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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星月四周年】冬闲,忙着跟事(散文)


作者:赵亚亚 秀才,2501.0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380发表时间:2017-12-30 10:51:35
摘要:而今,城镇化步伐加快,传统农耕文化中“众人拾柴火焰高” 的习俗还会流传下去吗?互帮互助的亲情,邻里照拂的乡情,还会在红白喜事中延续吗?当村子的青壮年愈来愈少的时候,当越来越高的份子钱成为人们负担之时,我们更怀念昔日那热闹的、洋溢着亲情和快乐的过事氛围。

进入农历十月,雁已南飞,蛇蛙冬眠,天寒地冻,农活渐少,乡下的红白喜事却是接踵而至。趁着人闲,有热热闹闹给娃结婚的喜事:有七老八十者,熬不过严寒驾鹤西去的丧事;正月进门的新媳妇肚里的牛牛娃此时呱呱落地,喜得娃他爷爷屁颠屁颠,逢人就发香烟……
   农家过事,简言之:吃好,热闹,亲诚。
   农村人实在,过事的食材大都是自家预备,绝对真材实料。面粉,磨了最白的:菜籽油,几大壶清澈透亮;芫荽、大葱、蒜苗,根部带泥一捆捆壅了土放在角落;槽头的黑猪晃着一身肥膘,女主人看着乐得合不拢嘴。
   好食材还得好手艺,这不,女人们开始蒸过事的花子馍了。灶房里蒸汽缭绕,媳妇们轮番在案板前揉面块,手腕的银镯子和着笑声在案板上叮当作响,面团在她们手下光滑如玉,接着揉、切、绾、团,花子馍两耳如花瓣,一朵朵绽放在篦子上。灶膛里炭火上架了粗壮的木头,呼啦啦燃烧,白色水汽升腾缭绕,满屋子人如在云里雾里行走。
   出锅的白馍馍,一掰两半,使劲蘸一下碟子里的“红太阳”,这是辣椒面、醋水、盐巴和制的辣子汁,辣、酸和着馍的喧软面香,溢满口腔,过瘾。大锅里的红豆米汤,文火慢熬,喝起来分外滑溜。
   千里赴宴,只为吃饭。吃饭之前,先去上礼(随份子)。村子识文断字的人,端坐方桌旁,捏管毛笔,在大红礼簿上恭敬地写下来客姓名,记好礼金。早饭是饸饹,吃得慢,您稍等。咂根烟,看调面的把式棉袄脱掉,袖子挽起,将军一样指挥打下手的女人舀面、倒水、放碱。他们双手在大瓷盆里搅、拌、揉,挥汗如雨。压饸饹的的大鏊边,几个精壮小伙子,拿着洋槐木杠子,呼嗨吆地压得饸饹床子咯吱作响,饸饹像梳理好的头发一样缓缓进入翻滚的面汤锅里。下饭人拿着抹布不停沾着饭桌边溅落的辣子汤,端盘人高喊着“借光借光”,胳膊伸直了往里端。辣子汤红艳艳,豆腐丁白生生,饸饹面劲道细长,加蒜泥的,倒醋的,挑面的,不一一而足,只听得席间吸面声一浪高过一浪。
   早晨吸了六七碗饸饹,中午的席面也很诱人。最抢手的是压桌菜,上桌后一圈酒还没敬完,碟子见底,只剩了一两片肥肉。喝酒菜上桌,油炸花生米,酥脆:甜米饭,甜糯;当然,烧酒,最香。一姐夫是大医院的大夫,坐席时被小舅子们围得水泄不通。一桌仅俩酒盅,他想拿片卫生纸擦擦。“好哥哩,酒精消毒,还比不上卫生纸吗?”有人“科普”。姐夫一琢磨:“也是啊!”入乡随俗,来者不拒,挨个较量。“呲溜”一声,酒盅见底,长长感叹一声:“香!”吃饭菜老陕看重蒸碗,粉蒸肉、小酥肉、黄焖鸡、红芋甜品,共同特点是油大肉烂。这时候,最香的是茉莉花茶,在大铝壶里熬得酽酽的,热热的喝一杯,消渴解腻,救命一般的要紧。
   不管是高音喇叭吵闹中的喜事,还是唢呐高亢嘹亮下的丧事,人们除了吃,图的还是热闹。鞭炮声中,迎接新媳妇的婚车驾到,踮起脚看新媳妇的模样,男人拿了烟招新客,新郎官一身硬挺挺的新衣服,在嫂子的帮忙下想尽千方百计把新娘子哄下车,傻小子们在炮皮中低头寻觅未响的炮。晚上闹洞房,同龄人的那份热闹自秘不可言。
