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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读袁枚《随园诗话》的几点心得(赏析)


作者:云木欣欣 童生,981.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7491发表时间:2017-12-24 13:37:17


   (一)改诗难于作诗
   原文摘录:改诗难于作诗,何也?作诗,兴会所至,容易成篇;改诗,则兴会已过,大局已定,有一二字于心不安,千力万气,求易不得,竟有隔一两月,于无意中得之者。刘彦和所谓“富于万篇,窘于一字”,真甘苦之言。
   一点心得:作诗,兴会所至,容易成篇:作诗须凭灵感,所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也,灵感一来,泉涌一般,势不可挡,一挥而就,何等酣畅淋漓!
   到了兴会已过,大局已定之后,再想改诗,灵感早已远遁矣,无迹可寻了,此时倘若有一二字于心不安,一时之间想要改得称心如意,谈何容易!越是冥思苦想,绞尽脑汁,焦急之下文思越是堵塞不畅,往往是无果而终,这说明刻意去追求往往达不到预期的效果。此时不妨暂时作罢,隔上一两月,或许偶然间某一处场景忽然触动了情怀,灵感不期而至,往往有意外的收获。
   刘彦和所谓“富于万篇,窘于一字”,真甘苦之言:洋洋洒洒能作万篇者,有时候却被一个字困住了,仿佛一舟可以畅行于大河江海万顷波涛之上,却被一条浅浅的小溪所阻,进之不得,这句话可谓是道出了改诗的酸甜苦辣啊!
   “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改诗和作诗一样同样要凭借灵感,倘若缺乏灵感,不妨暂时先放一放。刻意去找灵感,灵感往往会躲着你,倘若放松心态,无意间灵感却往往会不请自来,诗也自然改成了。倘若没有灵感而强改强求,仓促之间往往会弄巧成拙。
   (二)诗贵深意
   原文摘录:诗无言外之意,便同嚼蜡。杭州俞苍石秀才《观绳伎》云:“一线腾身险复安,往来不厌几回看。笑他着脚宽平者,行路如何尚说难?”又“云开晚霁终殊旦,菊吐秋芳已负春”,皆在意义可思。严冬友壮年不仕,《韦曲看桃花》云:“凭君眼力知多少,看到红云尽处无。”
   一点心得:有的诗我们读了一遍就不想再看第二遍了,而有的诗却让人百看不厌,越嚼越有味道,究竟为何有如此天壤之别?其中原因自然因诗而异,但毋庸置疑的是,其中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在于诗有无“言外之意”。袁枚认为:“诗无言外之意,便同嚼蜡”,如果诗写得太直白了,太露了,诗的含义唯恐别人不知道而全部道尽,毫无令读者想象的余地,毫无令人回味思索之处,试问这样毫无嚼头的诗怎能有吸引力,又怎能产生如美妙的歌声般“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艺术效果?
