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猫儿猫儿念经，念出先生；先生打卦，打下黑娃；黑娃担水，担出老鬼；老鬼锄地，锄下他姨；他姨点灯，点亮他爷爷的黑眼睛。
　　 —合阳花花
　　 这段合阳特有的歌谣—合阳花花，讲到了狸狸猫。小时候，我家也养过猫，冬天的夜晚，猫喜欢和人一起，挤在热乎乎的土炕上，抱着猫坐或是挨着猫睡觉，就能听到猫的肚子里发出轻微的“咕咕—咕咕—”的声音，大人说这是猫在念经，于是有了这首歌谣。
　　
　　 猫的一生
　　
　　 今年春节过后不久，婆婆养了十九年的老猫死了。
　　 百度上说，猫在家庭喂养的条件下，如果营养充足，医疗条件好，雄性猫平均寿命估计为13-15岁，未曾交配的雌猫寿命为15-17岁，但被阉割过的雄猫和雌猫的寿命比平均寿命多1-2年。
　　 婆婆养的狸猫，是一只雌猫，是最常见的灰黄色加灰褐色花纹短毛狸猫，肚皮和爪子都是白色的，所以婆婆叫它狸狸猫，平时只叫狸狸。这只猫竟然活了十九年，如果按猫的年龄计算，她早应该是相当于“百岁老人”的高寿了！猫生育期通常是一年生两窝小猫，每次生三到四只，但有许多猫崽是成活不了的，至于她一辈子生了多少只小猫，有多少只能成活，也没有一个具体的数字。但是整个村子里，甚至邻近村子里的许多猫都是她的儿女、孙子、重孙子曾孙子……谁知道猫的家庭怎么算有多少代呢！
　　 这只老猫之所以长寿，也许和她的营养条件好有关系。一直以来，每天上午婆婆都要给狸狸猫做一个鸡蛋（鸡蛋也是家里养的土鸡下的）煎饼。吃过鸡蛋煎饼，狸狸猫就出去抓老鼠；到了下午，狸狸猫回来，婆婆准备好羊奶（老家养了奶羊，主要是为了给公公婆婆喝羊奶）给老猫喝，喝过羊奶，它照样出去，三更半夜都不见踪影。这么好的营养条件，老猫怎么能不长寿呢？
　　 后来，因为狸狸老了，行动缓慢了，肚子上又长了个肿块，婆婆就让大伯子给猫打青霉素消炎，谁知打了几次针后，猫的肿块没有消退，反而发炎了感染了，眼看着没有办法给它治疗，狸狸猫每天就跟着婆婆，总希望有什么办法能救它，有人来了，婆婆说起猫病了，说：“看一下。”狸狸就躺下，伸直爪子，让人看它肚子上的肿块伤口，然后眼巴巴的看着人，流露出渴望的眼神……
　　 据说猫是不会死在家里的。如果猫预感自己快要死了，就会从家里跑出去，找一个没有人能看得见的地方躲起来，主人再也找不到它，最后不知所终。狸狸却呆在家，一直到死。狸狸死后，婆婆让大伯子用一块布把它裹起来，埋掉。狸狸猫的一生就结束了。
　　
　　 初来乍到
　　
　　 这只猫，是当年公公和大嫂在打麦场里摘辣椒时，听到窑背上有小猫的叫声，跑到窑背上一看，有三只小猫在叫，而猫妈妈被兔套子套住了，已经死了，三只小猫因为饥饿才叫的。当时村里人栽苹果树，种玉米种豆子，因为野兔特别多，总是糟蹋庄稼，人们就在庄稼地里、苹果园子里安放了很多用来套野兔的套子，谁也不会想到这只猫妈妈也被套住了。三只小猫，大嫂把一只送给了她弟弟，一只送给小姑子养，一只雌猫留在家里自己养。当时小猫才有手掌那么大，看样子也就两三个月大，婆婆用稀饭馒头来喂她。
