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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清韵】母族亲缘(小说)


作者:张璞 举人,4027.09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250发表时间:2018-01-02 16:42:07
摘要:深冬,在记忆的深处,浮现出母亲在世时曾经叨念过的一些话语。母亲和她的父母,我的舅父,这些已经过世的长者,在世时既是普通人,又是不凡的。念及此,肃然起敬,仰慕之情油然而生!

常理说,外婆给人的记忆会伴人终生,往往比母亲还深刻,我却不然。外婆去世时我很小,襁褓幼儿,还没学走路。她抱过且看护过我。外婆于我来说虽感亲切,却没留下任何记忆。
   母亲在世的时候,偶尔闲叙我的外婆以及零星的娘家上辈家史,她多半是听自己母亲口中叙说的,母女二人在一起独处生活时间多,所以母亲的叙说就成为家史流传。母亲是外婆的晚生女儿,且是独女;舅父比母亲大22岁,虽是亲兄妹,年龄上却有隔代人的差距,所以母亲便不能具体亲历老年间的过往故事,认可的只是外婆的口述言传,大概情况基本保持原貌,但那肯定是她的老辈人生活时期的一段过往历史。对于多年前母亲的闲话家史,我那时没心去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风影,总是当做与自己毫不沾边的故事,有一搭无一搭地听几句,似耳旁风吹过;还认为母亲烦烦叨叨说的事类似古董化石般与现实无缘,好像母亲是一部生活宝典,有关外婆家近代过往,有啥不清楚的地方随时可以查问翻看。待母亲去世后我才恍然醒悟,这传承我生命的宝典不是经久的仙家,也有生命的尽头。老人经常念经般烦道的那些过往,原本是曾发生过的一幕幕人情世故,那是生命中历经的沧桑过往,底蕴丰泽、具有深远的思考与传承价值。历史是厚重的,尤其是祖上过往,在晚辈不经意中散失后,失去可以考证的其它知情人重述,会变得没法连缀,一片烟云,最终沦为堙没消散。这消散的烟云过往,还意味着厚重的人间悲喜剧就此瓦解,成为一片空白的史料,这也是令人遗憾的事情。
   我从哪里来,我的祖辈都有哪些经历?自己能从中认知哪些痕迹,继承什么精神?哪些值得褒扬与赞赏,哪些又是值得后辈警醒的误区?这一切应该有所甄别,在传承中得以认知。举家齐国,对于祖上内外三代,先人提倡不仅知道,而且能评判,借此慧悟心智,把好做人的标杆。
   偶然冬天的时光,重新拾掇这烟云般飞逝的往昔,大有感伤悲怀、情动心湖之意,这是否可以算作一篇平民历史的生活缩影?此时简笔勾勒,留作母族资料,或其中不详或欠实,也算是经自己用心梳理。这梳理的过程,会使灵魂与母族先人之神遥感触摸,明辨先人之夙愿,领会几代人坚韧苦累与信念决断,彻悟自我。
   ——前绪
  
   一、姥姥家村宅
   调来单位中的一位同事和母亲老家同村,且夫家与母亲老家的院落不远。前几天偶尔在单位唠嗑,我介绍自己姥姥家与之同村,并介绍姥姥家老宅位置。沟通后则为半个老乡,因姥姥家村名“大齐”,我也被这位同事称为“半个大齐人”。令这位同事深感诧异的是:表兄已经八十岁以上高龄,而与表兄同辈的我却才过半百后没几载,两人岁数悬殊近三十载。待我简略介绍情况后,才得以认同。
   姥姥已去世五十年有余,舅父也去世十年了。现实姥姥家老宅只居住着老表兄夫妻俩,其晚辈人已搬至不远处的居民家属楼。老俩均八旬开外,今年正月里去他家串亲,明显给人以老态龙钟的印象,与早些年已大不相同了。看着行动开始迟缓,早已猫腰驼背的老表嫂,望望耳聋神凝的老表兄,不禁使人慨叹挂心。哎,当年何等强壮豪迈的表兄,文才人才俱佳,凛然大度仪表讲究的一位有官职的县联社工作人员,退休前享有会计师待遇的共产党人,也抵挡不住老来无奈的境况,老俩蜗居家中,守着老宅,打发暮年时日。人老是规律,不认可不行。
