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1939年的金秋，在胶东半岛最东端的文登城外，突然来了一大批军人，在他们当中，有一位魁梧健壮的中年人。他来到这里，整天围着文登城外那些连绵起伏的山丘陵到处转悠……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农历的仲秋时节，璀璨的秋日照射在山野，那隆起的泛着土黄色的山坡上面，突出了许多高悬不平的岩石，而紧挨着山崖的是稍往山崖过去偏下一些的地方，有两处窄长袒露着条形般泛着红色的土壤地块，是两条很长的围村堤坝。站在远处细瞧，就好像一个巨型健壮的虎彪大汉的红色胳膊，而它的两边长满了一大片绿油油而茂盛的野草，使得相隔的山又紧密连接在了一起。在清爽的山风不时地吹来的时候，野草飘香到灵秀静幽的山野里，飘香到大山前绿树环抱的山村里。
　　 村子叫旮旯屯，是一个离大海不足二十里地的僻壤山村。这天，在几间比较宽大的房子里，突然住进来一支从天福山开过来的打扮得像农民一样的队伍，队里当中有一位叫雷振东的魁梧中年，别人都喊他雷连长。这支队伍自从住进这个房子以后，天天是上午进行军事训练，吃过午饭以后的半个下午，除了几个站岗的人员以外，大多数就在大房子里午睡和自由活动。在大宅院的前面不远的地方，是一长溜子宽大呈土灰色围村的堤坝，在堤坝上面生长着几棵粗大矮胖的山枣、板栗和酸野山杏子果树，蜿蜿蜒蜒排列在堤坝的顶端，形成了一道高出平原的天然屏障。
　　 今天是1937年9月18日上午，八路军第115师286团三营一连的连长雷振东和他的战士们，就在这土坝的两侧进行着一场训练有素的实地演练。
　　 此时，在这条驻军营房门外不远处的大而宽的土坝上面，有许多身穿粗布衣衫的士兵正匍匐在土坝里，把一杆杆步枪倚在土坝上面的一个个小土坎上，瞄准对面通向村外的大道练习瞄准。这时，在一连的三排当中，有一位瘦小敦实的班长名叫雷振方，现年22岁，是连长雷振东的结拜兄弟。这时，只见雷振方双手背着，铁阴着脸，威严的有点不近人情的样子，他的两只眼睛就像高空中翱翔的雄鹰一样，锐利地紧盯着正在地上匍匐的一身灰土的15名战士，并且用他那严厉的粗哑的嗓门，下达着一个紧接着一个的不同的命令。
　　 “杨树根！你在练的些什么？”突然，一个威严的厉害声音从雷振方班长的口中喊出：“你看你，动作是那样的慢，简直像一只……”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话音了，他本来想说像一只与兔赛跑的乌龟，但他把话停住了。这时，他把两手从背后拿下放开，非常不满意地走到趴在地上不敢动弹的杨树根身旁，两眼紧盯着站立了好长时间，才开始数落满脸通红难堪的年龄仅有17岁的的小战士，接着他刚才的话题喊道：“你看你，动作比别人慢了半拍不说，还有点不规范，脑袋高出半尺，你还还以为你是一个小孩子吗？你以为你这是在地上玩家家吗？你要知道日本鬼子就在前方，一定要和自己的战友保持一致通过障碍物才对。你看像你那样，思想不集中，动作不利索，居然落在后面一大截子，还不知道隐蔽匍匐，这一是扯全班的后腿，二是用到实战当中不被敌人发现挨枪子才怪呢！”
　　 只见杨树根不等班长雷振方下达站起来的命令，就自己站立了起来，很不服地说道：“雷班长，你看到这里有日本鬼子吗？”
　　 雷振方班长觉得杨树根连这句话都弄不懂，他没好气地看了看他幼稚的娃娃脸，几乎要喷饭的样子吼道：“你连这个比方都听不懂吗？”
　　 “咋听不懂，现在不是没有鬼子吗？”
　　 这时，匍匐在地上的另外14名战士也爬了起来，围在杨树根周围，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禁觉得有点好笑。
　　 “我能不知道他说的比方吗？不过这对实战还有什么意义？”杨树根看到战士对着他发笑，还以为是看他出的洋相了。
