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有奖金”征文】我是你的谁(小说)
一
娟打来电话,说是有要紧事找我,一个钟后老地方见。我问她究竟是什么事,她不肯在电话里说。
我意识到问题有点严重。
我和娟住在同一座城市,我在城东,她在城西。除了偶尔通过QQ或微信联络过几次,她和我之间已经有三年多时间没有通过电话了。至于见面,更还是她未结婚之前的遥远往事了。
说来别人不信,虽然这些年我们之间很少联系,但彼此一直都还宣称对方是自己最好的知己。
十五年前,就是在这个所谓的“老地方”,娟毫无征兆地突然对我说:“蒲扇,你娶了我吧!”
受宠若惊之余,我冷静了下来,我没房、没车,甚至连一份稳定点的工作也没有,心比天高的她怎么肯下嫁给我?
我敏感地预料娟将有更关键的话要抛出来。
果然,她的下一句话给我泼了瓢冷水:“蒲扇,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你不是我的菜!”
我强忍着自尊心的创伤,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你是有了么?”
“有了!”她响亮地答道。从她那眉飞色舞的神情里,我读懂了很多。
娟有了男朋友,准确点说是有了未婚夫。
“蒲扇,我要开始我的新生活了。感谢你这一年对我的陪伴,请原谅,以后恐怕我要从你的视野里消失了。”
这是十五年前,娟在“老地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二
我来到老地方,娟已经坐在那儿等着了。
我有些惊讶,时隔十五年不见,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一如十五年前一般青春靓丽,一如十五年前一般意气风发,一如十五年前一般神采飞扬。如果一定要找一点不同的话,那就是现今的她比十五前多了一份成熟的韵味。当然,还有一点不同,那是我在同她交谈之后慢慢感受到的,她看似平和的表面背后,其实透着一份淡淡的焦虑与不安。
“蒲扇,你知道我为何要约见你么?”娟问道。
我摇了摇头。
她说:“你猜猜?”
我还是摇摇头。
她似乎有点委屈,便说:“蒲扇,你不够仗义,隔那么多年不见,你还是一副对人爱理不理的样子!”
三
娟是在故意冤枉我。
说我一副对人爱理不理的样子,还勉强说得过去,我这人憨纳不善言辞,特别是在像她这样出色的异性面前就显得愈加拘谨了,但她说我不够仗义就有点故意夸大其词了。
我和娟是十六年前开始认识的,那时她刚才从某师大毕业来到我们学校。
在最初的那些时日里,尽管我和她在同一间办公室,教同一个班,但我敢肯定,她压根子就没有留意过性格内向、长相普通的我。
不是娟天生就傲慢,而是她实在太忙了。曾参加过超女海选的她,除了有一张迷人的明星脸蛋,还有一副十分抢眼的傲人身段。自然而然,从她踏进我们学校的第一天起,大凡那些自我把持力不够强的男性同事,都情不自禁把她奉为自己心中的“女神”,一天到晚向她大献殷勤。
在娟所有狂热的追随者中,包括了学校唯一的外教,一位南非籍黑人。现在已无法考证那位黑人外教究竟施展了何种手段那么快就击败了其他所有竞争对手,只有一点是肯定的,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了解此事的男人都酸溜溜地做过大胆预测:崇洋媚外的她跟那个黑鬼走得那么近,定然不会有好结果,迟早有一天,她会成为那黑鬼“吃剩的菜”!
