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夹一筷子猪头肉，品一口二锅头，然后往嘴里撂几粒油炸花生，老朱头这个高兴是从心里往外溢出来的。
　　 人逢喜事千杯少，这多半瓶酒下肚，老朱更觉得飘飘然了，被想象中多出来十五万，儿子的车就有了着落。想想这事，老朱头眯起眼睛，乐得忘了自己姓什么！
　　 快乐得有人分享，可惜家里就他们老俩口。死婆姨这几天感冒严重，自己施了压才去给弄了一点吃头就钻屋睡觉去了。
　　 这酒劲一上来，老家伙就觉得浑身燥热，憋得难受，就又喊叫：“老婆子；你不喝酒，就来听我说今天咱地上赔付树苗的事，咱儿子办这事漂亮……”
　　 老婆吃过药后头有点迷糊，她知道这男人一喝酒就话多。嘟囔着回他一句：“也不看看人不舒服，这头疼得厉害想睡觉。好赖从你脸上早就预料个大概，有话留明天再说。”没再理他。
　　 “真她娘操蛋，这么高兴的事，居然不听我喧（唠嗑）一会！”虽骂着，心里还是乐开花。土管局小王这小子够意思，这猪头贡上对地方了。有权人的笔杆子就是神，稍微点一下，这钱就成了咱家的。一下弄这么多，恐怕这个队没有第二家。
　　 嘿，看看这队谁还能有我儿子能耐！真是：“朝里有人好做官，店里有人好吃饭！”
　　
　　 二
　　 房地产风的快速掠刮，让城市逐渐包围了农村，也让世世代代以土地为主的一部分农村人成了新一轮的城市市民。忙碌了半辈子的农民离开了土地，享一下清福谁能不高兴？
　　 闻风而动的村民，依照原来失地邻村赔付法子照猫画虎，快速收割了还没有成熟的玉米，倾其所有财富，给大片的好地都栽上云杉、樟子松、还有丁香，葡萄一类东西，就等待政府开发赔偿。
　　 老朱头有俩个儿子，各自都娶了媳妇，就把原来家底殷实的老家伙掏得所剩无几，人说养儿子是要债的，得是建设银行，这一点不假。成家以后俩儿子都去城里租房居住，为的是上班不用春夏秋冬地跑几公里路。等待有了孩子就都撂给他俩口子养着，带了大孙子，接着二孙女的，也怪忙乎。
　　 “地”儿子们也没有人管，要说忙，就回一句：“早让您出租给别人种，你非要留着，也种不出金蛋子，您们还留恋着不给人。”
　　 老朱就气得骂几句：“你他妈，我们不种地，吃什么？你们挣钱，都自己花了，给老子了多少？”
　　 儿子就回他：“不每一月给三百吗？反正总有饭吃，还害怕饿着不成！等待明年挣多了再给您。”
　　 老朱气得，这几个钱还不够给孩子买奶粉。
　　 每当跟人说起，大都一个调感叹：“现在这年轻人啊，个个都想进城打工，对土地没有感情。城里的活来钱快，还有保障，这些活不用起早睡晚浇水，也不需担心天灾人祸欠收，反正年轻人都瞧不起泥腿子的父母一辈。认为呆家里都是一些没有本事的人，成天沾一身泥多掉价，哪有成就感可言。
　　 尤其小媳妇们，阴凉房里站柜台，干净不说，最起码脸蛋不受紫外线地侵扰，白白净净的看着漂亮不是！偌大的村庄，就余下一伙老棒子（老人，笑侃人的土语）领着小孩过活。
　　
　　 三
　　 这下，老朱一看等待多年的机会终于来了，下令儿子跟朋友借，媳妇去娘家各自想办法，自己也施展百般解数贷款，加上余下为数不多的老底，投入了二十多万，把八亩多地全部绿化出来。
　　 两年后秋季霜降过后，就接着开会传达征地文件。一个冬天几次会后，村支部终于跟政府敲定签约，尘埃终于落定。这下老朱这个村，八个队，郊区地界方圆一点五公里就一下都成了没有土地的农民！
　　 看投入终到有回报的时候，老百姓心里都有了底。聪明人就开始寻找关系接着开始跑路，想法往里面送东西。提上猪头找不到庙门的怂人就只能干瞪眼。羡慕、嫉妒、恨各种心理都有！
　　 过完年后，土管局就来人下了通知，冻结了人口，接着就派来四个人组成的青苗补偿小组，一天天开始了给本村农户的苗木清点登记。一棵树的价格跟总面积地加起来，明明白白的就成了各家各户账户上的进项。
　　 一个冬天，老朱儿子强就得到内部消息，开始动作多方打听能拉上关系的人，曲里拐弯，总算寻找到土管局局里工作的同学小王，打探知道，估计跟着一起下来，只是还不敢确定他去那个队？
　　 这一次征收面积太大，土管局的职工三分第二的人都得下去。找到门路以后，赶紧送礼请客。老朱明白只要有门路有熟人把钱塞进去咱就不怕。儿子也会来事，几天之内就搞定此事。
　　 这一看见小王夹着本本从车上下来，老朱终于把提着的心安放肚子里。老朱头家人，真像狗见了肉一样兴奋！
　　
　　 四