　　 这时，有个战士问他：“杨树根，你真的连这个道理都搞不明白吗？你嘴一张，也不管难听和好听的张嘴就喊，班长是不会留任何情面的……”
　　 这位战士发现雷班长又过来了，就把话说了个半截，又把剩下的半截话止住了，只听雷振方接上去说道：“就是，你真是太笨了！”
　　 杨树根听了转过头一看，是雷振方班长站在自己的身后说他，就非常生气地顶上一句：“雷班长，你这是在贬低我……”
　　 “我就看低你了又咋的啦？你看你，平时懒散不说，就知道和战士们开玩笑、逗乐子，什么时候认真训练过？你别忘了，训练的时候质量差，到了战时，那可不是吃苦头事情，那是要……”
　　 这个时候，有两个战士抬过来一箱手榴弹，雷振方班长叫杨班副在这里负责发弹实投，自己到土坝的另一面去负责丈量距离。临走的时候，他一再叮嘱杨班副说道：“投掷区内只留投掷手一个人，其他的队友都必须离开躲在隐蔽区内！”
　　 第一个投掷手正好是刚才和雷振方班长吵架的杨树根，他接过杨班副发给他的一枚连做梦都想玩弄的黑家伙，心里暗想：我就不信不能把它投得远点，让你们看看练和战有什么区别？这样想着，他就把手榴弹保险盖拧开了，把里面的保险环拉了出来，套在自己的小拇指上，一个三级蹦跳就把手榴弹扔了出去，手榴弹飞向了隐蔽区，隐蔽的十多位战士全都吓蒙了……
　　 这个时候，不知道雷振东连长啥时候来到了14名战士的身后。只见他甩出了两只肌腱发达的胳膊，用力往两旁使劲一划拉，14名吓傻的战士全都顺势倒在了地上，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脚踢开了正在冒烟的手榴弹，而他自己随着手榴弹爆炸的剧烈响声而应声跌在泥土飞扬的幕雾里……
　　 听到爆炸的响声，雷振方飞也似的从土坝的另一面奔跑了过来，当他看到被泥土掩埋了上半截身体的班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大喊了一声：“哥哥——”就扑通倒下，晕了过去……
　　 “我14岁那年……”
　　 当雷振方在战友们的呼唤当中苏醒过来，得知已经被战友们抬送到了军区医院，他才放下心来。
　　 1937年的夏天，20岁的雷振方正在山上放牛。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名字，方盛锅子只是喊他‘放牛的’。到了中午，雷振方饿得肚子难受，这时，他想到临走时地主方盛锅子正在家里翘着二郎腿，悠然自得地吃鸡肉、鸭肉时的样子，已长成半大小伙子的他气愤想到：不如一走了之，不管去哪里，做什么活？都比这里给方盛锅子放牛强！这个地主方盛锅子又凶又狠，还经常不给饭吃！想到这里，他一脚蹬在一块大石头上，疼的一下子把那时瘦长的脸，皱成了一个铁核桃。可是，仔细想了想，自己又能去哪呢？呆在村里，就算地主不给他饭吃，李大伯，张大妈，五一婶和李二嫂也都会拿点东西给自己吃的，走了谁给呢？想到这里，雷振方眼光忧郁，觉得自己是一点依靠也没有，不管到哪也是不行的……
　　 这样想着，雷振方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等他被一阵皮鞭貇醒的时候一看：因牛吃了庄稼，地主方盛锅子正在用皮鞭子狠命的抽打着他……雷振方顾不得许多，身子就地一滚爬起来就跑，正好与一位迎面走过来的身穿灰布衣服，灰白色帽子上钉了两颗黑色扣子的壮年汉子，撞了个满怀。这时，雷振方看到眼前的这位壮年腰间紧束着一根宽皮带，脚上穿着一双薄底赶路鞋，两只鞋子的前面，都露出粗大的脚母趾，绑腿直到其膝盖，看上去有一种威武不屈的坚毅身材，站在自己的面前，魁梧的连方盛锅子那肥胖的猪身都看不见了，一双的眼睛看上去温厚中带着坚毅……他扶起撞到自己面前的这位小兄弟，看一眼后面追过来的方盛锅子问道：
　　 “小兄弟，你是他的什么人？他为什么拿鞭子赶着抽你……？”
　　 一连串的问话，把怕极的雷振方吓傻了，只是瞅着后面追上来的方盛锅子惊恐地喊道：“叔叔救我，叔叔救我……”
