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摩叹息自己生不逢时，长身体的时候遇到了“自然灾害”；长知识的时候遇到了“文化革命”；该工作的时候遇到了“上山下乡”；该成家的时候有遇到“三代一室”。这不，好容易盼到了改革开放，又遇到了“下岗待业”！街道里让他去人才市场登个记，以便重新就业。
　　 年轻的美女办事员还代为卓摩填表格。难道以为我没文化？转念一想自己的字太难看，不如就让人家代笔吧。“姓名、性别、年龄？”就这么一问一答地顺利填了，“本人成分？”“学生。”美女翻了个白眼笑道：“你还在读书？”“不是，以前都是这么填的。要不填‘工人’吧，好歹我也当了数年工人。”不容分说，美女已经帮他填入“工人20%”！卓摩顿时对她刮目相看，如此精准！岂不是把未能预见的将来也表现了？更令他高兴的是，他马上得到了新的工作，去综合市场管理自行车，不让人们乱停乱放。
　　 多年工厂和家两点一线的卓摩来到综合市场，见那里商铺、办公楼已经雨后春笋般林立，放眼望去，满眼都是“商务中心”、“美容中心”……连厕所也是“解忧中心”。于是他在自行车停放点挂出一个“自行车管理中心”的牌子。
　　 “太有才了！”循声一瞧，原来是多年不见的老同学阿痞来了，于是打着哈哈闲聊起来：“一直不知道自己是个人才，埋没了这么多年，下岗了才被承认是人才。要知道我可是人才市场派来的噢！”阿痞说你这个或收入太少，不如跟着我搞商品推销，保证你收入不止干这个的一倍以上！怎么可以如此见异思迁，不安心本职工作呢？不过他答应可以下了班再去兼职。
　　 原来所谓商品推销就是摆地摊，不过人家阿痞说得没错，收入确实不俗。阿痞让他推销过各种商品。那天他又在推销减肥皂：“这种高科技减肥皂有效极了，而且立竿见影，擦得越多瘦得越多……”不想有人怒气冲冲地冲着他嚷道：“别吹了！很多人用过后根本吴晓，我也上你当了！”“不会啊，我的减肥皂可是谁用了都会瘦的，不过你不要以为人会瘦，是肥皂自己瘦了！”
　　 他觉得干着活也不行了，啊痞也就顺水推舟说：“那好吧，人最好还是有一门技术在身。这样吧，我介绍你去钟表店学修钟表好了。”
　　 卓摩拜了钟表店技术最好的甄师傅为师，凡是高级名表劳力士，都归甄师傅修，他常说的一句话是：“修劳力士嘛，要巧克力。”那天又有人送来一块劳力士，送修的人一看就是个爽快人，他好不掩饰地告诉甄师傅说，这是块假劳力士表。师傅不经意地道：“也许不是你自己买的吧？”回答是：“别人送的。”师傅很认真地道：“请相信我，这是只真劳力士表。”卓摩急了，这显然就是只假货，自己就推销过这种熟悉不过的东西了，师傅怎么会说是真货？于是凑过去对师傅说了，免得他坏了江湖名声。没想到师傅骂道：“你真笨！一只假劳力士的价钱，还没有修一次真表贵呐！”过了一会儿，师傅把他叫了过去，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小子看上去傻兮兮的，但我已经看出来，这背后藏着与众不同的气质，是个可造之材，所以我今天把最关键的诀窍教给你。换了别人这种诀窍是必须向张良遇到黄石公，非得为我捡几次鞋，才告诉他的。”卓摩顿时如刘备与曹操煮酒论英雄，被曹操点破一样不安起来。不过他也很想知道，所谓最关键的诀窍究竟是什么？原来是：“要记住，傻瓜永远比聪明人多，把傻瓜把玩于股掌之上，就无敌于天下。”听他这么一说，卓摩的心头又浮起小说《简爱》中的名句：“跟低劣的人亲密地一起生活，会使人堕落。”
　　 卓摩想起了在“自行车管理中心”偶然遇见的另一位同学明翰，据他自己说是在做服装生意，除了本地第一百货商店有他租的柜台，北京等地也都有他的合作伙伴。那天匆匆而别时，明翰让他有事随时去找他的，于是卓摩按地址找到了明翰。正赶上要去和从石狮帮他进货的人会面，明翰就带着卓摩一起去了著名餐厅仙乐斯。
　　 几个个体户相邀共进晚餐。明翰见人点千元“ＸＯ”酒时，略显犹豫，便对服务员说：“尽管拿来，我买单，只要有发票就行。”
　　 刚举箸，见窗外有熟悉的身影走过，那不是阿痞吗！明翰已经听卓摩谈起过他，大家也是多年不见，于是也硬拉其入席。啊痞见布菜却直摇头，并招呼服务员小姐：“麻烦你到对面小店买包榨菜来，钱不用找了。”
　　 随手递过一张十元大钞：
　　 “最近餐馆总是老一套，实在叫人难以下咽，还是榨菜爽口。”
　　 众人不免肃然。要知道那时十元是最大票面的纸币，桌摩也被啊痞斗富的全胜折服了。
　　 不得不佩服明翰的见多识广，在他的介绍下，桌摩去了桂林人开的旅游商店，专门做日本游客的生意。除了工资以外，还有3-5%的营业额提成，所以是目前为止他收入最高的工作。令他傻眼的是桂林老板的经营之道，居然带旅游团来消费的导游，可以从他这里得到高额佣金，其中字画、茶叶佣金甚至高达50%！全国很多旅游城市都有这样的商店，老板还说，用不了多久，传统涉外的友谊商店，也必然会被他们桂林人挤垮。
　　 店里除了卓摩，营业员都是从鸡西日语速成学校来的女孩子。卓摩从她们那里学到了许多推销茶叶的方法，加之自己也爱专研，不久就成了首席茶博士，而且听外语讲座学会的日语也比这些女孩子强，老板就特别倚重他了。
　　 卓摩还是跳槽去了旅行社。虽然是家小社，但人家有特色啊。特色就是他们常常会请一些专家学者来讲课，提高员工的文化水平。第一次听讲，请的就是鸡西日语速成学校茶叶讲得最好的老师，此人已经桃李满天下，早已名声在外。奇怪的是，他走上讲台还要点名。有名字里用了生僻字的同事对卓摩说：“先试试他学问如何？看他能不能读出我的名字？”可是点名点到最后竟没有点到他。老师将点名簿一收：“看看有没有没有点到名的？……哦？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大声点……”
　　 卓摩对同事说：“我明白了，他是记时取酬，所以借点名的借口在拖延时间。”于是离席而去，却被领导抓了回来，理由是怎么说，最起码也要对别人的劳动表示尊重，怎么可以离场呢？卓摩道：“他要讲的内容都知道，不信你听，他会出现几个错误。第一是茶百戏他不知道，第二是茶禅一味他不知道……”结果证明确实如此，这些卓摩早已从他的学生那里弄得一清二楚了。
　　 卓摩终于定下心来当了日语导游，不全为了挣钱多，主要是会接待一些学者型的客人，还有去大学等研究单位搞交流的，他可以参与其中，而且常常有机会发表一些连学者们也想不到的见解。有一次接待一个熟悉的团体，居然人家干脆让他也上台演讲了一回，主持人居然对与会者介绍说他是来自复旦大学！事后主持人解释说：“你不是在复旦大学当过校工吗？我没有瞎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