   姥姥家在我村东南八里远的大齐村,名为大齐,我无从知晓,盖早年山西洪洞大槐树乡祖先疏散百姓,移民搬迁时,这里属齐姓人所居之处;然现实齐姓家族却在邻村居多,罗氏后裔却在村中人满为患。那里在近些年改革开放后民企发达,主要是橡胶机带与配套设备的生产基地,厂房林立,烟囱擎举;工人们在换班节点前后,马路上电车摩托往来如流,私家车如潮涌动,人员挨集,所以也是近些年的环卫治理重点区域。不过最近随着煤改气、煤改电的大力运作,锅炉助燃设备更新换代基本成型,粉尘烟雾所致环境污染明显减轻。小康目标再加上环境的改善,居民的生活条件更显得底气十足;豪宅别墅、轿车楼房,近些年建筑的小区居民生活楼、合村并点后的时尚的农村小学幼儿园教学楼、商家店铺、餐馆服务设施……宽阔的水泥乡村道路,高大敞亮的企业生产车间以及往来如梭的载货车辆,成规模的商家企业区域等近些年标志着乡村接近城镇化的新风潮,已将这个过去传统化且有着进步意识的乡村改头换面,紧跟时代呈现日新月异之貌,而这个企业发展迅猛的村庄在方边左右起到了引领与代表作用,带动经济活跃。也可以这样说,这是一个成功进步的企业型富有村庄,还是县里纳税集财的“大户”代表。
   这是现在,而我叙述的主要是它的点滴以往,具体到姥姥家早年间的某些琐碎经历。母亲三十年代在这个村落诞生,诞生在村子中心区域的一家散尽钱财、由富转穷的没落门庭,那种没落似乎戏剧般传奇,是一方富甲沦为贫民窟般的场景。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农村土改评定成分时,这家便产生了争议,就田地家产与人情来看,村贫协会很有理由最后一锤定音——贫农。不管之前几十年怎样,依据当时的情况和过去的人情看,这家就是贫农。是的,贫到基本失去土地,变卖后余下的房落已经空荡;姥姥成了替大户掐谷爪穗、端茶做饭、缝补浆洗的雇佣,靠这些出卖劳力的基本生存技能,仅凭两只手干活生存的穷人。
   姥姥的一生从富家闺秀到揭不开锅的没落贫穷,都经历过了,娘家与婆家所经历的家族兴衰过程也被染上了历史的过往痕迹。我的母亲在提到这些事情时,总是觉得姥姥除小时候生活环境优裕之外,后来一直生活得很艰难,她两只小脚颠颠地动转,用一双勤劳的手,用无奈的心绪与善良的心情,成全着她已经演变为主人的破落家族,维护着生命的传承与前亲后辈的生活。念及此,对姥姥的尊崇与同情,无端在心中衍生。
   姥姥心地善良,没有文化,凭两只手过活,养老抚小,一生历尽艰辛,阅览人情冷暖。可她过世时我还太小,从不记得姥姥的样子。我父亲说她晚年的面貌跟我母亲老年很仿佛。据此我感觉母亲与姥姥的区别之处就在两只脚大小不同,姥姥是穿尖头鞋的小脚老婆,母亲没有赶上裹脚的时代。
   姥姥生于有条件的富户人家。她父亲是个斯文乡绅,拥有大家大业,早期也算是人丁荣昌富贵殷实之门,家有短工长活仆役。姥姥年轻时也属于乡间名门闺秀之列,只是老姥姥教育六个女儿甚是严谨,不叫女儿们读书习字,更兼足不出户,也就是过去富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给闺女们早早裹脚,且不许懒散度日,预备纺车几架,且家有织机,纺线织布缝衣做鞋,针头线脑,做饭家务都要亲自教导,毫不懈怠。早上女儿们起床前就叫一声,一声过后再无动静,就抄起扫炕笤帚挨个敲脑袋;针线活等等一切活计就教一遍,学不会脑袋上就挨笤帚疙瘩。母亲听姥姥说,小时候姥姥娘家的笤帚疙瘩经常被老姥姥打散。这严厉的家法也成就了姥姥姐妹六人的勤劳与巧手,传统家教虽不涉及笔墨,却把儒雅品质以及贤惠德能普及开来。
