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无处安放的灵魂(小说)
关于灵魂,辞海里的解释分三点,其一,宗教中所幻想、寓于人体之中而又主宰人体的非物质存在。其二,所谓灵魂就是一种独特的、寓于这个身体之中而在人死亡时就离开身体的灵魂的活动。其三,所谓灵魂即思想意识。
一
二十岁那一年,刘银元考取了地处北方的一所知名师范大学,成了那所大学英语专业的一名大学生。
说起当年初出茅庐的刘银元,那可是一个与其名字一样土气稚嫩的大男孩。因为土气,开学的第一天,身高一米七五的他就遭遇了一场让他意想不到的大尴尬。而这场尴尬,如同烙印一样是深深刻进他的心灵深处,以至于在时隔多年后,每每回忆起来,都有着记忆犹新的羞惭和疼痛。
记得那天,天气如同刘银元的心情一样是朗润而晴和的。上午,兴奋得几乎一夜无眠的他半是喜悦半是向往地和着宿舍里的其他几个新同学说说笑笑走进了英语班的教室。彼时,教导员还没有到来,于是,大家在一位名叫张华的同学倡导下自告奋勇开始了各自的自我介绍。其间,温煦的气氛一直像阳光一样氲氤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伴随着每一个同学的声音,同学们动若轻风般地笑着、说着,直到他站起身子。
那时的他身上还远没有洒脱的细胞,他站起来,如同一棵还没有经历过狂风暴雨捶打的小梧桐,带着一点莫名其妙的紧张,而这种情绪上的紧张使得他说话的语气听起来便如同皮带被齿轮卡住般的发出了刺刺拉拉的不顺畅的怪异之音,再加上他的名字又独树一帜,顷刻间,教室里便爆发出了不可遏制的大笑。那笑,乍听上去似乎有一种摧枯拉朽的气势,这气势凭空让他产生了一股无地自容的窘逼感。
正当他手足无措时,一位全身穿着名牌、剃着一头罗纳尔多的奔马式发型的大个子在笑声中站了起来,他说:“哎呀呀,我是不是走进银行了?我怎么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了银元的响声了?我说刘——银——元同学呀,你现在是不是特有钱?我猜想你爸妈大概生你的时候做梦都在想着发财的事情,所以就干脆替你起了个这么直截了当的名字——银元。哈哈哈哈。银元。”说完,意犹未尽的他又转头问大家,“你们说,我的推理有无道理呀?”这一来,如同蝴蝶效应一般,全班顿时象爆豆子般热闹起来了,有打趣说这银元与其人肯定是相配的,有说已经闻到了铜臭味的,也有笑说以后遇到花钱的事情干脆把这银元当钱使的。一时间,刘银元在全班同学面前似乎成了一只被耍的猴子。
话说,就在刘银元带着满脸的羞愧窘逼表情低垂着头恨不得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地底下去的时候,一位女生“霍”地一声站起了身子,只见她冷着一张凝霜的俏脸轻声呵斥道:“这个名字你们觉得很好笑是吗?你们是不是觉得这刘银元的名字污染了这间教室的高贵紫气?还是你们大家都是不食人间烟火、鄙视金钱的主呀?”
说到这里,女生稍作停顿,转脸对着那位大个子又说:“李超,请恕我大不敬了。要说钱,恐怕现在我们这个教室里所有人的父母都没有你爸妈那么钟情崇拜金钱吧?”
