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墙
　　
　　 它睡着了
　　 在它四围起了高高的土堆
　　 高高的土堆遮住了阳光
　　 它就以为是这天
　　 黑了
　　 天黑了就要好好睡觉
　　 它睡的沉重
　　 我们叫它不醒
　　 我们就调皮地挖它的脚
　　 抠出一块接一块的
　　 沁透粘稠血液的方砖
　　 那些砖都散发着厚重的腥气
　　 有很多幽暗的生灵惊恐窜动
　　 它还在睡着
　　 它太老了
　　 连醒来的力气都没有
　　 人们都忘记了它曾是多么年轻
　　 只有我们记得
　　 但是它现在睡着了
　　 在一群高高土堆的中央
　　
　　
　　 河岸
　　
　　 我的脚步闲下来
　　 松着身子慢慢回家
　　 河岸上有些树
　　 走一段距离就会突兀地
　　 冒出一棵
　　 还有刚长出嫩苗的麦田
　　 提着鞭子的牧羊人和肮脏的羊群
　　 他们的身子都向后退去了
　　 越退越远，越退越小
　　 我的心里刹那有了
　　 逃跑成功的轻快
　　 西落的阳光变得有点儿黄
　　 铺在所有的房顶上面
　　 像一块擤了很多鼻涕的
　　 手帕
　　 我知道我的轻快
　　 是不可靠的
　　 不可靠的逼仄
　　
　　
　　 空巢
　　
　　 它死的时候
　　 它的窝还没烂
　　 它窝里的干草也没烂
　　 在以前
　　 我没见它下过一个蛋
　　 我偷偷瞄它的时候
　　 它也会脸红
　　 它的脸红真好看
　　 我也为自己脸红
　　 偷看它的下蛋
　　 就像偷看一个人的分娩
　　 现在
　　 它的窝还没烂
　　 窝里的干草也没烂
　　
　　
　　 我的桌子
　　
　　 在它上面腐烂过很多东西
　　 被咬过两口的苹果
　　 吃剩的半串葡萄
　　 撕开包装纸的巧克力和太妃糖
　　 甜的发腻的奶油蛋糕
　　 残羹冷炙
　　 还有被我一捏而死的蟑螂……
　　 我不需要做出任何过分的事
　　 只是把它们放在桌子上
　　 让它们静静待着就好
　　 我的桌子会花掉大约一周的时间
　　 吃掉它们
　　 我的桌子会不动声色地让我
　　 遗忘掉它们
　　 哦，这个贪婪的小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