   姥姥姐妹们都有两只差不多可以用升子底盛下的小脚,那是老年间世代传流的女人秀美的遭罪标志;封建王朝时代,假若女孩小时候不裹脚长成大脚片子,长大后就难以找婆家嫁人,就是勉强嫁人后也是“少调失教的野蛮女汉子”,好家主没人敢娶,到最后只能嫁个疤痳丑怪的穷男人或者姥姥不疼姨不爱的主,一生受累遭罪。裹脚实质上是老年间封建思想对女人的摧残。一双七寸论长三寸论宽的脚丫片子生生用裹脚布缠成三寸金莲,从六、七岁到十四、五岁这段快速的成长阶段,每个女孩子都经过八年抗战般的惨痛折磨,以泪洗面成为女孩子裹脚时期的深刻烙印。姥姥的脚也裹得很认真,几乎近于三寸金莲。这三寸金莲在地上站立时不能立定不动,而是不停地前走后稍才行,不然就会脚下不稳,就地摔倒。这给姥姥一生的辛苦劳作也种下了苦果。那时代就是如此,也只能如此。父亲说母亲与姥姥面貌近似,姥姥应该是身材中等偏高,年轻时长相也是很俊美的人。
   母亲的针线活做得很不错,尤其是母亲做的小孩们穿的连脚裤老虎头鞋十分地道,既耐穿又赏眼,类似出色的美术工艺品。这些都是姥姥的亲手教导,获得了老辈人针线活的绝妙传承。
   现实,姥姥和母亲在天国相见,一个小脚老人和一位大脚女儿的相逢,不会再受诸多苦难。
   现在,姥姥和母亲曾生活过的老宅庭院位置依旧,只不过地表的建筑物多年前已经更替过,那曾经过时的老屋还在我幼年的记忆中停留,直至后来翻盖过又被现今的建筑替代的二代老房子以及房子中热闹的亲戚们欢聚的场面,也成了记忆中的过往,期中的部分老者以及非老意外者随年代遁离此处。小时候留下的记忆再也回不到现实。
  
   二、姥姥娘家麻烦事
   姥姥的娘家是蠡县北中卫,姥姥姐妹六个,还有兄弟二人。其父辈祖上家境殷实,有些财产,骡马成群、使奴唤婢。姥姥的一个哥哥是个读书人,在京读书回家期间由父母包办,找了邻村一家门当户对的大户女儿成婚。按过去的规矩,姑娘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家里学针线活。那位舅老爷崇尚维新思想,对这门包办婚事相当不满,但也不能违抗父命,任父母操办,把媳妇娶回家了。新进门的媳妇很贤惠,不但容貌秀美,手头还很巧,针线活厨艺活等等都挺不错,人也精鬼,很有心思。她感觉夫君对自己不凉不热,就柔情似水般感化男人,随和谦让,关爱倍至,变着法讨自己的男人喜欢,可舅老爷不知是哪根筋搭错,对于这个没文化的千金小姐就是不待见,按现实说就是两口子不对心路,没有感情。就因缺乏感情,舅老爷从心里不能接受这个女人,对她总是心生厌烦、不理不睬。这难免使新媳妇心生怨情、郁郁寡欢。
   按现在的观念,夫妻果真没有感情,若实在拴不到一起,大不了到民政局走手续离婚解决;可旧社会是不可以随意离婚的,女人地位低,离婚的女人就是被婆家“休了”,被“休了”的女人就违反了“三纲五常”,就意味着背上了沉重的精神枷锁,再嫁不但找不到中意的郎君,简直说就等于老死在家,没人再要了。因此,郁郁寡欢的新媳妇在男人对自己不理不睬不待见的情形下深感悲观,打算用寻死的方法脱离烦恼,导致心理错觉,走向极端。
   虽然舅老爷夫妻感情冷若冰霜,但是这不和谐的关系却没叫别人看出来,新媳妇虽说贤惠,却一时想不开,办了件傻事,用自己的性命做了爱情的殉葬品。那天姥姥姐妹几个和新嫂子晚饭后点上油灯,在一起纺线,空闲时说说笑笑,姑嫂在一起也图个热闹喜庆。嫂子则显得神情异常惨淡,高兴不起来,后来说自己上趟茅厕……
   好长时间过去了,姥姥的姐妹们也不见嫂子回来,有人到院子里喊了两声,也不见回应。这时就有个姨姥姥还逗趣地说:“看看去,怎么这拉线屎的还不回来呀,是不是叫老魔给魔住了?”