　　 这清点先从村子东头一排一排开始，老朱的地正好是第一排，第一天就轮到他。两亩地上的松树，还有杏树，终于给多写了二千，一颗按照二十算，自己家里就多进了四万。掐指算算这也没有赚头，给那些人上贡的钱就五万呢！只能再等待下面的地。老鼠拉木锨，大头还在后面！
　　 这段时间，老朱跟一大伙人天天跟着这一般人马屁股后面看热闹，了解情况后明白有关系的人不多。本分的村民，每一户都是全家人一起上阵认真清点，活的树，死了的减加得当，最后数量接近一致才能罢休。
　　 这帮吃官饭的，一个个公子小姐都害怕脏，习惯了坐办公室，茶一杯，报纸一张的干净工作，谁都不愿意下地。这一冬天过来，树上都落满了尘土，这往中间一走，裤子都是脏的，就象征性站地埂上，大概算计一下，也没有人特别认真一是一铆是铆亲点，有时候还是好说话。他们看农民也很辛苦，投入的也不少，拖家带口的谁都不容易。就这点补偿政府也不会亏。要不然，得不到满足的人就会吵吵把火的没有完。
　　 失去土地以后农民还得吃饭，谁都想多赔付一点，既然没有后门，可也不能让公家占了便宜，谁都不想吃太大亏。他们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这繁琐的工程就进展缓慢。有时候遇到下雪，礼拜日还要休息。
　　 等待的这段时间，老朱心是忐忑的，甚至于有点煎熬。他害怕轮到自家时正好赶上小王有事，要是不来，这一切就泡汤白瞎了，因为这两块地面积最大。只能每一天阿弥陀佛祈祷着。好在今天虽然天气阴沉，小王却正好在班。老朱拿上好烟，热情给三个男人点上，还没忘跟那个女数字员打趣，要不你也来一支，女人摇摇手，礼貌回绝。
　　 不时抽空有一搭没一搭跟这些人拉呱说笑，胡侃骂着这活见鬼的天气！
　　 今天过寒流，呼呼的西北风在初春的原野上肆无忌惮地撒野，毫不客气的用威力搜刮着大地万物，也毫不放过各位，带着手套的手都没有一点温暖，仿佛冻僵硬了一样。跟着凑热闹的人时间长了都已经不新鲜，遇上这天气，不相干的人都回家煨着火炉看打麻将的去了，地上就儿子跟自己家里的侄儿在场。老朱裹紧衣服，吸啦下鼻子，看看已经四点多了，正好今天是周末，跟儿子，侄儿小声嘀咕一下，就对那几个人喊叫：“亲戚们，这天气也太冷啦，辛苦各位；我这当时栽了一万五苗，你们看地写点，差不多就行。反正都是你们说了算。这样的鬼天气，早点下班，回去热乎。今天是该请你们撮一顿了，赶紧收工让强领你们去饭店吃火锅。”
　　 儿子捂住冻得难受的耳朵也附和；“这天气真的难为哥们，当官的早它妈地跑那儿喝大酒快活去了，谁还傻得挨冻肉。这没有人监视，走吧，赶紧的，请你们吃海鲜。”
　　 这下四个人抬头，心照不宣的相互望望彼此。真的，风刮得写字的手都快僵了。这鬼天气真它妈的遭罪。
　　 小王心里明白，几句悄悄话就搞定。他也真够意思，大笔一挥，一万五丁香树木就变成了三万，翻了一倍。一个苗十块钱，就生生多了十五万。你说这样的好事，是不是被做梦娶媳妇还来得实惠，遇谁谁不高兴！哈，哈，哈……
　　
　　 五
　　 老朱头捶捶自己冻得有点麻木的腿，还有点不放心，又凑过去揉揉眼睛，看清了本子上那个数。唉的个神；这才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办完了这些，儿子开车领着一行人去市里招待财神爷，老朱高兴地哼着秦腔，晕乎乎地回到家里，一看饭桌子上老婆只给预备了一盘花生米下酒，就瞪起眼睛，冲着婆姨吼道：“下酒的少了再弄一盘肉，老子今天可要醉着睡觉。”
　　 老婆耷拉着头，看来真难受，极不情愿地走出屋子，看老朱这样，也没有吭气，只好把冰箱里过年剩下的肉拿出来给切一盘，放微波炉热一下端上桌子，就进屋躺炕沿上迷糊去了，把个老朱头一个人撂桌子上，落寞的边吃边喝自乐呵。
　　 老朱多想找个人边喝边唠唠，把心里的高兴宣泄一下。这个傻婆姨，也不来问问今天这地上发生事，看来是我当家当得有点太过分，连老婆都不爱过问。又一想，今天这么大的事，你不来问，我也不告诉你。只是高兴没有分享出口，也憋得难受。
　　 正喝着闷酒，侄儿进来了，兴头上的老朱头就又开始喋喋不休。他明白今天的一切侄儿都看见，想瞒也没有必要。
　　 “我说你小子也真会赶趟，吃了没有？正好没有人陪酒想说说心里话，你就来了，这是瞌睡有了枕头的感觉。美啊。”
　　 “刚吃过，想你今天高兴肯定要喝，正好没事就过来讨酒。看我多有口福。嘿，嘿。”
