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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专栏作家*小说征文】小黑与大白


作者:赵文汉 秀才,1162.5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153发表时间:2017-11-01 20:30:34


   一马平川的淮北平原,苍绿的田野里,一对老黄牛拖着一架犁耙,犁耙后跟着一个农人,头戴草帽,右手扶着犁把,左手牵着一根长长的鞭子,或哼着曲调,高亢嘹亮,宛转悠扬,或高声呵斥,声震原野,响彻云天……这是我对故乡田野最深刻的画面记忆。这种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还随处可见的油画般的田园风景,如今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型收割机、拖拉机在田野里的奔驰、轰鸣。
   故乡的土壤是黄褐色的黏土,一场透雨过后,一脚陷进去,想拔出来,那是要费一番功夫的。几个晴天过后,墒情正好,乡亲要开犁耕地了。土壤有较强的黏性,结构紧密,想把它给翻过来,那是颇费力气的。于是,故乡拉犁的牛,不是一头,而是两头。两头牛就成为了一个团队,团队就要有主从之别,要有一个领导者,另外的一头必须听从它的领与导。这头“领导者”,乡亲们叫它“领墒牛”。
   不是每一头牛都可以领墒的,它要具有几个特点。体格要大,力气要猛,拉犁的力气主要来自它,另外一头只是个配角。要有很强的方向感,一直走直路,不能把翻出来的地沟给拉歪了,拉斜了。要聪明通人性,能够听懂犁把式的号令,很快领会犁把式的意图。
   我的父亲是一个犁把式,还在生产队过活的时候,父亲就是生产里一个固定的犁地人。很小的时候就经常跟着父亲的屁股后面一起到田野去,大多数时候,我到田野里是纯粹地去撒野,有些时候是跟着父亲后面,捡拾土壤被翻过来之后显现出来的一些值得拿回家去作为日常使用的农家用物,比如红芋、豆茬等。于是,我对“领墒牛”就有了深入的理解与认识。
   我父亲经常使用的领墒牛有两头,一黑一白,黑白分明。白的,父亲叫它“大白”;黑的,父亲叫它“小黑”。“大白”的体格并不比“小黑”大,“大”“小”是年龄的区别,大白比小黑出生早些。
   “大白”是从南乡买过来的,买的时候就看准了它体格比较大,力气比较猛的特点,买来就是想把它训练成领墒牛。不曾想,买来之后,谁也驯服不了它,任你鞭子怎么抽打,它瞪着铜铃般大眼默默地站着,仿佛有两股火苗从它眼里喷出,不动也不摇。
   后来,大白转到了我父亲手里。我父亲接手后,没有急于让它去拉犁,而是天天牵着它去吃草,在它吃草的时候,父亲到周围找到更嫩更鲜的草拔下来,拔成一大把后,走到大白身边,送到它的嘴边,大白便大口大口地咀嚼吞咽起来。这时候父亲会拍拍它的肩膀,并“大白、大白”地喊它的名字。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父亲把大白套上犁套开始让它拉犁了。父亲拔来一把青草送到大白嘴里,拍拍它的肩膀,拍拍它的屁股,说了声“大白,干活喽!”然后,父亲走到犁耙后边扶着犁梢头,对着前面的大白说:“大白,走喽!”大白拽动身边的搭档稳稳当当地往前走去,土壤就像海浪一样在父亲的身后翻起。到了一些土地过于板结,特别难翻的地方,根本不需要父亲发出指令,大白一弓腰,四肢一用力就过去了。
   从此,大白就成为了父亲专有“领墒牛”了,别人使不来。直到大白离开父亲,大白也没有挨过父亲的一次鞭子。
   小黑是生产队里的一头母牛生的,标准的土著。生下来不到一小时就撒着欢地狂奔了,生性活泼。后来在它成长的过程中,有母亲护着,就有些肆无忌惮,天不怕地不怕的。
   到了该拉犁的年龄,生产队长把小黑交给了我的父亲。第一次将它套进犁套的时候,它狂蹦乱跳,试图摆脱犁套,但它的一切功夫都是白费,最终还是没能摆脱掉父亲给它系死的犁套。摆脱不掉之后,它依然不死心,甩头摆尾,没有一刻安宁。父亲抡起鞭子,鞭梢在空中划了一个美丽的圆弧之后,落在小黑的屁股上,小黑的屁股立即出现了一道血印,小黑立即停止了所有动作,站在那里不敢动弹了。父亲对前面配合父亲训练小黑的小伙子说:“往前领。”小黑两条前腿拄地,死活不愿意往前走,父亲又是一鞭子,小黑屁股上又是一道血卟陵,小黑后腿一颤,乖乖地跟着往前走了。走着走着,犁到了一块板结处,犁头深深地扎在泥土中,前面的小黑和它的搭档停下了,不愿意再用力。父亲的鞭子再次扬起,落下时,小黑屁股上又是一道血痕,小黑腰一弓,四蹄深深陷入泥土中,犁耙被拉动,继续翻动土壤。块块土壤掀起,飞动,落下,像池塘里被逼急的鱼群,纷纷跃出水面一样。
   三道往外冒血珠的血印子,像三道绳索深深缠绕在小黑的记忆中,小黑从此乖乖地听从了父亲手中鞭子的指挥了。从那以后,父亲再也没有抽打过小黑,但小黑慢慢懂得了父亲摔鞭各种动作的含义:扬起是开始拉犁,前后甩动是拐弯,在空中绕一圈而不炸响是停止,在空中炸响是猛用力……
   大白和小黑是生产队里出了名的领墒牛,艰苦的活,技术高的活,都是它们俩配合我的父亲去完成。它们俩一直受到乡亲的尊重,到了它们老得不能干活的时候,乡亲不忍心宰杀,把它们卖到远乡里去了。
   父亲曾建议生产队长养着它们,老死后埋起来。队长说,大队里不同意。
   我问过父亲,为什么用大白时是用嘴使唤,而用小黑时却用鞭子了呢?父亲说:“领墒的牛都是有活的牛,有活的牛都是有性子的牛,你不能把它当做普通牛使用,动不动就抽鞭子,要依着它的性情。大白是一头打死都不认输的牛,再抽鞭子有用吗?小黑从小狂横惯了,要先把它的狂横给打掉了,它才听你的话。人不也是这样吗?有活的人常常不好用,好用的人常常没有活。有活的人常常就有性子,不顺着他的性子来,你就用不了他。孩子是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回答父亲的话,只是默默地想:以后我是做一个有活的人,还是做一个好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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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讲述生产队时,父亲驯养老牛犁田的故事。两头牛两种性格,父亲针对各自的习性,采用不同的驯养方式,让两头牛都心服口服地甘心在地里劳作。小说写物喻人,通过写牛,延伸到人的性格,说明作为一个管理者,要善于观察,善于发现下属的性格与特点,有的放矢,才会收到显著效果。很有哲理的一篇文章,荐赏!【编辑:雅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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