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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看点】保姆项(散文)


作者:朝朝 秀才,2414.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0328发表时间:2017-12-10 11:25:45


   八日,母亲去世就整整一个月了。都说父母去世,为儿的会有这样那样的感应。如果说感应的话,就是父亲去世后我生病,母亲去世我也因上呼吸道感染而持续咳嗽。吃了一盒蒲地蓝消炎片,拖了半个多月才完全好了。
   提到母亲的去世,就想起与小弟、小弟媳一道,为母亲最后送终的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保姆项。
   项是很稀少的姓,武冈将姓项的称之为“亢“的去声。最后看到项的时间,是在母亲出殡上山,又在下午去复山后的十一月十一号下午,我们姊妹一行人,去镇南阁为母亲烧屋的路上,项也加入了我们去烧屋的队伍。她走在我前面,右脚有点跛似的,武冈人将这种跛步叫一恰一恰地走。项矮小的个头,背有点微微佝偻,左手提一个布袋子,从后头看她的头发,花白花白,在下午的天光下看上去很显目。
   我们跨出院子往东走,准备折入砚池塘的邻巷——王坊巷,然后穿过这条巷子走西走街,再从左手边的巷子插过去,抄近路去镇南阁。一行人走进王坊巷时,眼见着项一恰一恰的走着,好似地上永远不平似的。真担心她老人家一不小心,就跌倒在地,摔出个什么病来,我们真担当不起。
   大姐关心地对项说,你不要去河边了,回家休息吧。
   项却不听我们的劝阻,坚持要去河边,看我们为母亲烧屋。
   项用文坪人特有的乡里土腔口音说道:看你港的,为老娘烧屋我何嘎不去呢!老娘在世没住过好屋,走了,就要看老娘烧只好屋,好好的住下去。
   妻走上前去,也劝她:大姐说得对,你不要去了。这几天你一直守灵,没有睡觉,没休息好走路容易跌倒的,你还是回去歇一下吧。
   听我妻这么说,项才打消了去河边的想法,有点遗憾地对我们说:那我就转去了。你们去给老娘烧屋吧!
   说罢。她车转身子,往王坊巷那头一恰一恰的跛着往回走了。
   就这样,项就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应该说是永远消失了,再也不会见到项了。
   两天前,项就从小弟媳手上,拿到结算的当月工资,也就是说,两天前她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可项没有走,坚持为母亲守灵,坚持跟我们一道坐车上山,看着母亲的灵柩入土,这时候还要同我们一起去河边烧屋。一个出来捞钱的保姆,拿到工钱后,还这么尽心地为老人送上最后一程,应该说是满不错的了。
   十一号晚上,项睡在邓家院子的我家老屋里,在没有母亲的屋里,她开始独自一人、第一次上床落枕睡觉。
   自八号母亲走后,一直到十号,项无论白天还是夜里,一直没有上床睡过觉。日里夜里,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母亲的灵前一侧发着呆。瞌睡来了的时候,就像风雨飘摇中的小船一样,左右前后的来回晃荡着栽瞌睡。有人从她身边走过去时,她猛地惊醒,飘摇的身子,立即像回弹的杠杆一样,瞬间直立起来。睁开惺忪的眼睛,散淡的目光撒向四周,打量着眼前的一切。随便什么时候看她,身上的白耗布扎得周周正正,一丝不乱。
   可大姐不喜欢项,说她蛮花样,央怪得很。
   姐嫌项嘴巴多,见人说话总挑最甜的句子,翻来复去的讲现话。啰嗦本是老人的通病,这也不能怪项。会说光面话的人就央怪了?不一定吧。
   不过,项有时候会多事,这倒是实的。
   母亲的妹妹来邓家院子看姐姐,项自做主张,自掏腰包,送给妹妹,也就是我们的姨娘两百块钱。姨娘起首不肯接,说,我来看姐姐,也没有拿什么来,你还给钱,我不好意思收得。
   项说,姨娘这么远来了,我不拿点钱表示表示,过意不去。说实话,这钱是我的钱,你接着,等你姐的儿媳来了,我会跟她说的。
   姨娘一听这钱还是项的钱,她将头摇成了拨浪鼓说,这钱还是你的钱,我更加不会接的。
   项说,这有么咯紧呢,等会你姐的儿媳来了,我跟她要就是,要得到的。
   姨娘听项这么说,也就收下这两百块钱了。
   那天傍晚,小弟媳一去邓家院子看老娘,项第一句话就提钱的事情:下午,姨娘来了,我给她两百块钱呢!