　　 这时，只见那位魁梧壮年把两眼一瞪，瞅着后面追过来的方盛锅子说道：“小兄弟，你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八路军，就是当年的红军。我们不会伤害你的！而且，还会保护你，为你做主……”
　　 这位魁梧中年说着，扶着雷振方两眼瞪着后面追过来的方盛锅子，雷振方在这以前自己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听杨大婶大伯他们讲过红军的故事，说红军是专门打白狗子、土匪和地主恶霸等反动势力的好人。他看着眼前的这位魁梧健壮，而且和善亲切的八路军，就觉得他一定就是一位很好很好的好人，于是在心里，就产生出对面前这个八路军有很好的那种亲近感，先前的惧怕或者说是戒心都一点也没有了……刚要说话，只听八路军又说道：
　　 “他是你的什么人？你为什么打他……？”不等方盛锅子回答，雷振方就抢先说道：
　　 “我是他家放牛的，只因牛偷吃了他几棵庄稼，他就赶着打我，还不给我饭吃……”这时，只见那位魁梧壮年又问：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啦？我今年18岁，我没有名字……”说着，他用手往跑过来的方盛锅子指了指说道：“他叫我‘放牛的’……”
　　 听到这里，魁梧壮年朝着已追到跟前，正想狡辩的方盛锅子说道：
　　 “我是八路军第115师286团三营一连连长雷振东，这位小兄弟我们要了，你自己请回吧……”说完，他又对还在惊恐当中的雷振方说道：“小兄弟，我给你起个名字，我叫雷振东，你就叫雷振方吧，今后你就是我的兄弟，跟着我做我的通信员吧……”
　　 雷振方听了感激的想要下跪，被雷振东扶住了。他感激地痛哭流涕说道：“谢谢连长哥哥，谢谢连长哥哥……就这样……”
　　 杨树根听到这里，想到刚才自己跟雷振方说的那番话，虽然雷班长说的那话是比平时冲了许多，但他那是把训练和战场连在一起来说训自己的，他是想让自己明白那个道理，自己不该。
　　 “连这些细微的小动作你都要管……”当时心里不痛快的自己瞪了雷班长一眼看上去带着还想训斥他的神情，可是雷班长的脸庞上，透露出对战士身上的缺点干脆、直爽，毫不留情面的指出来的诚挚用意。只是，是用了严厉训斥自己难以接受的形式说出来。一向倔强，做事口大哈哈的自己内心好像受到刺激一脸难受不服气的心想：你让我心里不痛快，等着瞧，我也叫你当众出洋相……
　　 年仅17的杨树根，刚从国民党板垣还乡团俘虏过来的一位勤务兵。在板垣身边看惯了上欺压下的军阀作风。所以刚到八路军前敌先锋连，实在是有点不习惯。在第一次实弹训练当中，居然当众冷笑、顶撞班长对他的训斥……
　　 就是在这种复杂纠结的心情下，开始了投弹演习，他本来想着，投出一个最远的距离，给你雷振方看看，不要老是小瞧我。他正这样纠结着，看到雷连长满脸缠着绷带走过来，羞怯的把头低的像一只待罪的羔羊，矮矮的不说一句话。只见绷带中间那宽厚的嘴唇，和蔼可亲的洪桐说道：
　　 “树根，人这一辈子没有不犯错误的时候……还好，这次没造成大的乱子，以后记住这个教训，在训练时多注意点吸取教训。只有训练时多吃苦，才能保证到战时少受点伤亡……雷连长这样说着看了看羞愧得几乎要哭的杨树根还要说什么，忽然，连部通信员跑着过来报告：
　　 “报告连长，师政工处叫你马上过去，叫你到那里报道……”雷振东听了拍了拍杨树根的肩膀说道：
　　 “好好干吧，小兄弟，你会成为一名合格的八路军战时……”
　　 雷连长说完，跟着通信员大步流星走了，杨树根瞅着雷连长远去的背影，心里念道：“多好的领导，他的话会让我以后少走许多弯路，只是我的过错，千万别给他的脸上留下丑陋的疤痕……有这样的像父亲一样的好官，我一定会少走很多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