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濉河北岸
　　 许宅村路边的老井
　　 凡是喝过井水的人
　　 都会记得住它的甘甜
　　 如同记得住自己母亲的乳汁一样
　　 浓郁、淡香
　　
　　 夏季，披着暮色归来
　　 伸手一掬，透心的凉
　　 井边坐满了听戏的，枣木敲得冲天响
　　 不明白咿咿呀呀的唱腔
　　 我用一根绳子钓井中的月亮
　　
　　 除夕夜晚十二点
　　 老井涨足了水，它知道钟声一过
　　 全村的人都会来抢水
　　 谁抢到谁就会有财运
　　 她就拼命地涨水，就像母亲不停地挤自己的奶
　　
　　 从爷爷到我已经三代
　　 老井一直清澈盛盈，这分明是她的壮年时期
　　 我猜测她也有寿命
　　 水位下沉，心跳在放慢
　　 一群鸟在村头集结，打听远方的事情
　　 后来每次飞过都要再此停一停
　　
　　 是嘴巴，她已经咽下了舌头
　　 风再大，她发不出声音
　　 是眼睛，她消散了光芒
　　 秋天再黄，她看不到风景
　　 我不敢谈到死
　　 一说到死，天空就会落下，填满这张嘴
　　 埋没痕迹
　　
　　 许宅村
　　 一年比一年模糊
　　 只有那口老井
　　 能让我准确地标出故园的方向
　　
　　 ※
　　 走过一座桥时
　　 我看到了一条鱼在水中徘徊
　　 嘴里含着快骨头，吐了又含，含了又吐
　　 我给它指出
　　 上游向左，下游向右
　　 它说：它只是找不到家了
　　 高楼的倒影挤窄了河道
　　 它寻不到可以安葬母亲尸骨的寸土
　　
　　 ※
　　 早年前的那只小花狗
　　 为了一心的志愿
　　 它离家出走
　　 早年间它胸怀天下忘记所有
　　 离家越远天地越宽
　　 这一天它病了，接二连三地病了
　　 它就四处搜索八方打听
　　 它发了疯地寻找回家的路
　　 像一只回归的狼日夜不停
　　 它以最狼狈的形象倒在门前
　　 院墙坍塌，院内荒草
　　 有一群鸟被惊起飞入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