   当时,弟媳身上没有带钱,她应声说,要得,等会我给你。项一连说了四五次,看弟媳仍然没有给钱,又反复说起给姨娘钱的事情,说得弟媳也火了起来:说一道就有了,我会把钱给你的,做么咯要港咯么多次呢!按道理来讲,你没有经过主人的同意,就自做主张,给人家钱,这是你个人的行为,我们可以不负责的。
   说起来家丑不可外扬。姨娘是一个很吝啬的人,她的大女儿一家在十多年前就是一个有钱老板了,在迎春亭起着大屋,做着大生意,在武冈多处买有地皮,现在身家几百万。可母亲两次中风住院,我们家都没有弄到姨娘家一分钱的人钱。
   我清楚地记得,二零零八年九月,母亲第一次中风,在武冈人民医院做开颅手术,姨娘和她的有钱大女婿,是空着手来看我娘的。我当时守在母亲的床前,姨娘领着女婿突然走进来,一点东西也不买,女婿一声不吭,也不跟我们打一声招呼,只在我母亲的床脚边站了不到两分钟,就青着脸走人了。
   二零一六年四月,母亲第二次中风手术,躺在武冈人民医院的病床上,姨娘她们连来看都没来看一下。
   二零一五年,方家的老人去世,我和妻去了方家,见到姨娘,妻给她一百元钱。而小弟每年春节正月间,都会开车去合心的姨娘家拜年,给她一百元钱。
   相反的有钱大老板的姨娘大女,母亲生前没来看过一次,更不要说送钱了。可以说,母亲这一辈子,也没有从姨娘以及她的后人手里,拿过一分钱的人钱。姨娘最大的人情,就是一年到头,正月间从乡下捉一只鸡来看母亲。这也不是每年有一只鸡。据我所知,从一四年到今年母亲去世,姨娘再也没有捉过鸡来看母亲了。一六年的春节,我在武冈过的,正月初二,姨娘带着她的一个外孙来看母亲,也是空着手来的。
   而项不知道我们家的事情,总以为我家姊妹多,个个搞得好,比姨娘有钱一些,送她钱是应该的。她没有s想到,你没有请示主人,擅自送姨娘的钱,这明显是越俎代疱,仆人越位伸手做了主人的事情。
   就在今年九月下旬,项开始唠叨,说不想做了,越做越淡心,要回家。
   弟媳说,为得么嘎不想做了?还是有人请你,出更高的工资给,你嫌这边的工资低了?
   项说,说好一个月有几天休息的,可现在一天也没得耍得。
   弟媳通过我妻,问我请项来我家时,是怎么跟她说的。
   我告诉弟媳,当时项一开口就要两千一个月的工资,包吃住,吃要三四百。我说,给四百吃,开一千七好么?