   当然,新媳妇面皮薄,耍闹要把握分寸。小叔子给老嫂子找乐子,那可是不管不顾。堂弟结婚时小阳春的天气,一堆婆娘们坐在一起刮莲菜,择木耳,剥大葱。燕子嫂竟然挑衅众小叔子:“你看这些哥哥们轻狂的,弟媳妇一进门,眼里有水,手底找活。表现好的,都不知道心里想弄啥?”几个小叔子互相递个眼色,东南西北,分头出发,四下包操,同时拽了她的胳膊和腿,将伊平展展抬了起来。“扇风箱,一——二!”他们齐喊。燕子嫂被在半空里抬着闪着晃荡着,她使出浑身的力气大呼小叫,一院人哈哈大笑。燕子嫂挣揣胡闹腾,只听得“刺啦”一声,裤子针线开了,多亏是冬季,没露肉,妯娌们边笑边给寻她替换的衣服。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叫去商量事。乡下人豁达,看穿了生死,人都要终老,儿孙满堂,死前没受罪,就是喜丧。逝者已去,生活继续,于是丧事上也热闹不断。有人专门来听自乐班唱的秦腔戏,有人特意瞧儿子孙子媳妇谁哭得最伤心。俗话说:“儿哭一声,惊天动地;女哭一声,来来去去:女婿哭声,老驴放屁;媳妇一声,摇声假气。”有媳妇没恓惶,头顶白纱布帕子,干嚎没眼泪,旁人一逗,竟然还有笑喷了的。
   丧事即将结束,女婿们出力出钱,于是跑到娃她妗子面前打秋风。大方的,爽快地掏了百儿八十让人家买烟买糖;手紧的啬皮,钱要起来费劲,那就耍弄她。女婿们趁着娃他妗子不注意,一个搂了人家的腰肢,一位两手抹了锅底的黑,在人家的大脸盘子上连揉带搓,另一个趁机在人家胳肢窝了挠两下。婆娘们尖叫着,笑骂着这些哈怂死鬼,却只换来满头乱发和一张抹得花里胡哨的黑脸。五六岁的孩子一看见她妈妈让人“欺负”了,鼻涕眼泪双管齐下,在后面攥起小拳头替妈妈“报仇”。哭声,笑声,闹声,老远就听得见。你惊奇极了,对待死亡,也可如此轻松。
   过事是办事,实诚的亲情、友情和邻里情在此延续。主人的至亲们,从起事之日起就拖家带口来了。人多地方窄巴,晚上临睡时,一爿大炕下,棉窝窝摆了一溜溜。炕上更是人挨人,人挤人,头对脚,脚蹬头,你踩了我的胳膊,我压了她的头发,某人放屁又熏着了旁人。总之,最后都挤着躺下了。半夜起来撒一泡尿,位置被人挤占了,嘟嘟囔囔连推带搡,扒拉出个缝缝把自己安顿下。
   弟弟结婚前夜,一铺大炕上,左边睡着我的三个姑姑,右边躺着我的妗子们和两个姨。她们平日里难得相见,因过事遇上了,六七个人当即“开战”,那真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姑姑们嘲笑我的姨们个子高,穿衣费布。我的妗子们和两个姨平日干活手脚麻利,说话更是伶牙俐齿。她们讥笑姑姑们一生下来就懂得过日子,为了做衣服省布料,于是长成得矮挫挫:“哎呀呀娃她姑啊,远看是三个圆圆的大西瓜,近看是三朵金花花……”我们姐妹睡在拉开的沙发床上,笑得肚子疼。
   有些女人不是亲戚,也不是亲妯娌。但天不明头一个来到,进门系了围裙,点火烧水切菜,洒水扫地擦桌子。晚上走得最晚,锅碗瓢盆洗净晾干,生菜熟肉盖严实后,不声不响地回家。这些人是女人们嫁过来后,在村子里结交的亲密的好姊妹。平日里一起赶集扯布,下地除草,雨天坐在一家炕上纳鞋底子,说着体己话。过事时,自然要下大力气,以对得起平日的情分。