   袁枚在此处列举了三处“意义可思”的诗句,所选的虽然不是什么名家名篇,但却别有一番情趣,很耐人咀嚼。如其二“云开晚霁终殊旦,菊吐秋芳已负春”,夜晚云开雾散,天色晴朗,但毕竟与早上不相同,菊花尽管在秋天吐露芬芳,却辜负了美好的春光。诗句背后蕴藉着深刻的哲理,读后不禁引人深思。
   其实早在袁枚之前的我国很多古代文艺理论家都有类似的观点,都力倡诗贵在含蓄有深意。南北朝刘勰说:“文之英蕤,有秀有隐。隐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此处的“隐”指的是含蓄,而“文外之重旨者也”指的就是言外之意。宋朝的梅圣俞说:诗“若意新语工,得前人所未道者,斯为善也。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然后为至矣。”其中的“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历来为人们所称道不已。其他类似的表述如司空图的“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苏东坡的“言有尽而意无穷”、沈德潜的“弦外音,味外味”等等也都强调了诗贵含蓄,贵在言外之意。
   (三)诗难事也
   原文摘录:夫用兵,危事也,而赵括易言之,此其所以败也。夫诗,难事也,而豁达李老易言之,此其所以陋也。唐子西云:“诗初成时,未见可訾处,姑置之。明日取读,则瑕疵百出,乃反复改正之。隔数日取阅,疵累又出,又改正之。如此数四,方敢示人。”此数言,可谓知其难而深造之者也。然有天机一到,断不可改者。余《续诗品》有云:“知一重非,进一重境。亦有生金,一铸而定。”
   一点心得:“诗难事也”,一首诗从初稿到最后定稿,要经历一个非常艰辛的过程,倘若把作诗当成一件随随便便、轻而易举的事情,写出来的诗则往往是“陋”诗,所谓“陋”者,浅陋粗劣也。是不是每一首诗初稿之后都有必要进行修改?在何种情况写可以不改,而且断不能改?袁枚认为:“然有天机一到,断不可改者”、“亦有生金,一铸而定”,所谓天机,天赋的灵机也;所谓生金,天生的纯金也。此种情况下自然“断不可改”,一改反而失去了灵性,让本来的纯金掺进杂质了。
   但像这样“亦有生金,一铸而定”的天赋与灵机毕竟还是比较少见的,一般情况下诗写成初稿之后还是很有必要进行修改的,而改诗的过程正如唐子西所云,须得一而再、再而三地进行反复推敲,字斟句酌,“如此数四,方敢示人”,袁枚的一首题为《遣兴》的诗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爱好由来着笔难,一诗千改始心安。阿婆还是初笄女,头未梳成不许看。”
   古往今来流传着许多诗坛大家改诗的佳话,“推敲”二字的出处即来自唐代诗人贾岛,在《题李凝幽居》一诗中,经过反复琢磨,贾岛最终把“推”改为“敲”,终成“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的千古佳句。他在谈到自己吟诗作对的艰辛时,还专门写了一首五言绝句:“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
   与其随随便便写上十首诗,还不如认认真作好一首诗,正所谓“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要提高诗歌的写作水平,主要靠的不是数量,而是质量。只有全身心地投入,付出了艰辛的汗水,方能取得真正的收获。当经过几番苦思冥想之后,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称心如意的佳句时,心中那份激动与喜悦之情若非亲历者是无法体会得到的,而通过不断的修正,写作境界也随之不断升华,写作水平自然也不断得到提升,正所谓“知一重非,进一重境”也。
   (四)不能评第一
   原文摘要:人或问余以本朝诗谁为第一,余转问其人:《三百篇》以何首为第一?其人不能答。余晓之曰:诗如天生花卉,春兰秋菊,各有一时之秀,不容人为轩轾。音律风趣,能动人心目者,即为佳诗;无所为第一、第二也。
   一点体会:有人问袁枚本朝的是诗谁能坐第一把交椅,袁枚反问道:“诗经三百篇哪一首能排第一?”那个人答不上来,袁枚认为:“诗如天生花卉,春兰秋菊,各有一时之秀,不容人为轩轾”,诗就好比天然的花卉,如春兰秋菊,各自有一时的动人风韵,是不需要人为论高低的。
   袁枚认为真正的佳诗应该是“音律风趣,能动人心目者”,既讲究音律的和谐风雅,又能打动人心的,就可以称得上是佳诗了。一首脍炙人口的诗歌佳作无不是外在美与内在美的完美统一,这样的优秀诗篇很值得我们去细细品味,而究竟谁第一,谁第二,又何必去枉费口舌之争?