   项说,那我就要两千的呢!我宁肯不休息,我这人瞌睡少,两千元一个月不要少我的。
   停了停,项又说,屋里有事我才请假回去一下,其余时间我不要休息。
   这是项说的原话,我复述给弟媳听。
   弟媳又说给了项听。项推说不记得了。
   这一次,两人弄个不愉快,不欢而散。
   过了几天,项说要走了,不在这里做了。弟媳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心想,项真的走了,一下子找不到人,老娘由谁业招呼呢?最后征求我们的意见,决定加项一百元工钱。弟媳将加钱的事跟项一说,她立即改口说,那好,我不走了。
   没想到加钱不到两个月,项不走,老娘却走了。
   依邻居唐婆的话说,我们家请这个项保姆,对她还是蛮好的。两千一百的工钱,还出油出米出煤出电费,给四百块钱买菜,另外过节还送整只的鸡给项改善生活。一个月,我们给项足足有两千六百块钱左右。
   拆建砚池塘看工地的老杨说,项家老母拿到钱根本不买菜,在院子里栽了青菜,就扯院里自种的菜吃。十二日项离开邓家院子时,天井里的青菜一坪一坪绿油油的,挤挤挨挨,嫩得像要流出水来一样。她来不及将菜摘走,临走时,没有记起她自个买的两包盐,搁在厨房的柜子里,要儿子开车转去拿。儿子火了,对母亲项说:两包盐多少钱,把车子开回去的油钱,能买几十包盐了!小弟说那盐至今搁在邓家院子的老屋里,他是不会拿的。
   其实,项的崽女并不比我家差多少,甚至还要强。她的儿子做生意,一年几十万呢。有车有房,十二号离开砚池塘时,就是她的儿子开着本田车,来砚池塘将娘老子接走的。
   儿子不让项出来当保姆,说咯么大的年纪了,还出来当保姆做么子呢?我们还养不活你吗?
   项却说,我喜欢出来做事,你有当不得我有。我有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其实,项挣到钱花了什么呀?在我家照看老娘一年九个月,工资和生活费一起,有五万块钱进了腰包。这钱全存到折子上,不看见她消费什么。穿的仍然是从家里带来的旧衣服,吃也没吃什么。弟媳给她买一次菜,她可以吃上十天半月,一只鸡搁在冰箱里,也会吃上十多天。老人一生节省,舍不得花钱的。买东西也总是拣最便宜的买,她刷的牙膏是几块钱一支的化学型牙膏,最坏牙齿,对人体有害。从没见她买过香皂和洗发水。在我家这么久,还是我在家时买的一瓶洗发水,我走时,已经用得快完了。我这次回去,还见这瓶洗发水搁在洗澡间里,没有扔掉。
   我今年六月回武冈,在我家对面的彩云家里睡了四晚。我想用香皂时,在我家四处找不到香皂,却在彩云已经搬走的空屋里,找到半个香皂盒,盒里有一小块用剩的香皂,我用完就搁在彩云家的窗台上。没想到,项将这个香皂盒拿过去用了。
   唉,一个月能挣这么多的钱,却连一块香皂也舍不得买,也抠得太离奇了吧。她不仅不买香皂,洗衣的肥皂也不买。洗衣服用的是我家的洗衣粉。洗碗用一年多前买的餐具净。这瓶餐具净花了近三十元,我走时,只用了一丁点。这次回家,看这瓶餐具净,还剩下一小半没有用完。
   乡下出来的人,生活格外抠门一些,还是项格外抠门?真叫人看了直摇头。拿着钱做什么呢?人走了,钱还有,花不完,你留给你的儿子女儿用?那不是钱了,而是一大祸害,是家庭打仗的导火索,害得后人为争夺财产而大打出手。
  
   二
   清楚地记得,二零一六年五月四日早上,我第一次见到项的那一幕。
   五月五日,在武冈人民医院因为脑溢血手术,住院十九天的的老娘,要出院了。
   几天前,也就是四月三十号晚上,除了不管老娘死活,不了一分钱赡养费的大弟没来之外,我们五姊妹一齐聚在砚池塘的邓家院子老屋里,开了一个家庭会。会上,几姊妹一致认为,老娘病成这个样子,半身不遂躺在床上,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屎尿要人接,身子要人抹。我们姊妹一个人照看,都忙不过来。再说,都有事要忙。大姐身体不好,一直有一个头晕的病,去医院看了,说是低血糖引起的。她连自己都管不过来,哪有心情和精力,从邵阳跑到武冈来照看老娘呢?
