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作家】老爷子的尊严
耿老爷子今年七十八,身体硬朗。日常喜欢养花弄草,养狗养猫,再就是爱喝点小酒。随着年纪增长,耿老太太对他启动了“限酒政策”,一周只许喝两回,而且每次只让喝二两。耿老爷子很是不满,苦于儿女都站在耿老太太的一边,自己势单力薄,无力抵抗全家的“限酒运动”。
自古“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老爷子也不是个“软柿子”,于是他将喝酒这事从明处转移到暗处。他挖掘了家中可以藏酒的所有犄角旮旯,书柜里藏,床底下藏,鞋盒里藏,花盆后藏,连楼道口的信箱也没有放过。虽然家人也知道老爷子依旧在偷偷地喝酒,只因找不着“作案现场”,所以拿老爷子也没辙。
可是没有想到耿老爷子突发中风。庆幸的是不仅没有危及生命,连偏瘫等常见的后遗症也没有。唯独行走时稍稍有一点跛。
可这次突发事件还是将全家拉进了“一级警备”状态,原先的“限酒政策”直接升级为“禁酒法令”。全家为了提高防护等级,决定为老爷子打造一个无障碍全智能的老年家居生活空间。于是全家趁着耿老爷子住院期间,对房子进行了一次彻底地装修改造。
装修改造中全家最大的收获是将老爷子私藏的酒全部找到。这犹如拨掉了埋在家里的“隐形炸弹”。耿老太太更是气愤地将这些“炸弹”全部倒进了马桶。当老太太按下冲水阀时,那神情跟铲掉了一个大“毒瘤”一般快意。
家里的猫猫狗狗被送到乡下,所有的门坎全部抹平,连接小院子的台阶加设了坡道。各种台面高度降低,沐浴房加了座椅,所有开关改成无线遥控。最显眼的是无所不在的安全扶手,那黄色的扶手像给整间房子绑上了一圈黄色的警戒线。
生病住院并没有磨灭老爷子乐观开朗的个性,他为自己能够“死里逃生”而庆幸,为自己依旧“生龙活虎”而雀跃。可是出院回家后他乐不起来了。
装修后的家让他感到陌生,所有的藏酒被清缴。虽然全家没有就藏酒的事对他进行批评。但他终有一种被人抓住了“小辫子”的感觉。只不过是因自己生病才得到了“从宽处理”。这种看似特别的“优待”并没使他高兴,反而大大地刺伤了老爷子的自尊心。
现在全家人可谓是处处小心,生怕他再有一点闪失。大家高度警觉的神情像隐形的安防射线,随处可见的黄色安全扶手像勒在老爷子头上的“紧箍咒”。耿老爷子被这些有形和无形的保护弄得异常郁闷。
他不喜欢被人当作重点保护对象。几十年来,家里的大事小事全由他来做主,由他来操心,由他来忙碌。可是现在,他不仅丧失决定权,连“自力更生”的权力也没有了。家里的事情他是一点也插不上手,连自己力所能及的生活起居也由请来的陪护员和现代智能家居设备统统取代了。
耿老爷子守护了一辈子的家就这样将他像“宠物”一般圈了起来。在他眼里,这个漂亮的具备一级防护科技的新家犹如“金丝雀屋”,使他活得毫无尊严。
半年后,耿老爷子终于迎来一次大好机会。儿子因公出国公干。女儿刚生下孩子,需要老太太去照顾。家里终于只剩下了他与陪护员两个人。
老爷子觉得机不可失,必须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时机进行一次“绝地大反击”。他首先找来工人卸掉了家里一条又一条的黄色扶手,又将为以后使用轮椅而降低高度的台面恢复原状,接着去乡下接回了自己的小猫小狗,最后他“开除”了陪护员。
生活终于被老爷子拉回到自己熟悉的轨道上。坐在小院里,他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小酒,惬意地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