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力写手选拔赛】门前楝花香(散文)
人都说楝花苦,可我从小就闻着苦楝花长大,对楝树有着深深的情愫,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忘记我家门前那棵陪伴我一起长大的苦楝树……
题记
在我们中原农村,农民们种树很有讲究,如:前不栽桑,后不栽柳,迎门不栽鬼拍手,‘桑’与“丧”谐音,人死之后,引魂之幡都是用柳树枝做成,所以人们认为桑树和柳树很不吉利,不适宜栽到房前屋后。杨树的叶子呈八字形,轻风吹动,叶片哗啦啦的响,很象小鬼拍手。榆树和槐树的花果,虽然帮助老百姓度荒春,但榆树容易生各种害虫,槐树开花一树白茫茫的,人们很忌讳,只能栽在村头河边。楝树和春树自然就成了老百姓的最爱,它们都是老百姓心中的栋梁之才,每家的房前屋后,都会栽上春树和楝树。
楝树是落叶乔木,又名苦楝,树皮呈灰褐色,有着浅浅的纵裂纹儿,姿态优美,树冠呈倒伞形,虽不算茂密,但也稀疏适中,秀丽清爽的样子,让人看上去有一种俊美的感觉,主干笔直挺立,材质坚软适中,纹理美观,有淡淡的香味儿,耐腐朽,抗虫蛀,适宜作各种家具,况且长得很快,不几年的功夫,就能郁郁葱葱的盖过房顶,在我们家乡有句俗话叫:三年楝树好造“殿”。
楝树喜欢温暖的气候,每年的阴历三月底,桃杏梨花都开过了,沉睡了半年之多的楝树,在春姑娘的催促下,才缓缓醒来,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看周围的兄弟姐妹都已经青葱碧绿,才急急忙忙枝身儿上冒出嫩绿的小叶子,到了农历四月初,枝杈中间长了一簇簇深紫色绿豆大的楝花骨朵儿,含苞待放开。
楝花好象一个时令钟,在我们中原农村有一句俗语叫:“楝花开,闵格柏(谐音,做鞋底子用的东西),赶上麦田穿新鞋。”那时的农民们都穿的手工布鞋,人口大的家庭,妇女做鞋的任务特别繁重,有的人一年也穿不上两双新鞋。很多人春节穿上的新鞋,到了收麦的时候,已经破烂不堪,收割麦子的时候,割过的麦茬子很硬,会透过烂鞋把脚扎破。农村人认为,麦茬扎的伤口,容易得破伤风,所以人们对收买时节穿新鞋尤为重视,只有穿上新鞋,才能胆胆大大的干活儿。
农村的女人们,一春天忙于春耕生产,每到楝花开的时候,就象是给女人们的催促号令,妇女们就慌儿八张的开始把大麻拿出来,揉揉搓搓,剪成一截一截的,然后用木梳梳成比头发丝儿还细的麻瓤儿,再一绺一綹的捋整齐,在门板上一层一层的铺开,厚薄均匀,把事先打好的高粱面糊儿糊儿,倒在上边,用手顺茬儿轻轻抹均匀,使之完全浸透,让瓤儿粘在一起,晒干以后,按脚的大小,剪成鞋底儿的样子,用布裹上,作为鞋底儿的内层,这样鞋底硬实好做,又能省布,女人们起五更打黄昏,连三赶四的纳底子,鞋帮子,做好一嘟噜一嘟噜的新鞋,再用桐油一遍一遍的油,挂在院里晒干,赶上割麦的时候穿。
楝花盛开的时候,呈淡紫色,虽不似桃花杏花般的绚丽烂漫,却另有一番娇美的姿态,一簇簇的紫色小花儿,酷似美丽的丁香花,优雅芳香,略有淡淡的苦味儿,远远就能闻见扑鼻的花香。在轻风摇曳中,紫色小花朵儿,仿佛流动的彩云,飘来荡去。不知道为什么,我对楝花那种纯正的紫色,情有独钟,每到楝花盛开的时候,总会缠着母亲摘上几串儿,绑在一起,像一大团紫色的水晶,放在鼻子上闻一闻,芳香,清爽,再往小辫子上插几朵儿,满足臭美的虚荣心。
楝树的叶、花、果、树皮和木材,均富含有苦涩的楝素,有一种淡淡苦味,有驱虫的功能,夏日里在练树下乘凉,不担心蚂蚁,蟑螂、和蚊虫,一旦被蚊虫叮咬了,揪几片儿楝树叶子,揉一揉涂抹被叮咬处,即可止痒消炎。楝树汁液还有治疗皮肤病、蛀牙、酒糟鼻、脸部螨虫等功效。