   我和妻在北京带人,也分不出身子来武冈招呼老娘。
   大妹的情况也不妙。那时候侄女姗研究生毕业后,一直找不到工作,大妹不仅要管女儿的生活起居,还要到处张罗着找用人单位,要在网上搜索哪里招聘,要寻找复习资料,要陪女儿这里那里的参加考试和应聘。
   忙得一直喊受不了,想死的念头都有了。那时候,是大妹一家最黑暗、最没有希望的日子。女儿不知考了多少家用人单位的试,参加各地的公务员考试,也不是一两家,而是十多家了,而没有一家单位打算用她。希望全部落空。一五年大妹领着女儿来北京我家,待了一个多月,也是没有找到工作,母女俩两手空空的回武冈了。
   二十六七岁的闺女养在家里啃老,你说大人着急不着急。女儿自己更急,因为一直盼着受聘,却一直没有受聘上,她非常灰心失望,心情沮丧到极点。她说,想不到堂堂广州大学的研究生文凭,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工作,这太让人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姗因此在家一直郁郁不欢,寡言寡语,平日里不愿出门,窝在家里,手捧书本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人也变肥了,人一肥,就没有先前那样清秀和精神了。
   要大妹来招呼老娘,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大妹夫上着班,家里事无巨细,都是大妹一手管着,特别是女儿的事情,忙得大妹焦头烂额的,心身俱疲。她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管老娘呢?
   我在家里的时候,大妹有时候一两个星期也没来砚池搪看一下老娘。一两周后,她终于出现了,一见面她就说,陪女儿到什么地方参加考试了。去长沙考试了好几次,参加邵阳的考试更是多次,还去了怀化考试一次。最后,在去年的九十月间,陪着女儿去了一趟潮州,参加公务员考试。这一次终于考上了,面试后,又进行体检,最后正式来了录用通知。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大妹的努力没有白费,女儿终于找到了一个稳定的公务员工作。从此不用陪着女儿这里那里参加五花八门的应聘考试了。
   而她因为女儿没有独立生活能力,也只好陪着女儿背井离乡的远赴潮州,与女儿租房一起住下,为她洗衣做饭,打理生活。大妹这样,更分不出身来招呼老娘了。
   小妹更忙。家在怀化,早年下了岗,开了一家潜水泵销售店。店子与住处很远,天天要坐店看店,接待客户。店子没有她就得关张。小妹夫也是下岗的,一家人就指望着店子销售好一些。可小妹夫不管事,店里的产品型号、价格、性能什么的,一样也不清楚。客人来了,无法接待,非小妹出面不可。小妹有事回武冈后,小妹夫看下店,电话就打个不歇气,问小妹这里那里,我们在一旁听着也烦人。其实,他们这个店的产品单一,价格也只有那么一个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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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篇描写人物的散文。项是一位儿女齐全,且不缺吃穿的老人。她说你有当不得我有,其实是她本性勤劳质朴。她舍不得吃穿,有着乡下人故有的节俭习惯,也有着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但她照顾母亲,尽职尽责,尽心尽力,与母亲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在母亲离世后仍恋恋不舍。作者笔法细腻,娓娓叙来,平淡中包含着对项的关怀与感激,还有深深的牵挂。拜读美文,问好作者,欢迎您继续支持看点!【编辑:冰城雪主】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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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冰城雪主        2017-12-10 11:39:49
  老师笔法细腻,对生活的观察,细致入微。若精简结构,简炼语句,将更能突显主题。个见,切磋而矣。
字是纷飞雪,朵朵入梦来……
2 楼        文友:古懂        2017-12-10 17:10:24
  这是一篇文笔细腻的好文章。文章描写很到位,写出了无数个类似的家庭生活。这是社会的一个缩影,反映了女人任劳任怨的品德。感谢投稿看点,期待更多精彩!
古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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