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很冷
　　 冬天的这一天武汉最冷
　　 我正和几个画家在喝酒
　　 突然 电话响了我没接
　　 可响声顽强到象这冬天一样冷
　　 喝了一杯酒我才接电话
　　 是小龚打来的语音沉沉的不祥 
　　 我猜到了果然是女儿她外公“老”了
　　
　　 哦，猛听到那一句白羊山倒下来了
　　 洋港河的水蒙着白色的雾霭
　　 我的眼泪也不由自主的瀑了出来
　　 一滴滴地滴进了酒杯让酒除了辛辣外
　　 顿时还有了混浊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都以为我喝多了
　　 其实那一瞬，我是把你90年的人生都喝到了这酒盅
　　
　　 记得那一年，我25，正芳华时
　　 我爱上了你的女儿一个 
　　 有山一样倔犟性格的女孩我
　　 是在春节的年初二有象征意义的日子登上你的门的
　　 我拎着那个时代的奢侈两瓶酒一包红糖一瓶罐头
　　 带着甜蜜携着希冀揣着不安到的路口
　　 一进门在如群的拜年的宾客中
　　 就见你沉默着象山一样的
　　 没说一句话自始至终
　　 我以为你不愿意把女儿交给我
　　 我的脸酒红起来尴尬地不知是进还是退
　　 众人讪笑着我找不到钻进去的地缝突然
　　 你却拉着我的手 让我坐在了姑爷的位置上 
　　 迷迷糊糊我饮尽了平生第一杯米酒 
　　 你就这样同意了我的请求
　　 一个伟大的父亲啊交给了我山一样的重托 
　　 我挽着爱人的手爱人挽着你的手我读懂了
　　 懂了你沉默的不舍沉默的爱怜
　　 和沉默了一辈子的父爱
　　
　　 爱人后来回忆说小时候
　　 你总喜欢把她肩在肩上
　　 那一刻，爱人觉得离天好近
　　 近得可以去摘天上的星辰而
　　 你却觉得是把幸福顶在了头顶
　　 一种父爱在路口的风中洋溢
　　 爱人在崇城上高中还刚刚十月份
　　 你就把棉被送到了她的宿舍
　　 把厚厚的父爱铺在高低床上怕耽搁她的备考
　　 你仍然是一声不吭没说一句话又
　　 坐夜班车回到了家乡
　　
　　 当爱人考上大学时 你沉默地笑了 
　　 笑着请来了不易请到的乡村电影队
　　 在镇上放了一场电影响起了一万响的鞭炮
　　 把开心和喜悦炸到了路口上空的半天云里
　　 从没喝过酒的你豪饮了一杯又一杯
　　 把快乐和尊严都饮进了你那巨大的胸襟
　　 家乡的米酒好甜可也绵里藏着锋芒
　　 醉了醉了你醉了整个乡镇都醉了
　　 但你醉了时依然沉默着笑了
　　
　　 爱人从此成了你的骄傲 爱人回了
　　 带回了江城的热干面汪玉霞月饼你尝了一口
　　 虽然仍然是不苛言笑但能感到
　　 你的脚步是欢快的沉默也轻松
　　 煮的腊猪脚你也又吃了几砣
　　 不善恰酒的你也能呷几口就这样
　　 好日子充盈着老屋的每一个角落
　　
　　 在这样的时光中你终于老了
　　 更加慈眉善目 更加波澜不惊
　　 更加沉默 比山都重
　　 我们的女儿从美国回来时去看望她的外公
　　 你像当初看自己的女儿一样看着外孙女沉默地笑了
　　 笑声透过屋脊飘向了了洋港河飘向了白羊山
　　 路口的山山水水都听见了你沉默的笑声
　　 可这样的日子就从指尖漏过你日渐一日的老去
　　 那天和爱人去看你时你还能坐起来 
　　 和大家一起吃饭 我看你食欲还像往昔
　　 只是咀嚼得慢了慢得像你90年的岁月 
　　 我看着要落泪不忍时光这这么老去
　　 你却一反往常像沉默着又像是谈笑风生
　　
　　 今天终于在小龚打来电话的那一刻
　　 你睡着了再也不能醒来 
　　 这次真的如山一般沉默了
　　 沉默得比山还重
　　 90年覆盖不了啊这沉重的岁月
　　 这沉重的岁月因你的远行而更沉重
　　 我发给远在大洋彼岸的女儿一条微信：外公走了
　　 平日漫不经心迟迟不回微信的女儿很快就回信了：
　　 她想象过这一天，却不知来得这快这突然
　　 省略号再就是几个祈祷的表情
　　 哦，我不知怎么和我的画家朋友说
　　 眼睛噙着忧怨和哀伤幸好酒做了很好的遮掩
　　 最终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闷闷地像你一样沉默着
　　 酒是喝不下去了在众人的喧嚣中 
　　 我独自筛满这份孤独这孤独因你
　　 因你而沉重
　　
　　 2017年12月17日晚听到女儿她外公去世的消息草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