　　 过了一两年，有一次，猫出门好几天都没有回家。公公婆婆到处找也找不到，听小叔叔说猫在窑阔地里被兔套子套住了，公公到那里找到它的时候，小猫已经奄奄一息，公公把它从兔套子中小心翼翼地解救出来。回到家里，婆婆看了好久，说不知道还能不能养活，当时家里还没有养奶羊，婆婆就给小猫冲奶粉喝，精心地照料。也许是她的命大，慢慢地活过来了，过了一阵子，小猫才精神了一点。
　　 渐渐地，小猫长大了，样子倒是蛮精神，每天在院子里转悠玩耍，渐渐地也学着抓老鼠。看见盆子里有鱼，狸狸猫还想到里面去抓，看到螃蟹，想去抓却被螃蟹夹住了爪子，后来又准备去逮小鸡，被婆婆骂了一顿，后来再看到小鸡她也不敢去抓了……
　　 听外甥女莉莉说：“我家有老鼠，把狸猫弄过来让它抓老鼠，陌生的地方把它吓的到处乱窜，一窝小老鼠也被吓得窝成一堆不敢动。狸狸猫倒好，尾巴上粘个粘鼠板，上窜下跳。后来我爸把小老鼠提到她面前，猫这才知道可以吃了。”有了抓老鼠的本领之后，她就越跑越远，到邻居家、在村子里到处跑，经常在外面吃的饱饱的才回来，婆婆觉得它长大了，也慢慢地放手让它随意去跑。
　　
　　 学会生存
　　
　　 天有不测风云，猫也有旦夕祸福。有一天，猫回来了，找到婆婆，然后就躺在地上打滚，口吐白沫，婆婆感觉到猫的异常，再看看猫的情形，想着猫可能是在外面吃了人家毒死的老鼠，大概是中毒了。婆婆和公公就开始抢救猫，他们给猫灌从废旧电池里的搞出来的黑乎乎的东西和成的水，让猫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如此反复几次，折腾了半天，狸狸猫也半死不活地躺着。也许这只猫的命真的很大，第二天，它又醒过来了，婆婆就开始给它喂奶粉，喝稀饭，慢慢调养。
　　 除了给猫灌废旧电池水洗胃，猫还生过一次病。这一次是发现猫的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懒洋洋的，吃东西也少了，婆婆抱起猫仔细看，才发现猫的肚子上长了一个肿块，于是，公公婆婆一起给它做“手术”，用刀子把有肿块的地方划开，把里面的东西清理出来，再给猫把伤口缝上，然后再给猫消炎。等到伤口好了，猫又开始活崩乱跳了。
　　 小时候常听人说，猫有九条命，我上网查了一下，这样说法有不同的解释，但我觉得可能是人们认为猫成天爬高上低，三更半夜去捉老鼠，生活特别的不容易，猫要活下来确实是很幸运，真是命大。文言文中的三六九都是虚指，一般解释成多的意思，这句话的意思应该的猫的生命力强大。如果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猫也会摔死的。小姑子家曾经养过一只猫，刚刚长大，有一天，它看见麻雀，跳到墙头抓麻雀，麻雀迅速地飞上屋顶，猫也跳到屋顶上，结果一脚踩空了，从房顶上掉下来就摔死了……
　　 婆婆照看猫时，经常给猫说话，不知是说的多了，还是猫的悟性高，总之猫是听懂了婆婆的话。从此以后，这只猫照常在外面抓老鼠。但是，它会把抓到的老鼠先带回家，放在婆婆跟前给她看，婆婆看过之后，如果不能吃，就把老鼠直接扔掉，不给它吃；如果能吃，婆婆就会告诉猫：“吃吧，没事。”猫这才叼起老鼠，找一个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尽情地享受它的“美味佳肴”。看来，猫也是在生活中不断吸取教训，不断积累生活经验，不断提高自己的生存技能。