   出嫁的女儿们回到娘家,替妈妈分担繁杂琐屑的劳动,操心大小事体。丧事更是费人,主人家伤心、出钱、行繁文缛节。跑腿熬夜,女婿和外甥,责无旁贷。他们往往丧事前半夜是提马灯端盘迎祭品,后半夜加班熬夜烧锅煮肉蒸碗子,成宿不见觉。几个人,干脆提一瓶烧酒,端几盘凉菜,边喝边熬,等到碗子蒸熟,已是凌晨四五点了。深蓝色的天幕下,繁星点点。找个犄角旮旯,囫囵眯瞪一会。六点又要早吃饭,七八点起灵。那年,舅家过事,老实巴交的表姐夫夜里困极了,炕上的人“相与枕藉”,早无空位。他遂倒在炕沿上和衣而睡,太乏了,睡梦中一翻身掉地上了。惊醒了别人,炕上人却笑话:“多大的人了,睡觉还跌炕沿。”
   农人过事,是沿袭了几千年农耕文化。过去人们凭一人之力或一家之力难以办到的红白喜事,如果集合了亲朋好友的“众筹”,每人出一点“份子钱”,办起来就简单多了。这个月“出份子”帮助了别人,下个月自家有事,别人也愿意过来为你筹资。
   而今,城镇化步伐加快,传统农耕文化中“众人拾柴火焰高”的习俗还会流传下去吗?互帮互助的亲情,邻里照拂的乡情,还会在红白喜事中延续吗?当村子的青壮年愈来愈少的时候,当越来越高的份子钱成为人们负担之时,我们更怀念昔日那热闹的、洋溢着亲情和快乐的过事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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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充满着乡愁的散文,随着城镇化的演变,农村的风俗习惯也在发生着变异。你看不说婚丧嫁娶,红白喜事,但凡乔迁贺寿都会赶到城里的大洒店举行,虽然张灯结彩,欢歌笑语,总归缺少了亲情。作者用细腻之文字为我们农村婚礼的点点滴滴,犹如一副一副的画卷,一部一部的微电影展现在我们面前,画面中充满着欢乐,喜庆,团结,互助,友爱,激情。全文语言唯美,描写精细,情节引人入胜有让人深思,足见作者观察,判断之精细,文字驾驭之写作枝巧与能力,华美的文彩与精美的构思,描写的景色,人,事都能从平凡的境界中显出新颖的发现,构思中显出惊警的思想。唯美的散文,力荐欣赏。【编辑:香山红叶】【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80101001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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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史建民        2017-12-30 10:54:26
  问候作者,谢谢赐稿星月,顺祝您创作快乐!
网名,香山红叶,太统烟雨
2 楼        文友:史建民        2017-12-30 10:57:26
  拜读作者大作,总有引人入胜之感,唤醒人们对望得见山水,记得乡愁的无比怀念,谢谢!
网名,香山红叶,太统烟雨
回复2 楼        文友:赵亚亚        2017-12-30 11:13:18
  感谢您的辛苦工作,祝您元旦快乐!
3 楼        文友:史建民        2017-12-30 10:59:17
  我是本篇编辑,编按不到位之处,还望见谅!
网名,香山红叶,太统烟雨
4 楼        文友:史建民        2018-01-02 09:24:12
  恭贺获得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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