   姨姥姥们见喊不到嫂子,茅厕也不见新媳妇,院子里大门插着。屋里院子都不见人影,就有些奇怪了。有人借灯笼光发现院子的井台边有双绣花鞋,就猜想这不是好事。于是马上喊来男丁们帮忙,看看水井里,怀疑有人跳井了。
   点亮的灯笼用佝偻绳子吊着放进井里一照,果不其然,井里有人!一阵忙乱后,从青砖垒的水井里捞上一具女人的尸身。大家一看都傻眼了:正是刚才大家要找的新媳妇,每条裤腿里还塞了半块砖头,外面用扎腿绳绑着。这摆放在井边上的一双鞋明明告诉大家:自己不想活了,找道了。
   娘家开始兴师动众的声讨,认为自家的姑娘贤惠得没挑,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跳井死了,说破大天也不干。接着吵闹砸摔,把姥姥的娘家闹了个底朝天,当家的托人几经调和,好容易才安葬亡人,娘家人偃旗息鼓。
   迷信看法:出横死鬼,会导致家境或命运大为改观。这改观或是驱除了冤孽,让灾祸不祥的日子豁然畅达,此后祥云高照,一帆风顺;或是将平安祥和的日子彻底颠覆,灾难丛生。往往后者居多,预示不详。姥姥姐妹几个正待字闺中,由于这次嫂子的跳井,难免心惊肉跳,心情悲凉且惴惴不安,从前的欢乐日子再也没有了。人言说:阴魂不散,家宅反乱。或许是一家人神情紧张,有人出现幻觉幻视、精神异常,或许确有某种巧合,姥姥的娘家开始被传言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耕地的犁满场院犁地,碌碡则满场翻滚……乍一听,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请去看宅子的阴阳先生,寻求给破解。主家下饺子请先生吃饭,明明是女眷们刚捏好的饺子放在碧莲上,下到锅里用笊篱捞出后,放进碗里看到的是一些驴粪球……阴阳先生束手无策,微言告辞、不敢久留,立马走人……
   这一惊一乍的传言,信乎?不可。不信乎,此乃过往流痕。或许百年前某位前辈幻觉幻视后的传言迫使他人认可,或是仙家障眼法使人走火入魔。谁知道呢!虚幻的事情往往出于特定的视角,不敢真信,不敢苟同。然实在的悲剧依旧上演,没有罢休。
   另一位舅老爷上房看自家养的鸽子,不留神掉下来丧了性命。丧妻的舅老爷离家出走,家仆奴婢们也四散而去。
   姥姥的父母及一家人深感恐惧,没有任何对策面对灾祸和诡异事件。只得顺时而为,挽救危亡。商量后对女儿们说:“你们个人管个人,赶紧想法找婆家,自逃活命吧……”众姐妹在邻里亲戚以及媒妁之言的介绍下,离家出嫁,各奔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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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母族亲缘》,静静地读完这篇巨作,心灵被震撼。这篇文章的编者按我不敢轻易来写,怕曲解文友的本意,故借用文友的话来结束:“先辈们走了,一生没有人格的污点,没有凌弱媚强的下作之举,没有愧对人间天地的行径;只有一颗淳朴善良的热心和勤劳不屈的形象,一种期待后人顽强进取的愿望留驻后世。我偶尔忆念母亲在世时的一切过往,无论我见到的还是听说的,每每都是感动。在这个寒冬数九之夜,自己即将完成这篇文稿,原想只是自我写作后保留封存;转念一想,发表才是正确的。这文稿应该代表一种精神,一种怀念,一种生命的启迪留在我的文集里;留作自己、亲朋,或者更多的善良人阅读,无论时空怎样转换,都是不变的永恒。”好文欣赏,力荐佳作,敬请品读。【编辑:项梅】【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801060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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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项梅        2018-01-02 16:47:39
  长篇大作,令人震撼,因时间短促,编者按只能借用张老师的话,请理解,非常感谢您对清韵的支持,祝您节日快乐。
项梅
回复1 楼        文友:张璞        2018-01-02 19:40:47
  因编辑理解得透悟,按语很好,正合我意。躬谢编辑老师,我很激动您的按,这是最合文意的语言。
2 楼        文友:老榆树        2018-01-02 19:54:32
  读后想对所有喜欢写作的年轻人提个醒儿:趁老一辈人还都健在,耐心地听一听他们的“唠叨”吧,这都是以后写作的好素材。民族的苦难和追求,全在这些“唠叨”里呢。
回复2 楼        文友:张璞        2018-01-02 21:43:10
  拙文较长,难得榆老能前来赏光阅读,张璞隔屏拜谢榆老恩典之劳顿!这篇文字虽够不上中篇,可前几天写起来还是有点累人。因为是业余时间比较快速完成的,前三天的节假日抽时间修改的,接连三遍修改,不自主地由原来的七千字逐步递增到了两万多字,最后定稿时再不愿重新看了。就这样投稿出炉了。其中框架与细节问题肯定不少,望榆老与诸位文友老师们多多指教!张璞在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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