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早晨，天空中蒙着一层灰胧胧的轻纱，割人的北风肆虐遍城市每一个角落，寒冷让在路上奔波的人无处可逃。
　　 公交车晚点了，等待中的时间异常枯燥，刺骨的寒风毫无顾忌地从领口、袖口、裤脚往身体里面钻。停靠站里聚集着十多个人，有人紧裹着身上厚厚的棉衣躲在角落里取暖，有人搓着手来回踱步，试图通过运动来保持身体的温度，每个人都焦虑地不时看着手机上的时间。
　　 一辆辆公交车不急不缓地靠站，又不急不缓地离站，可惜来的都不是我要等的车。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喊了声：“来了！”大家都忙不迭地往公交车驶来的方向望去，公交车上那个闪亮鲜红的“七”字让所有人欢呼雀跃，不等车子进站大家就迫不及待地拥到了站台边。
　　 车到站平稳徐缓，司机打开车们，大家鱼贯而入走进车厢，我上车晚就找了个比较靠里的位置坐下来。车上不一会儿就挤满了人，参杂着各种人身上的体味，和某种食物的异味。门窗紧闭空气不流通的车厢里让人感觉晕眩不适。
　　 人上齐后车子缓缓启动，刚滑出一小段，司机又突然打了个急刹车，将车子刹停了。大家正面面相觑疑惑猜测出了什么事情，车门打开了，公交车已经出站，是什么人让司机冒着违规的风险停车等待呢？我好奇地从车窗外望去，看到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挑着两只竹篮子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老头跑到车门前将两只竹篮子从肩膀上放下来，站着大口地喘着气。司机催他：“赶快上来，这里不能停车。”老头先用手把两只篮子托上车，用力地往车厢里推了推，两只篮子上都盖着皱巴巴的编织袋，看起来挺沉。然后老头拉着把手，费力地爬上了车，两级台阶他走了四步。
　　 老头上车后先把扁担塞到了座位下面，他这样做是担心扁担把别人绊倒。老头的背已弯成一张弓，肩膀上肯定担负过太多的沧桑。身上那件肥大的棉衣分不清是黑色或是藏青色，衣襟上泛着油渍，衣䙓空荡荡地垂到了膝盖上，不知有多久没换洗过了，看得出他的老伴已经不在了。戴在他头上的那顶皮毡帽也磨损严重，帽子边缘绽开的缝隙里露出了灰白色的棉絮。老头上车后露出了欣慰的笑脸，沟壑纵横的皱纹把他的脸缩成了一团，脸颊和鼻尖上飘着几抹隐暗的潮红，那是被寒风刮出来的。
　　 车箱里人满为患，老头扶着把手蹒跚地往里挤着，边上有位小伙子起身给他让坐，老头笑着对小伙说：“你自己坐，乡下人随便哪里搭一下就成。”
　　 “大爷，您别客气！”小伙子扶着老头坐下。“谢谢，谢谢了！”老头一个劲地向小伙子道谢。
　　 车子突然启动，没坐稳的老头惯性地向里靠了一下，坐在里面的那个女孩蹙起眉头不悦地往里面挪了挪。老头见了不好意思地对女孩笑笑，也把身子往外挪了挪，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老头和姑娘之间刻意拉开了一段距离，中间空了，也冷了。
　　 “大爷，你这篮子装的是什么？”前座有位中年妇女对老头的篮子产生了兴趣。
　　 “萝卜，是白萝卜。”老头热情地用那双皴裂了几道口子的手掀开盖在篮子上面的编织袋，里面全都是水灵细嫩得像婴儿般的大萝卜。
　　 “大爷，您这萝卜种得真好，看着就知道脆甜好吃。”前座的中年妇女由衷赞叹！车厢里的人也都伸长了脖子朝这边看过来。
　　 “大爷，你带着这么多萝卜是到城里来走亲戚的吧！”小伙子问。
　　 “不，不，这些都是拿来卖的。”老头憨笑着。
　　 “这么冷的天出来卖萝卜，大爷，您今年高寿了？”后面有人问了。
　　 老头挺起腰板，自豪地说：“我今年八十有三啦！”
　　 啊……整个车厢里惊叹声一片：“大爷的身子骨真硬朗，这么大年纪还能出来卖萝卜，真让我们这些年轻人汗颜啊！”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都是自己地里种的菜，吃不完就拿出来卖掉一些，如今这政府好啊，坐车不要钱，来回都很方便。”聊起了开心的事，老头笑呵呵的。
　　 “大爷，您这么大年纪还出来卖菜，你的儿女没有给你赡养费吗？”中年妇女问。
　　 老头说：“有，三个儿子，每个儿子给五十元一个月的赡养费，加上政府发的那一百七十元补贴费足够用了。”
　　 三个儿子一个月才给一百五十元，三个儿子加一块，还没政府给的补贴多。这一个月三百块钱，还不够有些人吃一顿呢。这些儿子太不孝了，车厢里一片指责声。
　　 “唉，不是他们不给我钱，是我自己不肯要，我还能动，自己还能养活自己，用不着拖累他们。”老头还在为他的儿子们解释分辩着。
　　 中年妇女看着心里五味杂陈，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她从钱包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老头说：“大爷，这钱您拿着，天太冷这萝卜别卖了，回家去吧！”
　　 老头死活把钱塞回给中年妇女不高兴地说：“你这是做什么，这钱我不能要，我自己有儿有女，怎么能要别人的钱，我是卖菜的，不是要饭的。”老头一脸倔强，坚决不肯接受这样的好意。
　　 小伙子灵机一动掏出十元钱递给老头说：“大爷，您别误会，我是要买萝卜，您给我十元钱的萝卜。”
　　 车厢里的人纷纷效仿小伙子，从口袋里掏出钱来购买老头的萝卜，老头的两个篮子转眼就空了。
　　 老头感激地看着这一车厢的人有点不知所措，嘴里嘟嘟囔囔地念着：“好人啊！遇到好人了！”
　　 公交车到了下一个站点，老头下车了，他笑容满面地跟车里的人招着手：“回去啦，回去啦，我先回去啦，你们都走好啊！”
　　 车窗外飘起了细雨，老头步履蹒跚地向对面的公交车站点走去，大家都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