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有奖金”征文】寻找归宿(小说)
老了,老了,老人的归宿在哪里啊?在哪里养老?在哪里终了?虽然有儿有女,可是有很多很多老人那是指望不上儿女养老送终的。孝顺也罢不孝也罢,儿女们即便有孝心,也是绝对没那份孝力的。咋办?很多老人,那就得自个给自个找归宿了。
二零一七年十月十三日的夜晚九点多了,在文安小区第三栋楼二号门一零一室,两位老人正坐在床上说着贴心话。这是一对老夫妇,老汉常德安,七十四岁了,老伴徐淑珍,整七十三。徐淑珍今天上午才出院,因患脑溢血住院,抢救过来之后,已经住了近三个月的医院了。还真挺幸运的,没落下什么后遗症,这让常德安跟徐淑珍感到万分的喜悦。中午回到家里,常德安特意为老伴做了捞面,庆贺老伴闯过了七十三这一大关。
一张大床上,老两口面对面坐着说着。
“还真是的,这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啊,我老了,你也老了,咱们都老了哦!”常德安跟老伴徐淑珍说:“还有咱们的亲家,跟咱们年龄相仿,也都老了,真真实实的老龄化了。咱们一个孩子,是个儿子,亲家就一个闺女,咱们的子女都不在身边,即便在身边,他们也是有他们的工作,有心照顾咱们,那也是没有时间的,所以啊,咱们必须全靠自己照顾自己了!”
“那还用说啊!”徐淑珍说:“你我压根就没指望咱们的儿子为咱们养老的。什么养老终老的,都得靠咱们自己了!”
常德安说:“我的身子骨还算可以,你已经闯过了七十三这一大关。我就想咱们亲家那老两口,都比咱们大那么一两岁,咱们的老哥哥伺候老嫂子三年多了,也真够老哥哥受的了。我早就有个想法,像早年间农村成立互助组那样,十个八个的老年人归到一起过晚年,不去什么敬老院托老所的,自己组织起来养老过日子,年龄略小的伺候年龄偏大的,身体好的伺候照顾身体有病的。今晚上,我就跟你说说这个,把我的想法说出来。就拿咱们认识的熟悉的老年人当中吧,绝大多数儿女都不在身边,咱们要是能把像咱们亲家一样的老年人,合归在一起,建立空巢老人互助家庭,那就好了。我想,不就是大家搭伙过日子吗,你说呢?”
“行!”徐淑珍说:“可有一样,住在哪儿呢?各自的财产怎么算呢?得吃饭吧?有病的得看病吧?还有个终了的大事呢?”
常德安说:““这好办,人不能聚得太多,顶多十口,就住在咱们这三室一厅里。吃饭跟餐饮公司订餐啊,谁愿意吃什么谁就定什么啊!饭钱都由自己拿就是了,个人都有不等的退休金,都足够花的了。有病互相帮衬着,到医院看病,该住院的就住院,社区不是能签订家庭医生的合同吗,有病不住院的,就请家庭医生来家里,该吃药的吃药,该打针的打针,这个不成问题。至于财产的问题,那也是自愿的。像咱们,儿子也没有啥继承的心思,咱们等终了前就捐赠给国家,其他人怎么处理自个的财产,那就看个人的安排了。送终的问题,咱早就有了共同想法了,捐给医学院做解剖研究用就是了。至于别人,那也是看个人的自愿了。愿意烧了,那就火化了就是了,也没什么大问题的!”
“成!”徐淑珍说:“听你这么一说,也真就啥问题也没有了,那就这么定了!”
老两口子说啊说的,都十一点多了,这才睡觉。
太阳东升了,新的一天就开始了。常德安早起了那么一会,做好了早点,无非就是老三样,熥两个馒头,熬一锅小米粥,切上一小碟酱萝卜咸菜。简单吃完了早点,徐淑珍说:“咱们先去亲家那里吧。”
常德安说:“先给他们打个电话,在家,咱们去,不在家,咱们就先不去。”
他们的亲家住在北河区,亲家公叫方德贵,亲家母叫蔡秀芬,老两口都七十五岁了,退休前都是友爱街小学的老师。方德贵身体无大碍,还算是硬朗,蔡秀芬三年前得了脑溢血,落下了个后遗症,口眼歪斜腿脚也都不利索了,行走坐卧的都不方便了。他们的独生女方雅丽,跟丈夫常利民一起带着博士帽飞到澳大利亚发展去了,方德贵蔡秀芬早就成为空巢老人了。
常德安徐淑珍都没有手机,常德安便用家里的座机给方德贵打电话,摁完了电话号码,通了,方德贵接电话:“你好,哪位啊?”
“我啊!”常德安说:“我是常德安,老哥哥在家啊?”
“在家呢!”方德贵笑道:“是亲家兄弟啊!我在家,在家,刚给你嫂子吃完了中药,晚一会我就推她到公园晒太阳了。怎么?兄弟有啥事吗?”
常德安说:“是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你一定在家里等着我们啊!我们这就坐公交车去你家啊,好了,你在家里等我们就是了!”
撂下电话,常德安跟徐淑珍这就离开家到了临街的八五一路公交站上了公交车。
到了方德贵家,常德安和方德贵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就开始说正题了。常德安把他们老两口的想法合盘讲给了方德贵听,方德贵沉思了半晌,说:“组织个空巢老人的互助家庭,可不像你们想的那么简单的。人老了,脾气秉性各异,一定会矛盾重重的。明说吧,我不赞成!我这些日子,也正想着怎么度过残年余光呢。想了好久,我觉得还是把我们交给托老所吧,就在托老所里度过残年余光好了。我建议你们老二位也应该及早的去托老所好了,别等着那一天动不了了,再想去托老所,那可就晚了三秋了。我跟你们说,我已经联系好了,咱们市晨东区多多福托老所,很不错的。我跟你们的嫂子下周一就去了,我建议你俩马上去办手续,也去那里吧。”
“这个……”常德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这个容我们再想想吧!”
