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常雄住在卫城的青山区，离卫城市中心18公里的路程。他有两个姐姐，大姐在土地局工作，二姐在工商局工作。大姐是一般职员，二姐是处级干部。他的父亲在两年前突发脑梗去世了，母亲曾是钢厂的工会主席，现已退休。他还有个9岁的儿子，现在卫城外国语寄宿学校读书，一年3万多元的学费。他总觉得给孩子最好的教育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但基于他的收入，并不能负担起孩子的诸多费用，比如：钢琴班一节课100元，书法般一节课80元，虽然是一周一次课程，一年下来，也需要近一万元。如果逢年过节再给班主任老师送点礼品，那就更多了。
　　 所以，如果不是他的母亲接济他，把每月8000元工资都给他管理使用，他并不可能为孩子提供现在般好的条件。他时常在心里感激他的母亲，尽量来陪伴和照顾母亲的起居。母亲虽然已73岁，身体却很硬朗，别人都说这是他的福气。
　　 他大学毕业后，父亲找关系让他进了质量监督局，工作轻松，但并不是肥差。工作了七八年，工资从2200元涨到了现在的4500元。他也不是不上进，工作勤奋努力，但这工作不是技术含量高的那种，他的职位也不高，商家们也都是势力之人，送他的礼品不过是些日常用品或者吃一顿饭而已。拍马溜须这种事，他又总感觉难为情，甚至觉得给领导送礼寻求高升是件很丢人的事情。有时也想找份兼职，好挣点外快。每次都不了了之，一是因为他是公职人员，不好明目张胆的做兼职。二是他自己没有一技之长，而兼职只有钟点工这种活居多，这种活，他总觉得不太体面，所以也就打消了念头。
　　 按理说，这样的家庭在他们周遭邻居里，算是不错的了。唯一缺憾的是，常雄离婚了，算起来也离了已有两年。两年里他的家人也都没有闲着，到处物色合适的女人。不是人家不愿意就是他看不上人家，一来二去，钱也花了不少，事没办成。家人们也有些偃旗息鼓。
　　 今天是周六，深秋的风像女人一样凉薄，也像男人一样无情。被抽干水分的树叶干枯的缩卷着身子，被风摔打在朗朗乾坤里。常雄捡起一片只有筋脉的枯叶，心想着：大姐每次找人介绍的对象都干巴巴的，虽都是没结过婚的姑娘，但气质和职业都不尽人意，不是超市收银员，就是超市理货员，还都是外地农村的，都说农村人憨厚老实，自己对女人还有一些更高的需求，比如精神层面的交流，还有职业能拿得出手等。这和她交往人的层次有关系，不过这次是报社的一个记者，就是不知道长得怎么样？他带着勉强和不情愿，把树叶放在了一处角落里，生怕它再被风吹的支离破碎。
　　 刚打完篮球，这是他唯一的爱好，每天下班后，他都要去打半个小时的球，再回家吃饭，这个习惯是他离婚后的一个习惯。坐上22路公交车，摸了下没洗的头，有些油。衣服也穿得随便，一套藏蓝色西服，蓝白格子衬衣，还带着点汗臭味。他的皮鞋一贯都是锃亮的，看起来还算满意，又摸了下口袋里的钱包，这个月同事结婚、生孩子，一千五百元已经给进去了，儿子还要买架好点的钢琴，钱攒了半年，统共攒了1万5千元，他心里抱怨道，这钱真不抗花。母亲的钱虽多，又怕她身体有不适急需，更重要的是他打算把这笔钱存起来，到时如果儿子能出国，可以用上。要不然，母亲哪天离开了，这笔收入也就中断了。
　　
　　 二
　　 想着今晚约会的地点是沃尔玛，心里不爽。沃尔玛三楼的几个酒店价位格外高，以前带别的相亲对象来吃过，那次沃尔玛超市做收银员的姑娘宰得他不轻，一顿饭下来花了400多。他不仅计算起了这两年相亲吃饭的费用，三十六个见面，其中有二十三个见过两次面以上，平均每次花200元。他的小本本上记得很清楚，总共花了1万6千元3百28元，但是他每次都要重新再捋一遍。今天钱包里装了500元钱，他觉得，人家是个记者，见过世面，怎么也不能低于400元，不过想想要花掉这么多钱，小本的数字向1万7靠近，心里象堵了块酒塞子。
　　 40分钟后，他到了沃尔玛。天色已经黑下来，沃尔玛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灯光里，人们穿着打扮看起来靓丽整齐，脸上都带着油亮的光，优雅的笑容。他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有些土气和邋遢，不免有些懊悔，没有倒饬下形象。
