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奇人何大帅(小说)
一
何大帅其人个子不高也不大,主要是因他爱听戏、看戏、演戏而出名,成了四邻八乡人们茶余饭后的谈兴。
他酷爱演戏使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家在那里。一年正月闹社火,正是寒冬,他扮演济公,硬是光着脚板,穿着烂衣,拿着破扇,穿街过巷,把济公貌似疯癫,不受戒律拘束的神态和性格活灵活现地演义在人们面前,他的儿女们见他这么寒冷天赤脚露肤,前去阻止,哪能阻止得了,谁能阻止任他的爱好他的精神呢!
掌灯时分,大戏已经结束,晚上回家,老伴把他关在门外,隔门给他喊:“你跟戏过日子吧,别回这个家。”
“娘子,你开开门吧,夫君好冷啊。”大帅再用戏腔的幽默话语对他老伴讲也是白搭。
“成天东跑西演,你没这个家,我也没你这个人。”
大帅知道老伴这回真生气了,看来今晚很难进门了。他在大门外转来转去,这才感到身上好冷,搓手跺脚,跳跳蹦蹦也还是很冷,特别是脚白天行走没什么,此刻才感到钻心地疼,早晨为演出在家专找了双破鞋,走街穿巷,冰滑溜光的不方便,干脆丢了,光着脚丫演了这么天。
大帅此时没了招数,忽然见门外的水窖灵机一动就对老伴说:“这么久了,你真的不开门?那我不活啦?”
“活不活与我有啥关系?”老伴狠心地说。
“真的,我跳窖呀!”大帅揭起了石窖盖子,响声很大,还故意跺了跺脚,老伴丝毫没有反应。
大帅真生气了,从场边抱了块大石头丢进了水窖,“咚……”石头掉进水窖的声音很响,大帅又找了门道上自己那双鞋放在窖边。一切准备停当,他躲在门的一角。
静,出奇地静……
“吱”的一声,门开了,老伴头伸出了门缝,没有大帅的踪影,划着火柴照亮门道旁的水窖,但见水窖盖的片石移开,窖口敞开,一双破鞋放在窖边,她一下子慌了神,连忙喊叫在另一住处的儿女。
大帅屏住呼吸,悄悄地溜进大门,回屋洗漱,在灶房吃个饱,钻进被窝暖和。
老伴马上叫来人准备下水窖救人,儿子喊让找个手电照一下,女儿忙去屋里寻找手电筒,拉开灯绳,见炕上睡着一人,仔细看是父亲,忙对外喊:“人在哩,人在哩,在炕上睡觉哩……”
人们这才醒悟这是大帅导演的一处喜剧“吓妻记”,余兴未尽,人们便很快无趣地散去。
老伴和大帅一夜无话。
天亮,老伴照例做好了饭,端上了桌,没大帅的份,还未等老伴动筷子,大帅端起饭碗就吃,老伴从炕头拿起扫帚把就打,边打边说:
“昨晚的事和你还没完,让你吃,让你吃。”大帅看老伴下手很重,无处躲避,端着饭碗钻到桌子底下,只顾着吃。
“你有本事你出来。”
“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出来就不出来。”
大帅就是大帅,说不出来就不出来,谁又能剥夺他的爱好呢。
二
何大帅影响力极大,成了公众人物,干活人们都愿和他在一起,走路前脚刚抬起,后脚就有青年壮年紧跟其后,和他在一起热闹欢乐,干活走路不累。
何大帅也常上街,走到那都有人指点说“济公”来啦。认识的人喊:“你看,那不是何大帅?”
他听有人说他,而且大都是妇女娃娃,他很是受用。一日他拎包上街,走在路上,今天怪了,人出奇的少,前前后后也没有几个跟集的人,少了往日围着自己前拥后挤的人群,有点冷清和孤单,他清了清嗓子,唱起了秦腔:“我家住在韩城县,杏花村中是家园……”声音宏亮,在村的道路田野树林传得很远很远……
一个村庄的路口,何大帅遇见两个像小芳那样大大的眼睛,长长辫子的姑娘上街,为消除一路上没有伙伴的热闹劲,他想和姑娘搭讪,姑娘们遇到陌生人有点羞涩,低头走路,丝毫不理会他。
“哎呀,姑娘:你们把东西丢了。”何大帅紧追几步,对两位姑娘喊道。姑娘停住了脚步,有点疑惑,左瞅右瞧,囗袋包包里什么也没丟呀,怀疑地望着大帅,大帅不说她们丢什么反而向她们打招呼:“你俩不是我姨家的姑娘吗?不认识我了?”
两姑娘有点吃惊,他是谁,他姨家,我妈是她姨?
其中有一年龄大点的姑娘悟出了道道,再仔细一看,这人眼熟,她想起来了招呼道:“这不是大帅叔嘛,你今也去赶集?”
“是啊,姑娘,你也上街?”
年龄小点的姑娘翘着嘴吧问:“你刚才说我们丢了什么?”
“你不知道?”大帅低头瞅着地上说:“地上的脚印啊!”