　　 “你小子是属狗的，狗鼻子溜尖。来你叔叔家还客气屁！我也正想一个人喝酒没有意思，你就来了，正好。”递上酒杯，爷俩个就碰着干上了，话也就随着酒杯溢出来。
　　
　　 六
　　 “叔，今天可是大发了，这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一次就弄进来这么多一笔钱，高兴得恐怕今晚上该睡不着觉了！嘿，嘿，这下妥妥的了，我兄弟一部好车到手。”
　　 “喝！”爷俩笑侃着。
　　 “也就这点了。说我呢，难道你弄得不少？可别忘了，你哥的关系多硬，你也不少捞。不要跟我装。”
　　 “哪有装。我地少，投入就少，就那三块地，看轮到最小地时，早晨人还上班，谁知道下午该我时候，他到没有来。我这财运多不顺溜！这算下来只是多了八万，光送礼就出去一万，这已经弄结束了。
　　 “这不还有房子吗！再等待房子看能不能给多弄点。”
　　 “这也得运气不是！”
　　 “嗯。房子一个平方米才四百来块钱，多写十几个平米，撑死了也没有多少？还是地上日鬼合算！“
　　 “叔。今天这事，合着就该你发啊！一下弄了那么多！这全部算下来，您也就快成朱百万了。”
　　 “嗯。这些事，只要那帮龟儿子们想给你弄，油水大了。他们谁也不想放弃这个捞钱的好机会。现在的土管局但凡有一点能耐的人，都能弄几个！”
　　 “这还用说吗，这可是一个能榨油水的部门，这么多土地开发项目，摊上上面那些吃官饭，放死骆驼的官僚，有谁知道一亩地能栽种多少树木？哼，给你挪一个小数点那可是举手之劳。胡混的日弄他们不需要想高招，有咱老百姓这智商就行，前提是得有门路可走。哈，哈，哈！”
　　 “对，还必须喂肥他们。少了才不会担风险给你办事！”
　　 “唉，现在有权利的基本都是‘有奶便是娘’的主，天下就没有不吃腥的猫！见钱眼开的人太多了。这帮龟孙子，真她妈不是好玩意，这世道这些小虾米吃的就是咱们这些老百姓。你给他少点他也不会替你办事。好在人民币就让他们为咱们服务了。不是时常说什么来着：‘互惠互利吗！’你说还是咱们这些跟局里能拉上关系的人牛逼。这样就好说话。别人提上猪头想上香，还找不着庙门呢！”
　　 “这话对！要不傻子虎子家那三亩多地，投入十万多，树都死得差不多了，人穷又没有路子，好像都赔进去不少，真是越穷越倒霉。”
　　 “嗯，郑嫂的那块就是托了人，好像是按正常给赔付了。”
　　 “按我说，这就是一个人的钱运，看你命里有多少。命里没有投入了也不会有收获！”
　　 “栽的时候，卸得同一车树，一些人家成活率就是好，有些人家，很多都死了。你说这不是钱运是什么？”
　　 “说得也是。这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聪明人都看得清楚明白摆着。没辙啊，谁让他们没有门路？“
　　 “放心这事绝对不会公布，都是暗箱操作，得了便宜的人也就悄悄高兴低调着，谁还能来查你账户不成？因为没有证据谁也不敢，谁还会知道这些猫腻。有些事，尽管背后有人偷偷议论，他也只能是猜测。老百姓又没有人知道你这亩地总共赔付了多少钱，没有证据谁也没辙！
　　 “嗯，现在这社会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咱们这些事，不会有人知道吧？”侄儿到有点担心起来。
　　 “这种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非你头被馿踢了，喝醉了显摆，你不说谁知道这些？这可是砸饭碗的事，记得一定管住那张说话的嘴！”
　　 “我想即便有人知道，这几个钱也不会出现大问题，那些落马贪官那个都不是几千万以上，这点钱也就是毛毛雨，能算什么事。只是为了不惹麻烦，还是要谨记祸从口出。“
　　 “嘿嘿，放心吧，咱记住了”
　　 爷俩个就着酒兴，发着感慨：“咱认识的都是小猕猴，都弄了不少，要是那些有大人物的人出面，还了得！这一下他们的关系户可真的赚不少，都发啦！”
　　 “嗯，就是啊，政府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看这地里已经完了，就等待全队地上弄完该量房子了，到时候再好好让多给咱们写上几十个平米，要不还真的便宜了这帮吃官饭的龟孙子，这上面有人的感觉真好！”
　　 看咱老朱，这财神光顾，财运杠杠的！谁人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