“好好好,我们的侠女赵媛媛路见不平了。我禁口。”被女生称之为李超的一听有人抱打不平了,声音立马降低了五个分贝,气势也低了一半。而整个教室也仿佛在这一刻石化了。
“我只是见不得你这样带头欺负人罢了。什么德性!以后我们都是同学了,你还这样拿着别人的名字取笑,这不摆明了伤人自尊吗?”赵媛媛说完自顾自地坐了下去。
“我认错还不行吗?刘银元,银元,小的这厢有礼了。我错了。你银元大人不记小人过哈。”李超做着一副怪模怪样的表情又连着喊了三声银元,这三声,一声比一声尖细,这一来教室里又有细细碎碎的笑声传出,而刘银元似乎也更加局促起来。随后李超才走到了刘银元的身边拍了下他的肩膀收敛了笑容说:“刘银元,开个玩笑,我有口无心的,只不过是为了图个乐子而已。这不,大家都刚刚离开家庭,心里都虚空么。也就拿这两个字笑笑。嘿嘿嘿,你不要放心里去。一回生两回熟,以后我们大家都是同学了,我再自我介绍一下,李超,木子李,走字边加号召的召,外号大个子。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同学加朋友了,以后要是遇到钱上面的难处,尽管开口,我李超保证不会见死不救。”
“嗯。这还像一句人话。刘银元,还有在座的各位,你们都不要不好意思,以后,有为难的地方尽管找他李超,忘了告诉大家了,他李超的爸爸是大土豪,他是小土豪,这个土豪之家最缺的就是花钱的人,以后大家有难尽管找他!”在听了李超上面的话后赵媛媛又坐着补了几句。
“好!好!好!”赵媛媛的话音未落,好像事先说定了一般,全班同学异口同声道。
那一天,虽然那个名叫赵媛媛的女同学替他挡住了不少的尴尬,但当所有同学介绍完毕后,刘银元还是难掩难受和失落,之后,同学们散开后他干脆没有回宿舍而是怏怏地坐到了校园西北角河边的石凳子上。在刘银元的内心深处,就那一刻而言,当满堂的笑声响起来的时候,他感觉到的是一种无所逃遁的湮灭,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羞愧。
是的,即使是从那以后的几年里,他也从来没有像那一刻那样对贫穷充满了颓废的反感和无地自容过,他羞愧又难堪。为此,他甚至在心里责问了父母:穷也罢了,你们为什么要替我起这么个招人讥笑的名字?而从那以后,他便在内心深处给自己下了一个决心:一定要挣脱掉贫穷带来的一切。他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我要昂首挺胸彻底摆脱掉“贫穷”二字。
二
大学生活开始不久,刘银元和大个子李超,还有赵媛媛慢慢地成了走得比较近的同学。大二的那一年,刘银元甚至成了李超和赵媛媛之间不可或缺的地下情报站和桥梁。当然就刘银元而言,这是后话了。
从矛盾到感激到朋友再到桥梁,对于刘银元而言是一条漫长的路。在这条路上,他的内心世界成了一条曲折崎岖的羊肠小路,在这条小路上,他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经历了太多自卑与自信的胶着。他出生在江南的一个小乡村,虽然比起北方的空旷高远来,江南之地是有着先天优势的鱼米之乡,但奈何他刘银元本就是一个农民的儿子,更何况他的母亲有慢性病又常年卧床。因此,多年来他的家压根就走不出贫穷的藩篱。
正是因为家境的艰难,在填写高考志愿的时候,踌躇再三的他自作主张特别选择了北方的大学。在他的潜意识里,北方的生活条件会比较低下,这于他而言在北方上学起码自信心会高一点,同学间的贫富差距会小一点。当然了,这其间也不排除生活消费也会低一点。
上了大学后,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观察,刘银元似乎明白了现实中的贫富差别就是一条鸿沟,而地域并不能绝对划分贫富。就拿这个北方城市来说吧,班里并不缺乏土豪的后代,更不缺潇洒生活的人,而那个李超就是其中最好的例证。说到赵媛媛,那也起码是个工薪阶层的孩子,而比起他们,自己即使是在这个北方,也还是难以摆脱底层的地位。
刘银元是在入学一段时间以后知道赵媛媛与李超之间的微妙关系。确切地说,是李超对赵媛媛的单相思。李超与赵媛媛都是这所大学所在城市土生土长的人,而且早在进入这所大学之前,两个人就是初高中的同班同学。据李超告诉刘银元,他暗恋赵媛媛已经六年。他还告诉刘银元,就因为暗恋,他几乎是跟着赵媛媛的脚步,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进这所大学的。可遗憾的是赵媛媛对李超的一往情深似乎缺乏一种灵犀相通的感觉。
第一次约赵媛媛吃饭,刘银元受了李超的指点和激将。当然,名义上是他刘银元邀约,目的还是为他李超和赵媛媛制造机会。想不到这次邀约出乎意料的顺利,赵媛媛居然很爽快地答应了。而且,赵媛媛还体谅地把吃饭的地点从酒店的雅座间换成了农家乐。那次赵媛媛还说:“刘银元,我知道你的家境不好,其实见个面不一定要吃饭,再说你我都是学生,用不着这么消费的。”
谁知道,第一次约会之后,赵媛媛大概发现了什么,此后再约,便不再理吃饭这个茬了。好在对他刘银元,赵媛媛还是一直以礼相待。而所有的这些李超都看在眼里,他觉得,于他而言这绝对是好事,起码桥梁是有了。
后来,绞尽脑汁的李超又想到了让刘银元替其写情书这么个老套的法子。说到情书为什么要请他刘银元写,而且还不是借用电脑手机。他说:“老兄,这是地下工作,得做得非常隐秘才好。再说,这原生态才显得真诚。说到为什么要把这个任务交给你,还是因为你这么好的文笔。你想啊,你这满腹才华锦绣,不为老哥所用岂不白耗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老兄白费脑细胞,我给稿费,一个字一元稿费,哎呀,这样点字太麻烦,干脆,一封信五百。怎么样?干还是不干?”