徐淑珍也说:“是的,让我们再想想,再想想吧!”
“那也好。”方德贵说:“那你们就想吧,反正我是要带着你们的嫂子进托老所了。”
离开了方德贵家,常德安跟徐淑珍说:“咱们还去联络别人吗?”
“依我看啊,咱们还真的就把这事情想得简单了!”徐淑珍说:“还是算了吧,要是整个老年互助家庭,一旦闹出点大矛盾来,还真是后悔来不及的。亲家公说的有道理,我倒是真同意他的看法,所以啊,我还是想听亲家公的建议的,咱们也干干脆脆利利索索进托老所吧,老有所依老有所养,得找个终了的地界不是?”
十一点多了,常德安徐淑珍不想再坐公家车了,他们决定奢侈一下打辆出租车回家。
吃完了中午饭,徐淑珍跟常德安说:“要不咱们就去一趟亲家公说的那个托老所先访问访问探勘探勘,要是行,咱们就立马住进去!”
“说的也是。”常德安说:“那咱们就去一趟多多福托老所。”
两位老人打车,下午三点到了多多福托老所。这是一家民办的养老院,院长董淑芳,四十九岁,高高的个子,圆圆的脸庞,一双大而又亮的眼睛,闪烁着热情的光,给人以温暖。董淑芳院长热情地接待了常德安徐淑珍老两口,带着这老两口里里外外查看了这座托老所。周围环境不错,紧靠着宁北公园,四合院式的平房,配套设施齐全,有一个人一间的,有两个人一间的,有三个人一间的,也有四个人一间的。每间住房里都有卫生间。根据不同状况,一间屋里或配一名专职护理,或两名或三名不等,像行动不能自理的老人,都配有四名护理。吃饭的问题是个大问题,院长董淑芳告诉常德安徐淑珍,根据自己的口味需求早中晚餐都由就餐者预定,想吃什么爱吃什么就定什么。费用问题是个大问题,董院长告诉他们,服务质量不同,自然是交钱多,服务就自然周到了。常德安问董院长:“最高多少钱一个月?”董院长笑道:“一万元。”徐淑珍问道:“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啊?”董院长笑道:“当然是一个人了。”
徐淑珍默算着她跟老伴的退休工资,一共八千多元,他们要进这所托老所,只能享受每月四千元的服务了。她问道:“董院长,每月每人四千元,该是怎样的一种待遇啊?”
“管吃管住啊!”董院长始终微笑着说:“像有病治疗什么的,都得由个人担负了。”
参观查看咨询完了,董院长笑呵呵地说:“凭你们的自愿,我们绝不强迫任何一名老人的。看好了,想好了,就办手续,看不好,想不好,完全可以不来的!”
从多多福托老所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常德安徐淑珍吃着晚饭,饭桌上依旧谈论去不去托老所的问题。吃完晚饭,继续絮叨这个去还是不去托老所的问题。十点多了,刚要入睡,电话铃响起来了。这么晚了,一定是海外儿子打来了跨海越洋的国际长途。常德安徐淑珍都这么想的。还是让老伴先听听儿子的声音吧,常德安让徐淑珍接听,徐淑珍拿起听筒,就说:“儿子啊,妈妈爸爸想死你们啦!”
对方大声说:“亲家母啊,是我是我啊,我是方德贵啊!”
徐淑珍说:““哎呀呀!真不好意思,我是想儿子想疯了,对不起亲家公了,你有事吗?”
“是这样的。”方德贵说:“我的老伴,你们的亲家母蔡秀芬,没了走了,嗯,我跟你们说一声,尸体已经被医学科学院拉走了,我们早都立下过遗嘱,死后捐给医学院的。那什么,孩子们在海外,也就没必要告诉他们了,只要他们过得好比啥都好的。就这样,我明天一早就去多多福托老所了,就这样!”方德贵撂了电话,徐淑珍一脸的懵,很是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徐淑珍常德安伤感了一通,十二点了,这才睡下。
一觉醒来是清晨,吃早饭的时候,徐淑珍问常德安:“你说咱们的归宿在哪里?”
“在哪里?”常德安笑道:“在医学院的解剖台上啊!”
徐淑珍说:“那是终了之后的事情,听我的吧,咱们还是趁早去托老所吧,把房子卖了,加上存款,咱们去享受托老所里的中等待遇总够了吧?”
“够了,足够了!”常德安说:“这样吧,咱们先在国内旅旅游,看看咱祖国的名山大川饱饱眼福,等回来后咱们就去那个多多福托老所!”
徐淑珍喜形于色地说:“这个主意好得很!咱们去海南三亚,再到厦门鼓浪屿,好好玩上几天!”
常德安徐淑珍没跟旅游团,老两口子自由旅游。十一月三十日下午三点多,回到了津河市的家里。十二月三日,在多多福托老所办妥了一切手续,当天下午,常德安徐淑珍便入住进了这家托老所。
“老伴啊!”徐淑珍颇有点苦笑,说:“咱们找到了归宿,咱们的归宿,就在这里了!”
“错!”常德安摇了摇头,说:“这是一个转运站,咱们的归宿,是医学院里的解剖室!”
徐淑珍从一个包袱里拿出了那份捐献遗体给医学院的遗嘱,看了又看,看了又看,说:“对对对,归宿在这里,在这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