　　 三楼的休息区沙发里，一个长发的女孩正对着电梯口坐着，手里拿着一本杂志。好瘦俏的模样，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们约好在这里见面。环顾四周，大多都成双成对，只有这个女孩单独坐在那里。他心里紧张起来，莫非就是这个女孩？正进退两难，那女孩抬头望向了他，还冲他笑了。这一笑不要紧，他几乎丢了魂魄，脑袋有些懵晕的感觉。这个笑容的甜美程度，超出了他的负荷。他挤出笑容，也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到了沙发旁，坐下来，用手上羌了下头发，不好意思地说：“车有些堵，来晚了，没让你等很久吧？”女孩看着他的眼睛说：“没有，我也刚到一会儿。”女孩的长发做了几个大花波浪，蓬松，自然，一双大眼睛好像会笑会说话，让人感觉温暖安静。她穿得简单，一件黑色圆领长毛衫，沙发扶手上搭着一件白色风衣。
　　 我叫常雄，你是叫如一吧？他突然冒出这句话后，立马后悔得想锁住喉咙。女孩点头对他微笑，他既想看她的脸，又羞涩地闪躲了她的眼睛。
　　 你吃饭了吗？他觉得自己是个白痴，明明是和人家一起吃饭的，怎么会问这么问题？他挠了下额头，脸色通红，纠正说：“我们去老蔡敦吃吧，都是咱这里的特色菜，拌杂拌最好吃。”他觉得自己失去了语言能力，站起身，把手插在裤兜里。闻到自己身上的汗臭味，恨得用手掐了自己的大腿几下，疼痛竟然让心情平缓下来。
　　 女孩跟在他身后去了老蔡敦酒店，里面灯光稍暗淡，大红的灯笼看起来非常喜庆。他窃喜，选择这里不错，虽然菜品贵些，但自己的邋遢行头应该看起来会好很多。他拉了下衣领，挺胸抬头，对自己的样貌唯一的不满就是没有刮一下胡子，不过这样也许她会喜欢，要不然自己比她大7岁，她怎么肯来呢？
　　 选了一个二人的座位，这个座位选得也好，可以和女孩很近地交谈。他绅士地帮女孩搬开椅子，发现女孩身量纤纤，小腰盈盈一握，身材高挑，长发及腰。不免心荡神怡，心里乐开了花。尽管很热，他并没有脱下西服，生怕衬衣的汗臭味散发出来。
　　 一顿饭下来，似乎并没有说很多话。问了女孩工作累不累等问题，他边吃，边看女孩，越看越喜欢，那长睫毛深深迷住了他。女孩大方回答他问题，并不多言，每回他问题，脸上始终保持着平和的笑容。
　　 目送女孩离开，他坐上公交车，心里满满都是女孩的笑脸，这是他唯一没有立马算花了多少钱的一次。窗外路边的法桐叶子，在风中悠荡，原本暮年的景，也生出了艺术的美。
　　 大姐给他来了电话，问他到哪里了，情况如何？他欣喜地说：“很好、很好。”大姐说：“难得你满意一回，想想这两年给你介绍了多少了，我给人家介绍的，几乎每次都能成，就在你这里卡了。这次没再和人家讲你前妻的事吧，我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别来把以前的事讲给人家听。这次你愿意，我就再打听打听这女孩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那天我同事说了一嘴，我没太在意，还想成就成不成拉到……”
　　 大姐数算了一阵，他没有听进去多少，憨憨地笑了几声，挂了电话，觉得一股精神气从脚底冒到了眼里。呵呵，那长睫毛真好看。司机提醒他到终点站了，他才恍然回神，可不，公交车上没有一个人，终点站在一个发电厂边。下了车，一阵凉风吹来，是该冷了，马上立冬了。他抱着膀子，想还是走回去吧，这车也是最后一班了，也不远，就四站。要是在平时，他杀死也不徒步这么远，打篮球可以，但是这样，穿着西装走路像个没有职业的穷人，他一直排斥。他把自己定位为一个有品位的男人，对生活有追求的人。
　　 周末上午陪儿子去练琴，他打算给如一发一条信息，重复编了五六条，每条都感觉不合意。约会就要吃饭，不过看电影也行，去湿地公园逛逛也不错。工作日有打折的电影票，吃饭可以买汉堡、爆米花类的，他觉得这个主意很好。他发了信息：如一，明天晚上我们看电影吧？发完后他立马后悔起来，他觉得应该不给对方会回绝的理由，于是立马加了条：我已经买票了。
　　 他每一分钟看一眼手机，如一一直没有回信息，他心里略有懊丧，拨弄着手机，突然又开心起来，或许如一知道自己买了票，而她不能来，会对自己不好意思，下次应该会答应。看到姚姐发来的一条信息，让他晚上去市里希尔大酒店听课。姚姐是他的同事，今年刚退休，副业做安利。两年前就让他去听课，他去了几次，办了张消费卡，买了一些产品给母亲和儿子吃。
