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雷声霹雳，大雨磅礴。
　　 马一川才从学校出来，霓虹灯下的夜空骤然变了脸。来回不停穿梭的车辆，却没有一辆为他停下。
　　 “那个，保安，一起回家吧。”
　　 他回过头，那是一个好看的女孩子，他时常穿过保安室的玻璃看到她从面前走过。苍茫的夜色中，她正撑着把伞站在保安室门口，对马一川送过来一个诡异的笑。
　　 马一川不知道她的名字，他只是知道每天晚上下自习都会有一辆车在校外等候。
　　 “你怎么知道我们同路？”他问。
　　 一把伞，马一川撑在中间，怎料自己身上已经湿了个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心里却感觉很惬意。
　　 夜里八九点的城市，大概因为下雨的缘故，俨然已经看不到熙攘的人群。只有孤独的路灯不知疲倦的亮着，马一川这个时候，仿佛对这个城市有了另一番看法。
　　 “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同路了，我怕打雷，只想有个人陪我回家。你是不是后悔了……”她答。
　　 走了一段马一川才知道，原来她们并不同路。但他也只有先送她回家。他想，他是学校的保安，她是学校的学生。这或许，也算工作的一部分吧。
　　 到了她家楼下，马一川正打算走，她请他上了楼。“你放心，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她走上楼，朝迟疑不定的马一川扮了个鬼脸。
　　 她的眼睛，清澈透明。对，他就喜欢这样的眼睛。可以在里面清楚的看到自己，那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情啊。
　　 “我爸出差去了，你洗洗换身衣服吧，别感冒了。”上了楼，她给他打开浴室的门。
　　 她的话里，马一川听不出是关心还是愧疚。只是活到现在，除了老保安，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记事起，他的身边就只有老保安。三年前，学校里学生打架斗殴，老保安上去阻止，死在了血泊中。
　　
　　 二
　　 “路瑶，那你妈呢？”
　　 路瑶，真是个好名字，马一川一边在浴室冲凉一边念了不知道多少遍。
　　 烟雾缭绕的浴室里，他从模糊的镜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原来，竟然还有些英俊。他忍不住裂开嘴笑了起来。二十年了，他却从来没有好好审视过自己。镜中的那张脸，习惯了不用梳妆镜的他，仿佛是第一次看到。
　　 “我妈在我两岁的时候就跟别人跑了，还不是因为我爸没钱呗。你呢，我听他们说，你是老保安带大的，你还有亲戚吗？”路瑶从门缝里扔进来一条毛巾，又补了一句：“擦干点，我给你找套我爸的衣服。”
　　 马一川接过毛巾，大脑一片空白。
　　 这样的问题，他曾经问过老保安，可是老保安却只字不提。老保安死后，学校让他顶了位。他想过离开，但又不知道该去哪里。再说，如果自己走了，每年的清明，老保安的墓谁来扫呢！
　　 那是个很奇妙的夜晚，大雨一直下个不停。马一川冲了凉打算借她的伞走，她却从背后抱住了他。
　　 “做我男朋友好不好？留下来陪我，我冷。”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马一川有些受宠若惊，这还是第一次有女孩子这样抱着自己。问题是她的衣服很薄，他可以感觉得到，有个什么很柔软的东西紧贴着她。
　　 “你今年多少岁了？”他问。
　　 “十六啊！”路瑶答。
　　 “对，你才十六岁，我们都还不了解。再说……”马一川的声音突然有点大，在他的印象里。他虽然模糊知道路瑶跟一个男人的事情，但心里，他一直觉得她还是圣洁的。这个时候，马一川发现，或许，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注意这个女孩子了。
　　 “你别自以为是好吗？你以为我喜欢你呀，我只是想…想……好，你走，你走啊！”
　　
　　 三
　　 马一川还是没有走。
　　 他安静的陪在她的身边，给她想要的温暖。直到她说怀孕了，他的眼睛死鱼般的瞪着她，半晌不语。
　　 “你爸知道了吗？”他问。
　　 忽然之间，马一川有点明白面前的这个女孩子跟他说这些的意图了。他跟她不熟，甚至可以说是陌生人。但因为今晚这场雨，两人却如同恍然隔世般的走在一起。或许，他知道，这场雨，是他俩的媒。
　　 “不知道，他知道天都会塌下来的。所以，其实我想让你帮我……”路瑶的眸子里含着泪，但她并不想让马一川看见。
　　 “你都不爱他，怎么还要跟他在一起？况且他多大，你多大？我真搞不明白你怎么想的？”
　　 马一川确实不明白，也难怪，他长这么大认识几个女孩子？
　　 “谁说我不爱他，我爱他……所以我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他就是想要个孩子。所以，马一川，你帮我个忙好吗？”
　　 马一川简直不相信这话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他不明白，一个快五十岁的男人是如何做到的，让一个年仅十六岁还在读初三的女孩子为他生孩子。
　　 “路瑶……我…我……”
　　 他已经不知道怎么面对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他的心，恍如一片沙漠，无比的荒凉。他该安慰还是拯救？或者是劝她吗？如何劝？她会听吗？她不听又能怎么办？
　　
　　 四
　　 马一川跟路瑶本来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做他的保安，她当她的学生。可是因为一个男人，他俩突然间熟识起来。
　　 路瑶是在去年认识那个男人的，她知道他年纪大有老婆，有时候她甚至有点讨厌他。但她感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可以什么都不用怕，也不用想。