苦楝花谢过以后,长出一簇簇密匝匝的青色小楝果儿,到了盛夏时节,楝果儿长到指头肚儿大小,和花一样的茂密繁盛,活象碧绿的翡翠,一嘟噜一嘟噜的垂在树枝上沉甸甸的。楝果虽然好看,可不好吃哦!有的还没懂事的孩子,在地上捡一个掉落的楝果儿,填到嘴里,那味道堪比黄连,苦的哇哇大哭。不过这些青楝果可是大孩子玩耍的好“武器”。孩子们放学以后,一个个手里拿着弹弓,爬到楝树上,把布袋子装满楝树果儿,分成敌我双方,“打游击战”,苦楝果就是弹弓里的“子弹”,大家分头阻击,满村的乱跑,东躲西藏,看到对方就射击,“子弹”打完后,赶紧爬到树上再摘。别看是小小的青果子,一旦被击中还真是挺疼的,有时候也会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但大家也都毫无怨言。小鸟们正在枝头欢快的歌唱,冷不防的被“子弹”击落在地。成为孩子们的口中的美味佳肴。
到了入秋的时候,能被摘到的苦楝果儿基本被摘完,只剩下顶端的楝果儿,像一串串晶莹的椭圆形玉珠儿,高高的悬挂在枝头,小鸟们闻而避之。阵阵秋风吹过,金黄色的叶子飘落一地,果子慢慢的由青变黄,由硬变软,像金黄色的珍珠玛瑙,在风中荡漾。
这些变黄变软以后的楝果儿,到了冬天就成了妇女们的宝贝,在那些经济不发达的年代,人民群众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特别是农村妇女,和男人一样干着粗糙笨重的庄稼活儿,回到家里还要刷锅洗碗,做饭洗衣服,带孩子,喂牲口等杂七杂八繁重的家务劳动,特别是寒冷的冬天,北风凛冽,漫天大雪,滴水成冰,中原又没有火炕,没有暖气,因为燃料的紧缺,也不舍的烤火,就连洗脸也是打开冰凌用冷水,妇女们还要趁着夜晚纺花按布,给一家人缝制衣服鞋袜,在那八面透风的茅草屋儿里和雪地一样的冷,妇女们的脸上冻得青一块紫一块儿,有的脸上往外渗血水,手冻的都不敢往外伸,个个都是老村长(老皴掌)手纹儿上列满了口子,动一动都流血不止,疼的钻心,手面上的皴纹就象黑色的萝卜丝儿一样。
那时候不象现在,经济发达,物质丰富,什么样的高档护肤品都有,那时的农村妇女,根本没有听说过什么护肤品。每到冬天妇女们就只能把眼光盯着苦楝树上的楝果儿。把楝果用温水泡泡,软软和和的果肉就是农村妇女们最好的护肤品。把果肉搓在手上和脸上,虽然有一股苦臭的味道,但毕竟是滋润了皮肤,不再有皴皮和裂口儿。
母亲年轻的时候,双手曾经长过鹅掌癣,所以一到冬天手裂得特别厉害,手纹上的干裂子,就象小孩子嘴一样大,看着就让人心寒,稍微触碰疼的钻心,母亲常常染着麻杆火儿,到椿树跟儿,把火对着有椿胶的地方,用嘴不停地吹着火,把椿胶烧软以后,撵成条儿条儿,粘在口子里,再用棉花毛儿粘上,用明火快速的燎一下,有棉花灰隔着,不至于到处乱粘,这样起码不会一碰就流血。为了让母亲的手减轻疼痛,弟弟常常拿着绑着钩子的长竹竿儿,爬到门前高高的楝树上,给母亲勾楝果儿,他在上边摇,我在下边捡拾,拿回家里用温水泡上,每天母亲洗碗,洗衣以后,都会拿两颗搓一搓手。
苦楝树开花,儒雅芳香,虽然略有淡淡的苦味儿,但它却有着丁香花一样的娇美,在那穷困潦倒的时代,农村妇女的命运也和苦楝树一样的苦,但她们有着女性的伟大,有着铁一般的刚强意志,水一般的母性温柔,苦楝树开花结果,用它那胜似黄金的苦果,滋养着农村妇女的沧桑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