“李超,你说啥呢?你以为我不写是因为钱的原因吗,要真是那样的话,我刘银元成了什么人了?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你想对心爱的人说些啥?”
“哎呀,说你呆,你还真的呆,你就把这当做写诗写散文,一句话,你就把赵媛媛看成是你想追的人不就成了吗?你直说了吧,她赵媛媛美不美?聪慧不聪慧?这样的女孩子,你要是有足够的本钱是不是也想追?”
“你胡说八道啥呀。我是说你就不怕弄假成真?说句不好听的,我替你写,写着写着,搞不好有一天赵媛媛真的变成了我的恋人,可就是你自找的了哈。”说完,刘银元笑了起来。
“这个我还真的不怕。凭我李超对你的了解,你刘银元不是这样的人。”
“话说到这儿你李超还是不懂。我的意思这个忙真的不好帮,真的不能帮。”
“嘿嘿嘿,我知道这个忙帮起来是有那么点尴尬,可是女孩子需要浪漫,而我天生又浪漫不行。哎呀,说到底,我是心里有话遇着这场合,堵着橡皮塞的瓶口倒不出来。还有,老兄,写这些个情啊爱的,我是真外行。再者,不瞒你说,之前我也不是没写过,这不干巴巴地写不出多少话。我寻思,这换一种笔调,软语浓情的,兴许她赵媛媛就动心了。女孩子嘛,心思婉约。喜欢风花雪月诗情画意。就看你发表在校园诗刊里的那些诗词,我就知道这个你最拿手。嘿嘿。你就帮我一回。”
“既然你话说到这里了,那就说定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老实说,这个东东,写着写着,我是真的怕丢了自己。”
“这个你放心,我会时时提醒你的。”
这样软磨硬泡,刘银元最后被缠得没法只好答应了李超的请求——试着替其写上一封情书,名曰起步。谁知道,写了第一封之后,李超发现效果还真行,赵媛媛居然对他一改常态变得有说有笑了。这样一来,刘银元只好又接二连三替代着写了几封。好在对于这个时候的刘银元而言,写情书也只属于为朋友助力。更何况为李超服务对于经济状况捉襟见肘的刘银元而言确实也是一笔不小的收获。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刘银元这时候并不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主,何况李超的话说得知心,比如“我知道你的爸爸妈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更何况你的老娘又是常年吃药的病人。而我,不是在你面前炫富,就我爸爸开的那个公司我们全班同学躺着吃,到老都吃不了。”
刘银元慢慢成了李超和赵媛媛之间不可或缺的传媒。李超的书信自然有他一手操刀并负责转送,奇怪的是那个赵媛媛,每次回复也一定要通过他转达。非但如此,有几次,赵媛媛甚至还半真半假对他说:“刘银元,你真是一位诚实的信使。你说,我该怎么感谢你呢?要不,你先打开信看看内容?反正这信是没有封口的。”
刘银元知道赵媛媛真实的心意是在那年秋天。其实,那时的刘银元与其是替李超在写信,倒不如说,每封信里所说的都已经慢慢变成了他自己的真实思想。
这一天,刘银元按照李超的吩咐又一次提前写好了情书,待李超重新抄写后,他像往常那样等在了赵媛媛回宿舍的拐角处。
远远的,刘银元看到了向他走来的赵媛媛。当他举起手中的信件半开玩笑地对赵媛媛说出那句“赵媛媛,邮差刘银元报到,有你一封信”的时候,赵媛媛接过了书信并喊住了他说:“晚饭后,我等你,我有话说。”
“你是说我?”
“你看看,这儿还有其他人吗?记住,我会一直等到你来为止。”
天气转眼到了黄昏,在这个季节,刘银元已经穿上衬衣,吃了饭,又独自犹豫了一番,还是决定赴约。他想,不管怎样,在一个女孩子,尤其是自己暗慕已久的女孩子面前失约是说不过去的。
刘银元终于与赵媛媛相见了,就在那座菊花园里。满园的菊花正是争奇斗艳的时候,一阵微风吹过,花香沁人肺腑。赵媛媛大概去得早了点,刘银元到达的那一刻,她正站在一株墨菊边上若有所思。见面的初始,他选择了距离赵媛媛大概五米的距离站定,见他那么拘谨,赵媛媛主动走近他,笑着说:“我有那么可怕么?”
“嘿嘿,嘿嘿。不是。不是。我只是一种习惯。”
“看来,你还真是一个谦谦君子呀。”
“哪里话。赵媛媛,你今天叫我来有什么事情么?”
“你猜猜。”
“不好猜,猜不出。”
“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人生是一条单行道,且行且珍惜
欣赏老师佳作,也若有所思……