   而令人喟叹的是,袁枚所处的时代虽然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但时至今日,诗坛上对古代或现代、当代作家谁第一,谁第二的争论依然时有耳闻,某些名家、出版社也对此津津乐道,争相发布所谓权威的排行榜。我们在鉴赏诗歌的过程中应该看重什么,看轻什么?袁枚所言的“音律风趣,能动人心目者”的观点很值得我们深思。我们应该看重的是诗歌本身的品质,究竟是不是佳诗需要静下心来,用我们的真情去感受,用我们的心灵去判断,而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过多地去关注、在意一些名家、出版社罗列的的之最、必读之类的排行榜。
   (五)颂不如雅,雅不如风
   原文摘要:常宁欧永孝序江宾谷之诗曰:“《三百篇》,《颂》不如《雅》,《雅》不如《风》。何也?《雅》、《颂》,人籁也,地籁也,多后王、君公、大夫修饰之词,至十五《国风》,则皆劳人、思妇、静女,狡童矢口而成者也。《尚书》言:诗言志。《史记》曰:诗以达意。若《国风》者,真可谓之言志而能达矣”。
   一点心得:众所周知,《诗经》又称《诗三百》,是中国汉族文学史上最早的诗歌总集,收入自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大约五百多年的诗歌,“风、雅、颂”是按音乐的不同对《诗经》的分类。常宁欧永孝为江宾谷的诗作序说:“在《三百篇》中,《颂》不如《雅》,《雅》不如《风》”,他认为《雅》、《颂》是人籁,地籁也,多后王、君公、大夫修饰之词,内容多歌功颂德,辞藻多修饰华丽,感情多矫揉造作。而《风》是劳动人民、思亲妇人、娴静女子、聪明可爱的牧童脱口而出写成的,多半是经过润色后的民间歌谣,虽不能算天籁,但却是与天籁有相通之处的,因为诗行间流露的是自然朴实,毫无造作的真情实感,最易引起读者的共鸣,正因为如此,《风》自问世以来一直焕发着蓬勃的生命活力,历经千年而不衰。
   “《尚书》言:诗言志。《史记》曰:诗以达意。若《国风》者,真可谓之言志而能达矣”,像《国风》这样的诗,真正可以说得上是既言志且达意的,袁枚借欧永孝之口对《国风》予以了高度的评价,他的观点对于我们今天的诗词创作仍然带来深刻的启迪:真正打动人心的,真正焕发着生命力的优秀作品,往往是自然流露心声、毫不造作的文字,而这些生动活泼的文字历来在民间有着极为广博而丰富的内涵,却往往遭到上层社会的轻视与鄙夷,斥之为不入主流的“下里巴人”,同时历来又为正统的儒家思想所排斥,正因为如此,在民间原本焕发着生命活力的的文字却如同掩埋于层层砂砾之中的珍珠一般,无法闪烁其应有的光芒,好在历来许多诗词大家独具慧眼,往往善于从中汲取丰富的营养。
   如著名的宋代女词人李清照,作为婉约词派的优秀代表,她的词情致高雅,秀韵天成,却又往往平易浅近,风格清新,明白如话,善用俚语入词,形成了独树一帜的“李易安体”。李清照词中这些明白如话、清晰自然的语言随处可见,如《永遇乐》中的结语“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声声慢》中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行香子》中的“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等句,皆“用浅俗之语,发清新之思”(清代词人彭孙遹《金粟词话》),这些“浅俗之语”既无典故,又无辞藻,但却准确地表达了词人所处的特定环境极其所由产生的特定情感,使读者如临其境,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和李清照同时代的著名爱国词人辛弃疾,同样也善于运用质朴自然的语言,如《鹧鸪天·戏题村舍》中的“要底都无饱便休”、“去年溪打那边流”、《清平乐》中的“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是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等句,皆平易浅近,通俗易懂,饶有风趣,给作品注入了新鲜活泼的生活气息。
   被袁枚盛赞“真可谓之言志而能达矣”的《国风》,多是“劳人、思妇、静女,狡童矢口而成者也”,而《国风》历经数千年而不衰,有力的证明了来自民间的清新自然、活泼生动的文字所散发的无穷魅力。在进行诗词创作时,如何学习借鉴富有生活气息、生动活泼的民间语言艺术,使行文流畅自然、新鲜生动,毫无矫揉造作之态,李清照、辛弃疾等善于吸收民间语言艺术瑰宝的诗词名家们无疑给我们带来了诸多有益的启迪。