我与娟结缘,就是发生在那黑人外教欲对其下手的那个关键时刻。
那天放学后,娟在众目睽睽之下蹬着高跟鞋一扭一扭地单独跟在那黑鬼屁股后边出了校门。我也是众多目击者当中的一个。
也许是鬼使神差,此前跟娟八辈子都扯不上关系的我,那天总有点心神不宁。
直到我突然收到署名是娟的短信,才知自己的预感并非空穴来风。
那是一条“求助”的短信,说是她被那黑鬼缠在永平街上的一家餐厅里,种种迹象表明,那黑鬼可能会对其图谋不轨。
娟能在这样的紧急关头把这样的信息发给我,足可以看出她对我的信任,这着实令我感到有点受宠若惊。没有丝毫的犹豫,我以一百米冲刺的速度第一时间赶到了那家餐厅。娟的短信没有任何一点夸张,在我前脚还没有跨进那家餐厅时,那黑鬼像老鹰拎小鸡一般把她拉离座位拼命往外拽。原来,那黑鬼是要拉着她去隔壁旅店“开房”。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我几步上前,用手指着黑鬼的鼻子一阵大吼:“黑鬼,你娘娘的难道不想活了?竟然敢对我朋友撒野?”说完用尽吃奶的力气扳开了他那紧拽着她的粗黑的双手。
虽然在同一所学校共事,但由于他平时主要把目光都投放到了那些漂亮女老师身上,黑鬼根本就不认识我,也就不知道我是何来头。因此,在接连跟我说了几声“ImSorry”之后,落荒而逃了。
事后才知道,娟是在向学校其他所有男同事求救无望之后才最后一个想到我。自然而然,我和她的关系因这一次“英雄救美”而突飞猛进了,由原来的普通同事升级为哥们关系了。
四
自从升级为哥们关系之后,我和娟几乎每周都要去一次“老地方”。在那里,每一次我都充当了她的“出气包”,不管喜不喜欢听愿不愿听,我都得耐着性子听她缠绵但并不浪漫的“恋爱”故事,然后再听她绘声绘色描绘她的理想伴侣的光辉形象,末了,还常常得做好被她损一番的思想准备,因为每次说到最后,她都总会扳着我的肩头说:“蒲扇,你什么都好,就是长得不够帅,要不然,我干脆跟你算了!”
每每这时,为了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我只得违心地说:“我才不稀罕你这样的女孩呢!”
对我这样的话,娟并不怎么在意,但每次还是要故意装出一副娇怒的可爱样。
直到一年以后,当我再说出这样的话时,娟一反常态地轻声笑开了。正当我感到甚是莫名其妙时,她突然凑近我的耳根,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口吻说:“蒲扇,你别自欺欺人了,我知道你喜欢我,如果我真的愿意跟你,你会感动吗?”
那时刚好是深秋,皎洁的月光从星空飘洒下来,拉长了彼此的身影。娟的话,使我有种被其裸视的不安。我憨纳地苦笑了一下,然后看看她,又看看地上那对若影若离的斑驳身影,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接下来,娟眉飞色舞地告诉我,她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
五
从那以后,我和娟就再也没有见过面,虽然我们一直都生活在同一座城市。
在最初的时日里,我们也偶尔通过QQ或微信联络过几次,但每次都是无话找话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我们似乎都意识到了这种联络的无趣,彼此也就渐渐疏远了对方,以致后来至少有三四年时间没有了任何联系。
我一万个意想不到,娟会在时隔十五年之后再次约见我。
“你真的猜不出我约见你的原因吗?”娟双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我,一如十五年前那个美少女的模样。
我如实地摇摇头。
“那你猜一猜吧!”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淡淡的愁绪。
“跟老公闹矛盾了,还是小孩不听话?”为了打破尴尬,我只得胡猜一通。
“哪来什么老公?我早就离婚了!”她的脸抽搐了一下,目光一下子黯淡下来。
“那定然是为了孩子的事啰!”我赶紧岔开了话题。
娟这才点点头,说:“我确实是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遇到了一点麻烦事,你是教育方面的老资格,所以我想找你帮帮忙。”
“你自己不也是从事教育的吗?”我有些疑惑。
“我早就改行了,你难道不知道?”她反问我。
我当然不知道。对于娟的情况,我几乎是一无所知。我不想加剧自己的难堪,因此赶紧把话题转移到了她小孩的身上:“你小孩究竟怎么了?你到底要我帮你点什么?”
娟这才告诉我,原来是她的小孩谈恋爱了。
六
小孩谈个恋爱,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相信问题不会那么简单。
于是,我试探性地问:“小孩有多大了?是在跟什么人谈恋爱?”
果然,娟的答复令我惊讶,她那还15岁不到正在读初三的女儿已经是在谈第三次恋爱了,而这一次,她女儿的恋爱对象竟然是班上一个单亲家庭的同学的父亲。
在惊讶之余,我直截了当问她:“我能帮助你一点什么?”
“家丑不可外扬,我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所以想到了你,希望你能帮我做做她的思想工作。如果确实做不通,那就麻烦你动用关系,帮她换个学校。”娟的脸上全是落寞和无奈。
叫我这样一个言辞笨拙的人去做她那早恋的女儿的思想工作?
