怜让他们的心走到了一起,相爱了。最后因王子善父亲不明原因的失踪和闵小荷继父的无理阻挠,使有情人各奔天涯,最终,闵小荷客死他乡,王子善终生未娶。小说极具时代性,既反映出了那个时代的残酷,也写出了人性的多面性,最让编者感动的是,两个有情人为爱挚守的那份真与诚。佳作,流年欣赏并推荐阅读。【编辑:临风听雪】【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7102800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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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临风听雪        2017-10-27 16:19:41
  语言朴实,描写生动,情节环环相扣,画面感强,故事很感动人。
   感谢老师赐稿流年,期待更多佳作分享流年,祝创作愉快!
雪,本是人间清冷客
回复1 楼        文友:江上渔夫        2017-10-27 19:05:08
  谢谢听雪老师!此文前后经历百年历史,演义坎坷人生。编审类似体裁实属不易,道一声辛苦了。祝您一切安好!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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