仨人头都注视着地上,黄土铺尘的路上留下了众多的鞋印,其中就有他们仨人的。
哈哈哈,姑娘笑了,大帅也乐得开了花,她们高高兴兴向前走去,笑声和欢乐传的很响很远。
大道上留下了串串脚印,有年长人的,有年青人的,有儿童们的,他们丢失的脚印,谁又曾能捡拾回来呢……
三
爱戏、唱戏、演戏、写文章,这些三教九流的东西能给人带来精神上的满足,但不能养家,何大帅儿女一大家,吃的很困难,经济更是无法支撑,老伴常常为此和何大帅吵架骂仗,这成了何大帅解不开的疙瘩,他不得不面临这个生活中的深刻大问题。
大女婿给了辆淘汰的旧自行车,大帅拉抽抽揭柜柜,东翻西找闹了些红布条捆绑在车头上,磨了磨刀片,便有了营生,也有了挣钱的门路,也给他走南闯北唱戏提供了理由。
哪家牛羊猪多就有了他的身影,邻近村庄,集市贸易都他的自行车铃声般的震天响,红布条迎风招展,他吼着秦腔,人们见到他欢呼跳跃让开路。
庄汉人提着猪崽,牵着羔羊,牛犊找到了他。
大帅挽起袖子,取出刀片,在穿着粗布的腿上闭了闭了刃片,叼在嘴上,大步跨前,按倒猪羊就动作起来。
他当了“骟匠”,这独出心裁的创举造就了他见多识广,在改革开放之初成了商人,闻名遐迩。
大帅游转乡里,寻找活路,被一农叔叫住,给骟一头大公羊,大帅很少接触过这么大的活路,硬着头皮干了起来。何大帅感觉公猪比较好骟,把小公猪,放地上,踩着,拿刀把那俩割了,缝上就好,母猪在右边大腿往上,肚子那,划个口子,把里面像肠子一样的东西,割掉,缝上就完事了。今天也和骟猪一个样,三下五除二,他很利索,也很顺利地做完了活,洗手喝茶抽烟,五马长枪和主人聊得正欢,那只公羊叫了几声,滚了滚咽气了。
主人脸色十分难看,大帅毫不在意说:“叫人剥皮,自己不吃就卖了。”转身跨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主人呆了,愣不丁的也不知所措,好好的头羊,这就完啦?
“让他赔偿损失?”主人知道他的情况,他家里可能还等米下锅哩,他拿什么赔你,只认倒霉呗。
过了几天,主人将羊事处理完毕,早已忘了此事。一阵自行车铃响,大帅见了主人,掏出了皱巴巴的几十元塞给主人:“赔你的。”
主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唱着戏文,已向了远处。
四
何大帅骑着那辆自行车行驶在生活的路上,十分消遥自在,虽挣不来大钱,小钱也象小溪细流,涓涓不断。
夏的天气十分燥热,红炎炎的日头要晒死人。热,对何大帅来说没一点感觉,照例穿行在村庄村户。北边天际出现了乌云,大帅感觉有大雨来临之势,脚腿很是给力,加紧蹬车,想早点赶到避雨的地方。霎时工夫,乌云遮天,倾盆大雨,大帅骑车还是没有冲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土路,车最终骑不动了,使出了牛力向前推了一段路程,再也推不动了,瓦圈塞满了泥,他又扛着往前走,脚底象抹了油,滑的不行,接连跌了几跤,生起气来,把自行车摔了几摔,看见路边有沟渠,手举将自行车丢了下去,冒着大雨向前走去。
几日,天睛道干,他又要出门做营生,拿起行囊,去找他丢在沟渠的自行车,到了地方,自行车完好无损躺着,他扛上路,抖了抖红布条上的泥土,跨步上车而走,秦腔调声更大,更美更得意。
改革开放了,凭何大帅和外界接触的敏感,他活跃起来,看见有许多街店村店露出了头,跃跃欲试,他家正好在村庄中间,有一闲置的土坯大瓦房,他找了在城里工作的大女婿托人贷了款,便紧锣密鼓的办起了这个村小卖部的商店,日用品种很是齐全,小到针头线脑,牙膏毛牙刷和毛巾,大到电壶脸盆还有油盐酱醋,一时生意红火,大帅忙东忙西,进货卖货,也丢了拆猪骟牛的营生,日日坐店用心经营,他谈笑风生,有老人儿童无事也喜欢在他那儿逗留听他讲的趣闻遗事,这里成了村庄的文化娱乐中心。
一日,三个戴大盖帽,衣服是工商摸样的人进了何大帅的商店,大帅见了,高兴万分连忙说道:“爷,您来啦。”一边握手,一边招呼让坐,又是递烟又是倒茶,妙语连珠,沒有三人插话的空,从自己到县剧团演戏讲起,又因谈了团长的姑娘做对象,团长不愿意被赶了回家,在公社演了什么什么节目,认识省上、县上公社领导谁谁,又怎样摘猪骟牛割蛋哩,又如何办起小卖部,最后搓搓手说:“上回找我,爷很快给我办了营业执照。”他说着对一旁的老婆说:“赶快回屋做饭,多炒几个菜。”
几个大盖帽听得有滋有味,云里雾里,不知今到底来此做什么?
“你说我这小卖部办得也不容易,银行贷款没还,还有借亲戚的,咱农村没钱人多,赊账又多,我这童叟无欺,就是糖进货来后斤俩一直不够,听人说装糖的麻袋下火车皮时,被人用竹筒穿进偷糖吃……”
仨人看何大帅说得停不下来,其中一个高个起身对另外两人说:“咱们走吧!”
“走!”他们也起身跟高个先后走出了店。
“哎,哎,莫走莫走,吃了饭再走,老婆饭马上做好啦。”大帅跟出门外,顾不得要买东西的人。
“不啦,不啦,你去招呼顾客。”仨人连连回答,已走出了好远。
在路上,高个问他们:“咦,你俩究竟谁和这老汉是亲戚?老汉咋把你们叫爷哩?”两人也有些疑惑,其中一个说:“所长:我当你是他什么亲戚爷哩。”
“我是他爷?”这个被称作所长的人哈哈大笑。“嗨,这个何大帅呀,检查和罚款他又诳过了呀。”
仨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忍俊不禁笑着往前走,其中一个笑得弯下了腰,另一个捶胸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