　　 所以，猫想要长寿，一定得有生活的本领和生存的智慧。
　　
　　 独立特行
　　
　　 也许农村的猫成天要抓老鼠，比较辛苦，狸狸的体型总是瘦瘦的。狸狸猫年轻时特别怕人，看人的样子甚至有点凶巴巴的，除了婆婆，看见其他人就躲的远远的，而且警惕地盯着你，似乎随时要扑过来，又似乎怕有人要伤害它经常做好打架的准备，又像是准备随时逃跑的样子。但它只要听到婆婆的脚步响声或者说话声，就迅速地蹿过去，蹭在婆婆的脚下，婆婆就对着它说话，神奇的是，它竟然能够听懂婆婆的话，然后乖乖地照办。
　　 有一年暑假回老家，婆婆说天气太热，她住在窑洞里，让我们住在她平时住的房子里。那天晚上睡觉，半夜时我给一阵刺刺啦啦的声音惊醒了，我问先生：“什么声音，是不是老鼠？”打开灯看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响声也停止了。我们接着睡觉，可是关了灯安静了不久，又给刺刺啦啦的声音吵醒了……如此反复了几次，后半夜再也没有睡好。
　　 第二天天刚亮，婆婆起来在院子里说话，这才听到房子里有猫的叫声，原来昨天晚上吵闹的声音是狸狸猫在抓东西，婆婆进来一看，猫不知什么时候钻到柜子里等婆婆回来，谁知道她等了一个晚上，都没有听到婆婆的声音，在柜子里想出不来又不敢叫。婆婆打开柜门把猫放出来，发现猫的身上全上汗水，婆婆说：“哎，没出息，看把你吓的……”
　　 狸狸猫在家里只认婆婆。以前的冬天，公公婆婆经常到广东来，三五个月甚至大半年都不在家，大嫂说猫就很少回家，每天给猫在固定的地方放好吃的，东西是吃掉了，可是一般情况下是见不到猫的影子。每次当公公婆婆从广东回到老家的第一天，猫一听到婆婆说话的声音，立即跑回来了。
　　 狸狸猫有时候几天都不回家，回来后婆婆就训斥她，说它是野猫。这只猫竟然一头钻到被窝里不出来，婆婆拉她出来的时候，她居然流泪了。婆婆只好安慰她，说不再训斥她了，猫这才爬到婆婆怀里，跟婆婆玩耍一会儿。
　　 狸狸生了小猫，小猫满地跑，婆婆说：“狸狸猫，你不把你娃看好，我眼睛看不见，踩死了咋办？”它就听话窝到沙发上，把小猫一个个叫回去。
　　 除此之外，狸狸猫从早到晚难得见到影子，每天忙着抓老鼠，和雄猫约会，再就是生育小猫……
　　
　　 相依相亲
　　
　　 有一年暑假回老家，我们看到了老猫和她的孩子相见了的一幕。
　　 老猫生了许多猫崽，那些猫崽都给亲朋好友逮去养了，二叔家、三叔家、小姑子家都养了老猫的孩子。这些猫经常见面，也经常在一起玩耍。
　　 老猫一旦看到自己的孩子，迅速地跳到孩子的跟前，而猫孩子更是迅速，简直是朝妈妈扑过来，因为动作太快，好像要打架一般。忽然，老猫呼唤对方的声音却变了，不像平时那样“喵呜喵呜”地叫了，而变化为一种低沉而缓慢的“呜—呜—”声，似乎在呼唤着自己的孩子，看样子两只猫似乎在打架，但又和平时的猫打架不同，动作都是象征性的，然后两只猫对视着，犹如两个摔跤手还没有交手之前一边互相盯着对方看。不过眼神不同，特别是老猫，眼神中多了一丝温柔，动作也缓慢了许多。两只猫一边互相盯着看，一边不断地移动着位置，偶尔碰到一起，又迅速地分开……持续了五六分钟，小猫转身走了，老猫才慢慢地也转身离开，而此时，猫的叫声恢复正常了……