这显然是个棘手的问题。我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见我半天没有答应,娟急了,一把抓住我的手乞求的口吻说:“蒲扇,你就帮帮我吧!你再不帮我,会出人命案的!”
“要出人命案?事情咋就这么严重呢?到底怎么回事?”我急了。
“她要自杀!还扬言要杀死我呢!”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问题竟然有这么严重?我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震惊之余,我突然有了想早点见到她女儿并与之好好聊聊的渴望。
七
在见到琴之前,我的脑海本能地浮现出了种种假设的画面,但无论如何,我也无法把一个15岁不到的小女孩与早恋、自杀以及扬言要杀死自己的母亲等尴尬场景联系在一起。
一天之后,还是在“老地方”,我面前的人由娟换成了她的女儿琴。
尽管有过千百种假设,但当比实际年龄成熟许多的秀雅灵气的琴安静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还是惊讶无比。
“蒲老师你好!我是琴琴,感谢你百忙中抽空来与我见面!”琴优雅地朝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坐到了我的斜对面。她的言行表现出超常的淡然,这显然与她的年龄是不相称的。
“你还是叫我蒲叔叔吧,我和你妈妈是好朋友。”我从琴琴的话语中判断出娟一定已经跟她挑明了安排我与她见面的原因,因此想尽快找一个与之深入交谈的切入口。
“不,我还是叫你蒲老师好!”琴的眼神闪了一下,口气很坚定,我的心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我敏感地预料到了一点什么。
“为什么呢?叫我蒲叔叔不是显得更加亲近吗?”我微笑地注视着她,想从她神情的细微变化捕捉到一点有助于我及时作出正确判断的有效信息。
“没有为什么,只是我不习惯也不喜欢这么称呼人。”琴在说这话时抬眼看了看窗外,当她的目光最后落到我脸上时,我从她飘忽的眼神里读出了戒备。
“我看得出,你对像我这样的陌生人是很抗拒的。我也听你妈妈说过,你们母女间一直战争不断,因此我不明白,这一次你为什么会听从她的安排来这里见我?”我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说出了我心中的疑惑。从刚才的简短交谈中,我得出了一个初步判断,琴骨子里跟她妈妈一样,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与之交谈,一定得预设一些让她感兴趣的话题。
“这个嘛,主要是因为我目前确实很困扰,再则还因为我之前对你有所了解。”琴说完,若有所思地冲我笑了笑。我看得出,这一次她笑得很坦然。
“对我有所了解?”我顺着她的话问道。
“是的,我经常听我妈妈说过你,说你是她这辈子遇到过的最正直的男人,还说你很有才华。当然,我对你的真正了解,还是因为看过她推荐给我的你写的书。”琴回答的很肯定。
她的回答,既在我的意料之中,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多年未与我联系的娟竟然会跟自己15岁不到的女儿说起有关我的这些问题?这多少令我感到惊讶。但仔细想想,似乎又都在情理之中。也正是从琴的这些“闪亮”的回答里,我突然发现自己找到了与她深谈下去的突破口了。
八
“你妈说我是她这辈子遇到过的最正直的男人,这话你相信过吗?”我微笑着问她。
“我当然不相信!”琴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懂她的意思,当初她妈妈跟她说这话时,她压根子就不相信。现在即使见了我,跟我交谈了这么多,她还是不太相信。
“你妈当初怎么那么无聊,跟你说这样的话题干嘛?”我明知故问。
“还不是为了教育我呗!要我不要轻易相信这世上的男人,说男人都没有几个是好东西。跟男人在一起,迟早一天要吃亏的。”琴带着气说道。
娟这话显然过于绝对化了。
“那你相信你妈妈的话吗?”我问道。
“当然不相信!”琴回答得很肯定。顿了顿,又补充说:“要是男人都这么不好,那她干嘛三天两头把陌生男人往家里带?”
“你妈三天两头把陌生男人往家里带?”我好奇起来。到了此刻,我似乎依稀找到琴叛逆的根源了。
九
接下来,我和琴谈了很多。
随着交谈的深入,琴渐渐放松了对我的戒备心,但有关她的私事她依然只字都不愿提。对我来说,她依然好似一个迷。我当然不能够勉强她,于是跟她说了一番开导、勉励的话之后就与之告别了。在临告别之前,没想到琴竟然主动跟我约了再次见面的时间。
琴刚走,娟就现身了。其实,在我与琴会面的整个过程中,娟一直都在不远处的幕后默默关注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问好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