   (六)奇伟与幽俊
   原文摘要:诗虽奇伟,而不能揉磨入细,未免粗才。诗虽幽俊,而不能展拓开张,终窘边幅。有作用人,放之则弥六合,收之则敛方寸,巨刃摩天,金针刺绣,一以贯之者也。余尝规蒋心余云:“子气压九州矣;然能大而不能小,能放而不能敛,能刚而不能柔。”心余折服曰:“吾今日始得真师。”其虚心如此。
   一点心得:“诗虽奇伟,而不能揉磨入细,未免粗才。诗虽幽俊,而不能展拓开张,终窘边幅”,袁枚认为,诗歌应兼有奇伟与幽俊,奇伟拓展开张了诗歌的广度,而幽俊则揉磨入细,增加了诗的深度,使得诗作更耐人咀嚼,唯有把广度与深度巧妙结合起来,方是真正耐人寻味的佳作。细致入微的生动描写,往往是最易引起共鸣,最打动人心的地方,若诗歌仅仅有奇伟而缺乏幽俊,如袁枚评价蒋心余的诗那样“能大而不能小,能放而不能敛,能刚而不能柔”,则缺少了变化与灵动之感。而读者读到这样的诗作时,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我以为这种感觉犹如坐在汽车上奔驰在无边无垠、坦荡如砥的黄土高原一般,正如现代作家茅盾在《白杨礼赞》中指出的:“这时你涌起来的感想也许是‘雄壮’,也许是‘伟大’,诸如此类的形容词,然而同时你的眼睛也许觉得有点倦怠,你对当前的‘雄壮’或‘伟大’闭了眼,而另一种味儿在你心头潜滋暗长了------‘单调’。可不是,单调,有一点儿吧?”很显然,真正令人怦然心动、耐人寻味的佳作,如果仅仅靠宏大的气势而“气压九州矣”是远远不够的,开始或许令人感觉雄壮豪迈,但细读之却显得单调乏味,没有什么嚼头。
   古往今来的诗林,兼有奇伟与幽俊的佳作比比皆是,比如诗仙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以下以《梦》简称)一诗。这首记梦诗意境奇特而雄伟,充满瑰丽绚烂的色彩,是李白浪漫主义的代表作之一,毋庸置疑这首诗的意象是十分奇伟的,但细细品之,并不是一味的奇幻与雄伟,正如沈德潜在《唐诗别裁集》中评价《梦》“诗境虽奇,脉理极细”。全诗紧紧围绕着“梦游天姥”,又细分为梦因、梦游、梦悟三大部分,可谓是层层深入,层层转换,愈转愈奇。诗中所描绘的梦游过程中的种种奇景并非笼统的大略的概括,而是进行了生动的、细致的刻画,构思精密,栩栩如生,亦幻亦真,增添了诗歌的艺术感染力。如在“梦游”的高潮部分,经过层层渲染之后仙人出场的神奇时刻:“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仙人的形象描绘得生动而细致,让读者顿生如临其境之感,仿佛也随着诗人一起梦游令人惊叹的仙境。正由于李白的《梦》诗雄浑豪迈、想象奇幻,且“脉理极细”,充分展现了诗仙驾驭诗歌艺术的高超水平,因此使得这首诗成为脍炙人口的千古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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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兴会所致,易于成篇。这确是"性灵"诗派的主张,袁枚就是这样身体力行的."兴来落笔如风雨",趁灵感爆发的瞬间,一气呵成,所以袁枚写了许多好诗,很值得我们今天借鉴.改诗难于作诗原因,就是自已没有经过的事情,哪儿来得灵感。古人的创作精神的确需要我们的学习,他们增删数十次,精益求精。而不是像现在的年轻人,仅仅为了追求新奇的文字和写作。作者从八点分析了袁枚的写作和诗歌,精辟读到,见解颇深。推荐阅读。【编辑:曹子仪】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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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曹子仪        2017-12-24 13:42:44
  非常好的赏析
曹子仪
回复1 楼        文友:云木欣欣        2017-12-24 16:49:40
  谢谢曹老师莅临指导,编辑辛苦了,向您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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