　　 现在也给儿子吃着钙片，儿子长的高大，健壮，他认为与这个也有关系。但是让他去发展陌生客户和销售产品，他总感觉做不来。姚姐是个热情执着的人，即使他不去，她每次有课程都会给他发过来，今天他想去，情绪高涨，心里充满了期待。儿子下课，回家和母亲一起吃了午饭，他去理发店理了个发。
　　 如一发了信息过来说医学院校庆要去参加。走出理发店，迈着轻快地脚步，坐上22路公交车。思考如何给如一回信息，斟酌了半个小时，发了一条：好的，你不要累着，回去好好休息。他对这条信息非常满意。安利的课程学到了晚上九点半，一群人热情的气氛似乎感染了他，他竟然也萌生了好好去做做这个产品，好能有收入，里面有好几个公务员，还有大学教师直接下来干这个东西，他甚至后悔没有提早来听这种课程。回去的路上，姚姐开着车，和他谈起，她刚换了车，确实是，这辆车是辆30多万的别克，内饰高档，皮质柔软，车里的味道还显示着这是辆新车的依据。进家门的那刻，他决定以后要努力做把兼职，这样即使母亲百年之后，他也可以有一个可靠的经济来源，况且这份工作等他退休后也可以继续做，甚至儿子还可以继承，越想越好。看着熟睡的儿子，他心里充满了希望。
　　
　　 三
　　 周一一上班，领导告诉他，周二要出差上海一趟，去学习新的质量检测知识。这样的学习每年都有一次，因为所里人并不多，他每年都要出去一趟，每次大约一周时间。火车上，他给如一发了一条信息说自己要去出差，下周回来。
　　 与他同行的是单位刚来的一个小姑娘，是局长的关系。对于这种学习，大家都已经去的厌烦了，无非是听听课，到时再考个试，那考试也基本是开卷考或者抄抄那些记忆力好的同学的。早上八点开始，中午吃个饭，下午4.30左右就结束。吃了晚饭后的时间，他打算去街上逛逛，给如一买点东西。
　　 他们所在的饭店不远处，有一处夜市，他很熟悉。他看到了一个卖首饰的小摊，灯光里，看起来都象真的，晶莹剔透的。他拿了几个斟酌了下，问了价钱，每条50元，两条30元。挑了两条，一条紫色水晶的，一条玉髓的，包装盒看起来还挺高档。他满意地向前走，看到一处卖衣服的，车上的人大喊着商场大处理，100元两件。他凑上去，被后面来的女人硬生生挤到了衣服前，他瞅准目标，扒拉了两件毛衣，一件长款的，颜色像是藕粉的，一件短款的黑色的。女人购物的疯狂和力量，他第一次领教到，好不容易挤出来。看着混乱的人群，他四处找收款的人，收款的是一位男人，拍了下他的肩膀说：“大哥，给嫂子买的吧，是个好男人。”他嘻嘻地笑了笑，虽然皮鞋被踩得不成样子，心里却甜滋滋的。
　　 回到宾馆，他快速打开衣服，看了看价格标签，分别是：899元、588元。只是衣服稍微有点皱巴，线头也不少，再就是没有好的包装盒，他用熨斗熨了下衣服，把线头剪了下，叠好，放在一个方便袋里，然后又放到了行李箱里。那两件项链在亮光下，能看得清楚，蓝水晶那件像是塑料的，金色大连子，怎么看都是劣质品。他有些懊悔，便宜无好货，还真是的，怎么也是花了30元，翻来覆去，后来决定把那条玉髓的送给如一，玉髓的一般人也看不出真假，上面的价格标签是3000元。
　　 第二天一早，他起床又把衣服和项链拿出来看了下，觉得还行。毕竟标价在哪里摆着，想到这，他心里感觉很欣慰，好像那些东西，原本的价格就是标价的价格。
　　 一周很快过去了，回来的第二天，他就给如一发了信息，一起看电影。这次如一很快就回了信息，说是可以。他兴奋地倒饬了自己，还特意洗了澡，换上了干净衣服。镜子里，他是个长相不错的男人，皮肤白皙，鼻梁高挺，国字脸，下巴稍收，看起来特别清秀。他对自己的眼睛不是很满意，总觉得小了一些，再就是肚子好像凸出了一块，该减肥了，他拍了拍肚子想。
　　 他找了一个好看的手提袋，把去上海买的礼物小心装好。坐上22路公交车，晃悠悠的，40分钟到了沃尔玛，他六楼电影院取了票，是7点半的电影，现在才六点半，这是他第一次来这个影院看电影，他想着提前熟悉下环境。去问了下爆米花多少钱，大桶25，小桶15。他觉得贵了，就去一楼超市买了两个小桶，还买了一瓶果汁，本来想买两瓶，自己带了水杯，重要的是果汁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要是不买，又觉得慢待了人家。还顺便买了四个肉火烧和两个蛋挞，总共花了45元，看着手中的发票，觉得这个决定明智极了，电影院的东西就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