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唤金莲
此金莲,非彼金莲也。此金莲姓宋,彼金莲姓潘,但两位有着与其唤名严丝合缝“金莲”小脚的同龄女郎都拥有一样的苦出身,且她俩人生轨迹也多有重合之处,至少,死都属于殇。
潘金莲的父亲是个裁缝,而宋金莲的老爹是做棺材的,二者都是穷苦的手艺人,但又都是繁殖力极强的男人,皆有儿有女,生养了一大家子。穷人生多了子女并非如富人那般有多子女便多福分的想头,养不活,就得卖掉一些换米吃,潘金莲与宋金莲就都是这样被穷爸爸卖掉的女儿。
后来,两位金莲先后都在妙龄时结了婚,一个嫁给了卖炊饼的武大郎,一个嫁给了厨子蒋聪,其夫都属于做餐饮行业的。婚后,二妇人皆红杏出墙,一个投怀送抱于西门庆,一个劈腿于西门庆的跟班儿来旺,其人妻属性都可俗称为“淫妇”。
宋金莲的老公蒋聪生性急躁,因与朋友分财不均而大打出手,结果被友人下死手毙之,凶手逃逸在江湖,远遁,迹无可循。尽管宋金莲此时的肉体早已不忠于其夫,但她为夫报仇的精神却是甚旺,定要缉拿凶手归案。于是她通过与自己相好的奸夫来旺,借助于西门庆大官人的势力抓获之,严惩了杀夫凶手。不仅为夫君复了仇,并成功地将自己在奸夫那儿扶正,由地下转地上,被明媒正娶做了来旺的正头娘子。那一刻,宋金莲旋即由丧夫之大悲转为新婚之大喜!
但与此大喜同时而生的是宋金莲的极其的不痛快。何故?因为她得改名字,得放弃自己打一降临人世就拥有的“金莲”这个名字,将其改为“蕙莲”。
这一切皆缘起于在宋金莲与来旺新婚燕尔之时,在同一天地下另一洞房的新婚之夜也刚刚云雨初落,新郎是西门庆,而新娘子,则是潘金莲。西门庆是来旺的主子,“妻随夫贵”亘古就有之,那潘金莲便也就成了那来旺媳妇宋金莲的女主人了。这世上可哪有奴才与主子同名的?犯忌!就像普天之下的臣民都得避开皇帝的名姓一样,唯恐避之不及得就连老虎都得改唤做“大虫”,所以与潘金莲同名的宋金莲就得将其名改为“宋蕙莲”避之。
为主子改名,在其他下人看来也许再寻常不过了,甚至还觉得荣光呢!但对心底里自尊心极强、心性儿极高的宋蕙莲来说,不啻于一记扇耳光般的羞辱,这羞辱令宋蕙莲,怒了!
她自黑的想:我与那潘金莲,都是先奸后娶的,要说德性,都是一般淫妇德性,要说不要脸都不要脸,凭什么我这个不要脸的名字就得避让于那个不要脸的?不就是因为我嫁给了奴才、她嫁了个主子吗?既然大家的底子都不干净却还非要分出个你高我低来不可,那好,就你那一套缠磨汉子的把戏,我也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没用多少时日,宋蕙莲便又在肉体上背叛了自己的第二任丈夫来旺,将自己弄成了西门庆的姘头,且为西门庆深深宠幸着。但她并不满足于做西门庆的宝贝小姘,她要的是与潘金莲一样,被西门庆吹吹打打、明媒正娶一顶花轿抬进家里做老婆,然后再为自己讨回“名称权”的公道,恢复自己原有的“金莲”之名,就像她当初为自己的第一任丈夫完美复仇一样。
这个世界的不幸就在于,螳螂捕蝉,黄雀总是尾随在后的。就在宋蕙莲步步为营地实施着自己的上位人妻计划时,一直在一边冷眼观瞧的潘金莲,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早看了个明明白白。就在潘金莲得知西门庆对宋蕙莲承诺过些时日便娶她过门的午夜,她仰望苍穹,对月放言:我要是让这姓宋的娘们做了西门庆的老婆,就不再姓潘!
于是,潘金莲设法将宋蕙莲劈腿于西门庆的绯闻散布出,入了宋蕙莲老公来旺的耳鼓,使得酒醉后的来旺大骂自己的主人西门庆“不得好死;潘金莲旋即又将来旺骂西门庆的事实添油加醋地无限拔高,上纲上线至你死我活的高度,终令西门庆起了杀心。其旋即与潘金莲联手设下恶毒圈套,请来旺自入那做贼之瓮。
当宋蕙莲得知来旺偷了西门庆家的东西要吃官司时,便急三火四地跑为来旺求情,她求西门庆放来旺一马,再给他些本钱,让他自己出去做生意,再给他娶上一房新妇,那他就不会再来纠缠自己了,自己也就可以更全心全意地伺候他西门大官人了。听着西门庆满口答应了她的请求,宋蕙莲欢喜得倾身伺候,愉悦得那西门庆通体酥麻,销魂无限,欲仙欲死,美不胜收。可待他提上裤子转回到潘金莲那儿,立即就按她的主意,将来旺押送官府重重判刑,远远地给流放了。
来旺被重刑流放了,宋蕙莲也清醒了。在搭救来旺不成功的那些日子里,她比自己生命中的任何时刻都冷静。待她再见到西门庆时,不哭也不闹,更不求他,她直面于他,平静地说:大官人,你的心肠可真的是好慈悲啊,将人活埋了还目送出殡。
在说完这句话的那夜,宋蕙莲用三尺白绫结果了自己。
宋蕙莲,一个自认是淫妇、不要脸的女人,一而再的背离“妇道”寻欢作乐或是攀高枝儿于婚外,却在丈夫蒙冤时竟两度为夫出头,一次为其夫千方百计缉拿到了真凶。一次看复仇无望,便用自己年轻的生命血洗了丈夫所蒙受的耻辱。此不贞之女,节妇非也,烈妇可算?
在宋蕙莲将自己吊死后的几年,潘金莲也死了。潘金莲倒不是因其毒杀亲夫武大郎的旧案良心发现自己结果了自己,而是被其曾经的小叔子武松诱惑,以欲娶之的名义给买去,挖肝掏心祭其兄长武大郎的亡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