　　 随着年龄的增大，猫毛的颜色也越来越黄了，也不再怀孕生育小猫了，它在家里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从前看见人远远地躲开，现在慢慢地和人一起玩耍，如果你说：“打滚！”老猫就马上就地滚一下，允许人到它跟前，甚至可以摸一下，它也是很温顺地躺着，一副享受的样子。
　　 狸狸有时候还会撒娇呢。有一次婆婆约了几个人抹花花牌，老猫饿了回来要东西吃，她跑过来用爪子在婆婆的胳膊上挠了几下，就回去了。过了一会儿，猫又跑回来，又把婆婆挠了几下，婆婆抹花花牌正高兴，还是不想回去。过了一会儿，狸狸猫第三次来了，直接跳到婆婆的肩膀上，在婆婆脸上轻轻挠了几下，其他人看到都笑晕了……
　　 有时婆婆出去到邻居家窜门，狸狸猫也去找婆婆，她知道婆婆经常去哪几家。如果婆婆刚到别人家里，还准备多聊一会儿，婆婆就对狸狸猫说：“去，我刚来，先回去！”她就低下头，夹着尾巴，好像做了错事，顺着墙角溜出去。如果婆婆一伸手，叫“来！”狸狸猫马上精神抖擞，一下子冲过去，跳到婆婆的怀里，要婆婆抱它；有时它会爬到婆婆的肩上站着，犹如迪斯尼动画片中主角的肩头永远都有一位古怪精灵的小宠物一般，一只老猫，一位老太太，一起玩耍，相互陪伴，相互依靠。
　　 “说花花，套狸狸，老鼠拉（咬）了四姨姨。四姨姨命苦，早上吃的蔓茎煮，下午吃的煮蔓茎，晚上喝的蔓茎水。半夜放了一个屁，有一股子蔓茎气。”这则合阳花花，讲的是猫总是喜欢和人一起玩耍，甚至忘了抓老鼠，导致老鼠泛滥成灾，到处乱咬人或者咬东西的情形，从中可以看出猫的贪玩和对人的依赖。
　　
　　 尾声
　　 老猫死了，但是老猫的故事却留下来了，这故事变成了石家河家庭微信群里所有人的共同的话题之一，群里的成员或多或少都知道这只狸狸猫的故事。这只猫的故事也许还有不少，但狸狸猫从来没有抓伤过人，特别是最后几年，大哥的小孙子经常抓着猫玩，有时提着猫的尾巴跑，有时还打猫，猫却不会伤害孩子。前几天我在石家河的微信群里问谁有老猫的照片，大家非常积极，在群里发了不少有关猫的照片和录相。不过照片都是最近几年拍的，以前猫怕人，手机拍照功能也不行，难得拍到猫的照片。表弟说：“每次去看望姑姑，见到姑姑和她的老猫，在外面这段时间的一切烦恼和不快一下子就全都消失了。”说起了猫，就想起了老家的人和事，也想起了老家的院子，院子里养的牛羊鸡狗等……
　　 婆婆也经常提起这只老猫的事情，前一阵子，二娘给婆婆送了一只黄色的小雄猫，也许这也是那只狸狸猫的后代。
　　 [注]
　　 （1）合阳花花：流传在合阳民间的歌谣。
　　 （2）蔓茎，是合阳土话。从前人们种油菜花，第一年秋天种油菜花，到了冬天，人们缺粮，就把刚长出来不久还未开花的油菜花的根挖出来，样子像胡萝卜，白色有点偏黄，味道稍微有点甜，有点怪，人们把这根茎切成块煮在小米粥或包谷糁里，用来充饥。用它来煮的粥，我是特别的不喜欢喝，除非没有其它东西吃才勉强喝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