　　 马一川已经答应她了，等六月份中考一完。带着她先离开这座城市，悄悄把孩子生下来。然而临走的前夜，马一川却消失不见了。路瑶收拾东西的时候，又被回来的爸爸撞个正着。
　　 “路瑶啊路瑶，你妈嫌我穷，抛下我爷俩去跟了别人。这些年我一个人拼死磨活，为的只是能让你以后过点好日子。你说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那是一个显得格外沧桑的男人，他用半边脸对着路瑶，表情复杂极了。
　　 “爸，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路瑶原以为，爸爸知道这件事后肯定会大发雷霆，轮过来几个巴掌。没想到爸爸却只淡定的坐在沙发上，双目不住的落泪。这些年，她从没见过爸爸如此神伤，她的心里有一丝心痛，却又不知道怎么去解释，怎么去安慰。
　　 “马一川，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路瑶终于找到马一川的住处，那是这座城市一个偏僻的角落。不平的石路，古老的房屋。而马一川的房子，只是狭小的一间。
　　 “我是为你好！路瑶，像你这样的故事，我看过很多，我们学校也不光是你这样。但是你知道吗？其实那些男人都不是真心的……”
　　 “你够了……马一川，是我看错了你……”路瑶气愤的摔门而出。
　　 “你还记得老保安吗？”马一川追出来问。
　　 “这关他什么事？”路瑶站住脚，疑惑的问。
　　 马一川进屋翻出一个小本子，说道：“他留下了一本日记，二十年前的今天他是这样写的。”
　　 路瑶接过本子，只见上面写道：你终于还是做了别人的女人啊，而且还生了孩子。以后我是不能每天都看你从我面前走过了，你说把孩子给我养，你说你知道我会答应。是的，我是会答应，但是你为何要想不开，从这座城市最高的楼跳下……
　　
　　 五
　　 路瑶没想到，爸爸离家出走了。
　　 以往，她知道这个不怎么关心自己的男人不定时的会回来。但是这一次，她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他留下的书信里写着一个惊天秘密，原来她并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当年妈妈嫁给爸爸的时候，就已经怀了身孕。
　　 路瑶的心一下子碎了，虽然平时跟爸爸的关系不怎么好。但是她还是爱他的，命运真是会捉弄人。是不是太好笑，原来自己跟马一川有着一样悲催的故事。
　　 当天晚上，悲伤的路瑶突然腹部一阵剧痛。
　　 打电话给那个男人，却一直无人接听。最后只得又叫马一川过来，马一川背着路瑶，住进了医院。
　　 “孩子是不是没有了？”路瑶躺在床上，无力的问。马一川看着她苍白的脸，莫名的心疼。点了点头，说道：“路瑶，你以后的路还很长，不要再跟那个男人来往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没想到，路瑶突然会问这样的问题。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全身不自然起来。路瑶又问：“那你告诉我，是不是你下的药？”
　　 “对，我不能让孩子再成为第二个马一川。”
　　 “你个变态！马一川，你个疯子……”
　　 路瑶突然疯了似的拔掉手上的针，刺向马一川的胸膛。马一川遂不及防，痛得直晕过去。
　　 “医生医生……”
　　 路瑶的心竟然又软下来，她不住抓狂的喊。
　　 拿起手机，她又打了一次那个男人的电话，仍然无人接听。
　　 打开QQ，突然弹出来的一条新闻吓得她目瞪口呆。只见那标题是：神秘人暗杀富豪，谁料引出迷奸案。上面照片里的男人，竟然就是——不！不！不！路瑶不肯相信的摇摇头，突然声嘶力竭的喊。
　　 “又怎么了？”听见喊声的医生迅速冲了进来。
　　
　　 六
　　 几天前，路瑶的爸爸找过马一川。
　　 路瑶的爸爸告诉马一川，原来那个男人就是当年她妈妈去投靠的那个男人。他还告诉马一川一个秘密。
　　 当年在医院产子的时候，凑巧的是，妻子跟以前的情人竟然一天分娩。他知道妻子怀的不是自己的孩子，于是将孩子调了包。
　　 妻子跟那个男人走的时候，他悄悄下了药。这件事，后来被那个男人知道了，后来，他的女儿不到一个月也夭折了。
　　 “难怪路瑶说他就是想要个孩子！”
　　 “对，我知道，他一定是在报复我！”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我看得出来，你喜欢路瑶那孩子。”
　　 马一川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面却在想一个奇怪的问题。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段时间，他仿佛对人生这两个字有了别样的看法。但无论如何，他的心里是纠结，是难受是痛苦。最后路瑶的爸爸走的时候把一包东西塞过来：“路瑶是头倔驴，她是听不进话的，你找个机会把这药给她吃了。我是下不了手……”
　　 马一川可以感觉到，他的声音在哽咽。
　　 “你现在相信了吧，他是给你吃了药，你才会喜欢他的……你爸为了你，已经豁出了命。”
　　 马一川跟路瑶出院的那天，天很阴霾。又是那种要下雨的天气，他背着路瑶，疯子一样的在街上跑。
　　 这世上真的有一种药吗？你给她吃她就喜欢你。在医院的时候，医生曾说，路瑶被下过药，意识被人控制。
　　 “他不是我爸爸，不是我爸爸……”
　　 回来的第二天，路瑶便开始不停摔东西。把衣服反过来穿，把头发打成很多死结，上厕所便不停跟马桶说话。
　　 “马一川，你滚，别拦我，我要生孩子……”
　　 马一川终于决定从学校辞职了，他打算带路瑶去另一座城市看医生。临走，他又翻出老保安的那本日记，没想到夹层里却掉落出来一张纸条。
　　 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个人的名字，最下面写道：我永远也不会让你知道你的孩子还活着。马一川恍惚在那里见过上面的名字，翻开路瑶手机上的联系人，他一下子惊呆了。
　　 手里的日记本哗啦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